雜草
助理很快到了。他急匆匆地跑到程云甫面前:“您不是…” 話說一半他瞥到了屋里梨花帶雨的小朋友,果斷選擇住了嘴。 他對這位小少爺的印象算不上好。 程云甫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沒有沾上什么灰塵的西裝,沒有施舍給身后人一個眼神便離開了。 許祎匆匆跑到門口,就這樣看著他的車一點點離他越來越遠,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和愧疚感油然而生,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無可救藥了? 自出生就是優渥富庶萬眾矚目小少爺的他相較旁人多了些任性的偏執,少了點人情世故的圓滑。因而這樣橫沖直撞的肆意,更多的是被護在溫室里的純粹和愚蠢。 淌著的淚停不下來,程云甫的車已經看不到了蹤跡。流到嘴邊的淚水又咸又澀,讓人心里泛苦。 程云甫離開后沒有拖拉,立刻去了許瓏那里。許祎成這個樣子,許瓏這個做jiejie的又怎么可能一無所知? “稀客呀!”許瓏笑著站在門口,對著風塵仆仆的程云甫打趣:“什么事勞您親自來?” 程云甫面色凝重,顯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徑直走進屋里坐在沙發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起來。 許瓏愣了愣,意識到了哪里不對。 “怎么了?”她遞上一張手帕紙:“你家又有什么糟心事?” “是你家?!背淘聘Ψ畔卤?,認真地看向許瓏。 程云甫不知道怎么向許瓏說這件事,他的性生活和感情史幾乎是一片空白,他又不重欲,因而對這種事向來是難以啟齒的。 許瓏后知后覺:“我這段時間工作忙,是好久沒去看一一了。他又纏得你煩了?這小孩兒是有點沒分寸……” “阿瓏?!背淘聘ν蝗淮驍嗔怂?。 許瓏有點詫異,程云甫在人面前向來彬彬有禮滴水不漏,鮮少做出打斷別人話這種事情。 “一一……你弟弟,他…是不是哪里不正常?” 斟酌再三程云甫才問了出來,他不算刻板,對待同性戀并不反對,但怎么也想不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只是……出乎意料的同時又帶著擔心憂慮。他是真心疼愛這個弟弟的,當然在他眼里也只是弟弟。許祎很乖,在許祎這個他也能體會到難得的親情,因而他很珍視這段感情。 他的mama秦韻被程陸騙著懷了他,又被找上門的程太太戳破真相,悲憤過度又逢難產,生了他之后就撒手人寰。 秦家不愿意接受他這個帶著程家一半血脈的私生子,他便只能如履薄冰地生活在爹不疼后媽煩的程家,被逼著生生練就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好在上了年紀不再輕狂的貴夫人程太太不屑做那些刻薄孩子的事情。當年年輕氣不過才去找了那女人嘲諷幾句,后來得知那女人難產而死卻又難免有點悵然,就更懶得主動搭理程云甫,即便是平素見了他也只當做陌生人。 大學生活是程云甫終于得以擺脫那個家庭的新生,而許瓏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 類似一種偏執的期待吧,他迫切地想要融入正常的生活,更想要永久地離開那個冷冰冰的地方。 程云甫從未得到過愛,又怎么會知道該怎么去愛人? 許瓏愣了一下,收起了一直噙在嘴邊的笑:“什么?” 程云甫垂下眼睛:“他...囚禁我?!?/br> 許瓏“撲哧”笑出聲來:“他一個小孩子,哪能囚禁得了你???” 很快她看著程云甫冷靜嚴肅的樣子不似作偽,也跟著冷靜起來,試探著問:“做了什么?” 程云甫捂著臉嘆了口氣:“他好像是同性戀?!?/br> 這倒也沒什么。許瓏給程云甫又倒了一杯茶,坐直身子等他繼續說。 一一從小就沉默不喜歡和別人交流,模樣又極為秀氣精致,她和大姐在他小時候還喜歡把他當作女孩子逗弄,后來被父母喝止才作罷。只是......這樣從小就在溫室里被呵護著長大的一一,承擔不起家庭的責任,喜歡男生,也無可厚非。 至于其他的,她和大姐擔著就好啦。 程云甫看她并不緊張的樣子有些心煩,他忍不住用指頭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接著說下去:“他囚禁我,他是喜歡我?!?/br> 許瓏無所謂的態度僵在了臉上。 她頓了頓,佯裝漫不經心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輕輕眨了眨眼分辨:“沒道理的事情可不能亂說?!?/br> 事實怎樣她已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敢相信。一一愛纏著程云甫,膩著他,這都沒什么……可程云甫是直男,她們都清楚,他怎么會有一丁點喜歡一一的可能。 注定是單相思的這段關系,還不如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埋沒了好。 “阿瓏?!背淘聘φJ真地看向許瓏,“你知道我想說什么?!?/br> 他目光灼灼,許瓏深知已逃不過。 她輕聲嘆了口氣低聲道:“抱歉?!?/br> 程云甫顯然并不滿意。等她給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他不常與人交往,所熟悉的只有那些生意場上的談判手段。許瓏為難極了。她不知道怎么解釋才能不傷到程云甫的一片好意,可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只有直截了當更合適一點。 她沉聲解釋:“這個...我要問過jiejie才可以?!?/br> 程云甫僵住坐著的背,針扎似的站起身來:“是我唐突了?!?/br> 他苦笑兩聲,“那我就先回去了?!?/br> 許瓏連忙出門送,卻也深知按照程云甫的自尊心一時半會好不了了。兩人沉默地出了門,助理已經在那里等許久了。許瓏目送程云甫坐上車一路遠去,獨自愁眉苦臉地回了屋想解決方案。 怎么辦才好呢?對一一來說,怎樣才是真正地為他好呢? 許珺匆匆趕了過來。 她還穿著一身沒來得及換下的商務裝,精致的妝容和五官姣好的容貌掩不住眉間透漏出來的疲憊,她看向許瓏的那凌厲的一眼,仿佛已經鉆破了一切過程直接跳到了斥責的階段。 許瓏不自覺地縮了縮,乖聲叫:“jiejie?!?/br> 許珺緩下從生意場上帶下來的氣勢洶洶,盡量使自己溫和一點,言簡意賅:“詳細說說?!?/br> 許瓏便一五一十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她其實是察覺到了什么的——甚至更早一點。許祎對著程云甫時的乖順,對著程云甫時的眷戀,她一個做jiejie的,怎么會察覺不到呢? 只是有意忽略了那些油然而生的異樣,把它當作尋常罷了。 然而如今已經滋生至此的情意只會像藤蔓一樣肆意攀升,直至把許祎從溫室里拉出來,變成一棵,在程云甫眼里一文不值的,雜草罷了。 這該怎么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