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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傾倒,靜云整個人都像是被倒轉過來似得,視線從黒沉的天際一路下沉,掃過灰茫的霧氣,鼻尖縈繞著揮之不去的霉味,沒入被浸潤潮濕的土地中,視線不斷從周圍黑暗中飄過,直至看見一線曙光,他覺得自己像是被誰硬生生塞進了地里,胸肺都被一股巨力擠壓著,就在這種幻覺中,靜云猛然嗆咳出聲,口鼻和眼角似乎都在不斷向外溢出guntang液體,灼燒著每一寸流經的皮膚。 他掙扎著揮舞手腳,試圖睜開雙眼,卻在一片黑暗中面向著那一道微弱曙光翻滾而去,軀體不知滾了幾圈,又似乎只是整個人被翻了過來,那種壓住他五臟六腑的力道驟然減輕,他的后背咚的一聲敲在地面上,連著那應該已經好全了的傷口,帶起連綿的疼痛。 靜云終于用力睜開了雙眼,他面前的那間新房早已變得面目全非,喜燭翻倒滿地,將地面燒出了一片片焦黑痕跡,然而這些焦痕并沒有蔓延多遠,更像是被洶涌而來的潮濕撲滅了,最終在邊緣形成了一圈水漬。原先紅色紗幔層疊交錯的大床上已經光禿禿一片,只有繁復的雕花上還卡著些被撕碎了的布料。床上喜被也被打濕,表面一片亮晶晶,刺繡精致的龍鳳呈祥現在反倒像是只雜毛雞和菜花蛇交疊在一塊,那種喜慶熱鬧的氛圍蕩然無存。 靜云垂著胸口站起身來,他不斷嗆咳,好像肺里被人灌了大半壺井水,涼得刺骨還怎么都咳不干凈。眼角被干澀的東西糊住了似得,抬手抹開甚至黏連著皮膚,有些刺痛,他回頭看去易炎和云流都被他護在身下,此時此刻也不過是緊閉雙眼,躺在地上,好在呼吸平穩,只是怎么推也醒不過來。 余光中,窗外的天空隱隱顯出一絲光亮,靈力在天際翻涌,如纏繞即將出爐的利劍的guntang巖漿,又像是掙扎在漆黑云海中的晨曦,不斷跳動閃爍,最終卻匯集成一道隱在nongnong煙霧后的亮線,發出隆隆震響。 如果此刻易炎還有一絲清醒的意識,定然不會讓靜云和云流任何一人走出這扇木門,然而就如同靜云在奇怪的夢中掙扎一夜,易炎此刻也身處詭譎夢境無法自拔,不論是奇異復活的村民,還是雙層的特制棺材,那個從墓地中走出,貼在他背后試圖奪舍的活死人,涌進房間的大量村民,又或者是那個裹挾霧氣驅趕尸體的嬰孩,都令人識海翻涌不斷,只能在這場冗長又潮濕的黑暗中沉浮不定,無法脫身。 靜云掙扎起身,將云流和易炎拖至角落較為干凈整潔的地方,原先擁擠在房間內的那些村民早就不知所蹤,不管是壓在他們身上的那群,還是被自己和云流斬斷手腳的殘軀都已經消失不見,靜云回想起昏迷前一刻看見的那個,滾在自己腳邊的頭顱,又一次回身朝向床尾,但是那里早就空無一物。 然而不知是被卡住還是別的原因,靜云彎腰從地板縫隙中摳出了一片碎屑,不過比指甲蓋大了一圈,整體呈現一種近似人體皮膚的黃色,手感細膩柔軟,甚至有彈性,嘗試將其貼在手背上,rou眼看去與周遭皮膚毫無二致,幾乎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靜云雖也從書上和各種傳言中聽說過易容術中的人皮面具,卻從未見過其實物,總覺那些話本和傳聞中的毫無瑕疵只是一種夸張的修辭手法,哪里有正兒八經用靈力構成的障眼法來得精妙,卻不曾想在今日此時此刻得到了最有力的反駁。 正在此時窗外陡然響起一聲驚雷,雪亮光柱劃破長空,如一柄出鞘利刃直直指向了遠處山坡上的墳地,靜云抬眼看去,濕潤的土壤簌簌滑落,在閃光余韻中能瞧見無數黑影正破土而出,然而不論是村內還是遠處,都只是靜默一片,這座村落宛若一座空城。 靜云推門而出,街面上是散落一地的白色紙錢,大紅喜字還張貼在自己手邊,燈籠隨著微風搖擺,紅白亮色上下交相輝映,荒誕場景中遠處有人緩慢走來,一手提著一個破敗竹籃,另一手一抓一撒,漫天紙錢飄落,緩慢掩蓋住了那些早已熄滅的燈籠和飄落在地的囍字。 佝僂的身影蹣跚踩著如同覆蓋著積雪的地面,手中拋灑的動作卻一刻未停,走近了,靜云才發覺這人正是與顧入江相識的村長。后者也看見了靜云。他緩慢走近,最終停在靜云三步外。 “喜酒好吃嗎?”嘶啞的聲音摩擦著靜云的耳膜,讓他忍不住想要皺眉退開,然而村長只是又抓出一把紙錢,直直撒向靜云面門,“大夢將醒,卻無人睜眼。我活過這幾十載光陰終究也只能做到這一步?!彼男β暫艿?,聽上去更像是在哭:“顧家罪孽深重,早該永無后日,罪魁禍首卻毫無自覺,甚至褫奪邪術為己所用,仙君已知曉吧?” 面容年輕卻步履蹣跚的麗娘,睡在陳蕓尸骨上方小花的完整尸體,緊貼在易炎背后的死尸,以及那些兩層面皮的村民,一切都在此時像是被一根銳利絲線捅破緊密穿插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線索。 這根本不是什么偶然撞在一起的紅白事,而是一場為期百年,圖謀已久,充滿私欲的借尸還魂。 “你們從那兩位仙侶后再無法生出正常的孩子,所有出身的顧家血脈的嬰兒都畸形孱弱,無法滿月就會夭折,所以村民動起了找外村人的心思?!膘o云深吸一口氣,雙層棺木,白骨和新娘,從墓地里起出的顧家男子尸首,“但你們依舊不希望顧家血脈斷絕,一代又一代,讓外村女生下健康的孩子,養他們長大成人,再讓已經死去的顧家人奪舍、寄生在他們的軀體上……續命?!?/br> 村長一拱手,沉默著承認了這個事實。 “但是我不明白,你們又是為什么要用小花的尸首復活那名叫陳蕓的女子,她并不是顧家人吧……” 村長哂笑:“顧家村早已窮途末路,仙君還要問緣由嗎?” 小花不過是千百個嫁入顧家村的其中一個,或許她未婚先孕,又或者嫁入村子后才有了孩子,但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她只是為了今天這場鬧劇的一個引子,從喜帖到訃告,從毫無音訊的省親日到剖開肚腹殺雞取卵的刀痕。 靜云不再說話,只是透過緩緩飄落的紙錢空隙,看向那個垂垂老矣的凡人,他不似村中其他老人那般健康活力,也不像他們那樣開朗健談,從頭到尾一天一夜時間,這名村長不過幾面之緣,卻透露著這整個村子的‘老’氣,和即將到來的死氣。 靜云抿著唇,任由紙錢劈頭蓋臉飄落在自己的頭臉上,只聽一片白茫中腳步聲又一次響起,緩慢而堅定,村長如同一個盡職盡責的守墓人,在這滿村寂寥和死尸中循環往復,做最后的哀悼。 就在此時,遠處拐角沖出一人,身后一同追出數十具已然手腳殘缺甚至掉了頭的死尸,那人原本還拿著長劍劈砍,誰知一回頭看見了表情一臉空白的靜云,便二話不說掉頭跑來。 “大師兄——!”顧入江又哭又喊,聲音響徹整個空曠街道,“救命?。?!這群家伙殺不死??!” 靜云下意識抽劍出鞘,卻猛然響起那個出現在門口的‘竹生’變成的鬼嬰,和醒來后空無一物的房間。 顧入江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靜云將已經拔出的靈劍收回鞘中,借著剛恢復的靈力轉身沒入了另一條巷子里,走時還不忘回頭向著顧入江招手叫人過來。 顧入江:…… 他一時無言,抽空又砍下兩條即將抱住自己腿腳的手臂,腳下一點追上了靜云。 “易…易炎呢?”顧入江氣喘吁吁,想來這一路被死去的行尸走rou折騰得夠嗆,靈力幾乎要見底了,“把它們燒了應該就不能動了?!?/br> 靜云抬頭看了眼方向,朝著墳地行進,轉頭問顧入江:“你之前在哪里?” “我?”后者驚訝無比地抬手指著自己的臉,又很快轉變為明明是你欠了我人情的苦澀表情,“我為了云流,拼命引開那群東西,在墳地跑了快一夜,大師兄你還問我去了哪,真是好狠的心?!?/br> 可靜云毫不在意,轉頭拋出下一個疑問:“你用過靈火符燒過了嗎?” 顧入江脫口一個‘啊’字音未落,只見面前斜著沖出一具無頭尸身,揮舞著僅剩下的一條手臂,朝二人奔來,靜云二話不說,揮劍砍下,將對方從中間一分為二。 顧入江在靜云背后看傻了眼,人人都說玄天宗劍門大師兄是個不世出、不食人間煙火,空有仙骨的廢物點心,卻誰都不曾想過,這位大師兄手起刀落,動作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即便沒有高深莫測的修為和深厚靈力為基礎,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劍意飄渺,比之那些空有修為的弟子更稱得上一句仙君。 顧入江還未來得及從對方劍氣招式的震驚中回過神,只見那方才凌厲劈開尸體的劍尖,閃著寒光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調轉頭來,架在了自己脖頸上。 “.…..大師兄?”顧入江喉結上下滑動,劍鋒挑開他的皮膚留下一道醒目白痕,而顧入江的手已經下意識放在了劍柄上。 “顧入江,我從前就覺得奇怪,你父親明明是執法堂長老,卻放由獨子在藥門成天瞎晃,和王晨學了滿嘴有口滑舌不說,甚至不要求你學習劍法或符箓,而是讓你浸yin藥理多年,幾乎是不聞不問,其中淵源究竟是什么,想必現如今也已不難猜測了?!?/br> 顧入江沉默良久,直至聽見背后再一次響起紛雜的腳步聲,才抬手輕輕擋開了靜云的劍鋒,展顏一笑:“大師兄說什么呢,現在逃命要緊,我們快走!” 靜云感受到劍尖傳來的阻力,余光瞥見腳下被他砍成兩半的尸體再次蠕動爬行,不再繼續糾纏對峙,收劍入鞘,就著晨光和聲聲悶雷,朝向墳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