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辰擠在其他家長的人群里，等著老師叫眠眠的名字。家長來接孩子，幼兒園的老師一定會把幼兒送到家長手里，一對一交接，以免出現什么意外。像眠眠的班主任于老師，就已經熟悉了他和齊賽的臉，除了他們倆，誰來也不可能把孩子帶走。

    漸漸的，幼兒園門口的人越來越少了。李若辰看著一個個家長把孩子接走，有些納悶，但還是耐著性子繼續等。

    直到只剩下李若辰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柵欄外面，他忍不住問在門口維持秩序的老師，“您好，我想問一下，我孩子怎么還沒出來呀？”

    那老師說：“可能去上廁所耽擱了吧，您再等會兒，老師馬上就領出來了?！?/br>
    他都這么說了，李若辰只好又等了五分鐘，還是不見人影。他給眠眠的班主任于老師打了兩個電話，沒人接，眠眠的電話手表也打不通。見不到女兒，他一顆心空落落的放不下，又去問那個男老師：“您看，能不能讓我進去找一下，這都等了快半個小時了?！?/br>
    “不好意思啊，您也知道，幼兒園是不允許家長隨意進出的。是不是您家里有人已經把孩子接走了？”

    “沒人來接孩子。我女兒班主任的電話打不通。您就讓給我進去看看吧，我擔心孩子出了什么事?！崩钊舫綉┣蟮?。

    “真是不好意思，這是規定。您再等一會兒，要是還沒出來，我進去給您問問?！?/br>
    “您能不能現在就去幫我問一下？”

    “現在不行，這離不開人，我得等有人替班?！?/br>
    無論他怎么說，那個人就是不同意李若辰進去。李若辰急得臉色通紅，說話反而越來越不流利了。

    “讓他進去?！?/br>
    聽到這個聲音，李若辰扭頭望過去，韓初凜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高大的身影像座小山，臉色不虞地對著男老師發話。

    李若辰腦子里有根弦猛地斷了。

    男老師還要接著和韓初凜踢皮球，韓初凜冷笑了一聲，說了幾句什么，對方就順從地把幼兒園的大門打開了。

    李若辰無暇考慮那么多，他現在只想快點見到眠眠，確認眠眠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抬腿就往眠眠所在的班級沖過去。

    韓初凜緊跟著他。

    溫馨的教室內，已經空無一人。李若辰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轉而又往走廊盡頭，于老師的辦公室那跑。

    一推開辦公室，眠眠正站在里頭，仰著臉，上嘴唇不知道哪兒受傷了，鮮血不住地往外流，順著小乳牙和下嘴唇，又淌到下巴上，連漂亮的鵝黃色毛衣上也有星星點點的血跡。于老師正拿著紙給眠眠止血，見他來了，神色躲閃地叫了句：“眠眠爸爸……”

    這場景，說是拿把刀在李若辰心上剜rou也不為過。

    “眠眠，怎么受傷了？疼不疼？??？”

    眠眠再乖巧懂事，畢竟也只是個四歲的孩子，一見到自己的至親，眼圈泛紅，含糊著說：“爸爸，我沒事……”

    李若辰蹲下去抱住她，看她的傷口，憤怒地指責于老師：“孩子受傷了，為什么不送她去醫院呢？你到了放學時間不把孩子帶出去，也不接家長電話，你這個班主任當的稱職嗎？”

    于老師嚇壞了，“對不起啊眠眠爸爸，我就想著，先給眠眠止住血，我不是故意的……”

    李若辰心疼得要命，把眠眠抱起來就往外走，哄著：“沒事啊，爸爸現在就帶你去醫院，去了醫院就沒事了……”

    “我送你們去醫院吧?！币恢迸杂^的韓初凜，突然說話了。

    李若辰抱著眠眠，坐上了韓初凜的越野車后座。這個時候再坐地鐵或者打車折騰，顯然是不明智的。所有的事情，都得等先把眠眠送到醫院之后再清算。

    李若辰的手不干凈，他不敢扒開眠眠的嘴唇看傷口，上了車，這血還是一直在流。他口氣很急地催韓初凜：“你開快一點兒?！?/br>
    這還是重逢以來，李若辰對他說過的感情最充沛的一句話。

    韓初凜從后視鏡，盯著那個叫“眠眠”的小女孩兒看了一會，扔給李若辰一包紙。

    他聽見李若辰說出“我女兒”這三個字的時候，整個人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他記得那時候，就高考之后，李若辰是去醫院做過生育能力的檢查的，只不過李若辰自己不知道。檢查結果顯示，李若辰的兩套生殖系統發育都不成熟，換而言之，李若辰是不可能生孩子的。

    但，光看眠眠的一雙眼睛就知道，這小孩兒身上有一半李若辰的基因。

    韓初凜沒辦法把心思放在路況上，他一會兒想這孩子到底是不是李若辰自己生的，一會兒想或許是李若辰跟那個女人生的。整個人像是處在冰火兩重天。

    從時間上來說，李若辰離開他們，倘若生下個孩子，也是剛好上幼兒園。

    這小人兒這么小，流這么多血也不哭不鬧，韓初凜看著她血糊糊的下半張臉，心里不舒服極了。

    眠眠感覺到了摟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在不住顫抖，用舌頭舔了舔血，說：“爸爸，你別害怕，我真的不疼。你不是說了嗎，到醫院就好了?！?/br>
    李若辰吸了吸鼻子，“眠眠，我給你打電話你為什么不接呢？你知道，爸爸有多著急嗎？”

    “對不起爸爸，老師說，流血爸爸會擔心的，她有辦法讓血不流了。我下次一定會接電話的?！?/br>
    李若辰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好又用力摟緊了眠眠：“不是眠眠的錯，是爸爸不好，爸爸沒有保護好眠眠?！?/br>
    眠眠又說：“對不起，叔叔?！?/br>
    過了幾秒，韓初凜才意識到這個脆生生的“叔叔”是在叫自己。

    眠眠說：“我把你的車弄臟了，我會給你擦干凈的?！?/br>
    韓初凜被這一句話攪得心里發酸。孩子這么小，是賴在父母懷里要糖吃的年紀，怎么眠眠，就懂事得招人心疼呢？

    如果這是他的孩子。

    如果這是李若辰給他生的孩子。

    僅僅是這樣的想法，就足夠令他欣喜若狂。

    韓初凜很想直截了當地問李若辰，眠眠到底和他有沒有關系。他的喉結滾了滾，柔聲和眠眠說話：“眠眠寶貝，是嗎？沒事的，不用道歉，叔叔的車不怕臟?！?/br>
    醫院急診里人很多，好在大家看到眠眠年齡小，嘴唇又滴滴答答地流著血，都愿意給眠眠讓路。

    醫生診斷眠眠是上唇系帶斷裂，用紗布按壓了一會兒，眠眠的血就止住了，不需要再縫針。李若辰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里。

    記錄眠眠的資料時，李若辰當著韓初凜的面，謊報了眠眠的年齡，說眠眠今年三歲。像韓初凜這種何不食rou糜的少爺，當然也分不清三歲孩子和四歲孩子有什么差別。

    韓初凜的臉色當即變了，那種期盼著什么的神色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瘋漲的妒意。

    李若辰不僅僅結婚了，還跟別人生了個孩子！

    韓初凜一言不發，表情陰森地拿了醫生開的單子，去給眠眠拿藥。李若辰被他身上的低壓弄得喘不過氣來，抱著眠眠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用醫生剛給的酒精棉擦拭眠眠下巴上的血跡。

    韓初凜攥著藥回來，靠在墻上看著這對父女，努力壓抑著自己暴躁的情緒。此刻眠眠在他眼里也不再是什么懂事到招人心疼的小天使，而是阻撓他重新讓李若辰回到他身邊的最大障礙。

    他惡狠狠地瞪著那個小孩兒看。眠眠臉上的血跡已經完全被擦干凈了，露出一張眉清目秀的臉。那雙眼睛，和李若辰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瞳仁黑得像個棋子，靈動又清澈。

    眠眠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不明白剛才還很溫柔的叔叔怎么突然變了臉，有些害怕地閉上眼睛，往李若辰懷里躲了躲。

    電光火石間，眠眠閉著眼睛的模樣，仿佛和他記憶里的某個人，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