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因
深夜,星光無法穿透末世的烏云,整個世界顯得十分灰暗黯淡,像是一攤腐爛的水。 柔軟的床上,程臨川緊密這雙眼,一雙劍眉狠狠皺起,在眉心擠出明顯的“川”字。額角滲出細碎的汗水,抿住的嘴唇有些失去血色。被褥下的手攥著,整個身體都在不正常的微微顫抖。 他做噩夢了。 夢中,又回到阮唐剛結婚時自己找上門“質問”,為了不讓阮唐為難特意挑了一個隱蔽的角落。也許他的語氣不是質問的嚴肅,但這種行為就是這個意思。 當他質問阮唐問什么要和戴音芷結婚時,阮唐是什么表情來著?反正在夢里的阮唐只是不屑的挑挑眉,轉過身側目看向他。 阮唐沒有回答他任何問題,反而問他—— “你是以什么身份對我說這句話的?” 夢中的聲音有些模糊,程臨川聽不出阮唐的態度,但夢里的自己啞口無言,只能干巴巴的張嘴說—— “……朋友?!?/br> 嘁。程臨川像個看客一樣盯著夢中的自己,愚蠢的自己。什么話也不會說,偏偏還要問,到底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 但平心而論,他確實很想問問阮唐。 阮唐似乎被這兩個字笑到了,明艷的笑容讓程臨川咽了咽口水,同時他也聽見阮唐優雅矜持的聲音—— “朋友?”如果沒看錯,程臨川覺得阮唐的表情帶了些嘲諷。 “朋友的話不應該真心祝賀我結婚?” 這樣的語氣和表情,分明是在看他笑話,但程臨川自己并不覺得憤怒,他現在已經融入了夢中的自己,那種對戴音芷的不滿和不甘心已經刻骨銘心。 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她不配!戴音芷不配!為什么一定要結婚?為什么不能選擇我?為什么連床伴他都沒有資格!為什么司聶柏就可以,為什么那些人都有機會而你不愿意給我這個機會呢?! 我們,我們不是在那個湖底,交付性命了嗎? 翻涌的思維牽連血液,讓他控制不住行為和言語,只能為了不出丑死死咬緊牙,眼眶甚至都帶上濕意。 “那個戴音芷……不適合唐唐你?!彼缓薏坏么饕糗扑涝谀莻€地下室??! “哦?那你說說那個女人適合我……”阮唐站直身子,一步步逼近程臨川。 原本角落空間就不大,兩面是墻,阮唐又鎖緊和程臨川之間的距離。當阮唐抬起手臂用右手手肘撐在程臨川耳邊的墻壁上時,這人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還有,阮唐已經比他還高了。 成熟男人的氣息帶著漫漫的侵略意味,即使只比他高出兩指,也足夠把程臨川死死壓在身下,相差不大身高的兩個男人以這樣的姿勢站著,相距的空間愈發狹小。 曾經品嘗過的芬芳再次席卷而來,似乎有了熾熱的溫度,讓他不能思考,只能定定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薄唇張開—— “或者說,那個男人?” “你么?” ?。?! 程臨川驚的猛地睜開眼睛,大腦一片空白,但手卻不受控制,顫顫巍巍的伸出被窩,緩緩摸上自己的嘴唇。 阮唐!阮唐??!阮唐?。?! 兩個字化作鎖鏈束縛程臨川的靈魂,讓他焦躁而恐慌。失去阮唐消息的三個月,他沒有真正休息過一天。 緊繃的神經突突的跳,尖銳的疼痛無時不刻向他宣告身體的不適。但他就是無法入眠,僅僅依靠精神力冥想和吃藥后幾小時的強制休息。 而今天,他再次閉眼冥想,竟然有了困意,但夢中依舊不讓他安生。其實程臨川不挑的,即使夢里都是今天阮唐高高在上的不屑樣子也好,他太想看看那人了。 那次戰役,人類損失慘重,不僅失去很多尖刀戰力,而且最強的七階異能者阮唐消失了。 或者說死了。 根據最后目擊者趙明磊的說法,阮唐為了人類,和那個風系喪尸一同墜入懸崖,同歸于盡了。 但程臨川不信,他當時一回過神來就沖下懸崖在山地尋找。他記得和阮唐相遇時他就是因為墜崖,但看得出阮唐并沒有收到什么致命的傷害。 這就說明這一次,有可能阮唐也不會因為墜崖而死! 而且幾天幾夜的尋找,他都沒有發現阮唐的尸體,連殘存的衣物也沒有,這更給了他一絲希望,有沒有可能阮唐活下來了呢? 程臨川有些瘋魔了,他不要命的尋找阮唐的蹤跡,但基地已經宣布了阮唐的死亡。 畢竟,那是一個七階風系異能的的喪尸皇??!可以說它摔不死,阮唐也受不了這么高的距離,而且很可能已經在昏迷中被喪尸殺死了。 而且,更讓基地擔心的是,如果喪尸有智慧,它會不會想到把阮唐轉化為喪尸呢? 第二只七階喪尸???! 每個想到這里的人都忍不住發抖。與此同時對應的“火種”計劃應運而生,雖然曾經就被提出過,但當時一些實驗有悖人倫沒有向全人類公布。 而現在,已經到了人類生死存亡的時刻,顯然不能用常態來解決問題! “火種”計劃的本質很簡單,說白了就是創造出一個八階異能者拯救人類,但民眾不知道到是的,這個八階異能者的靈魂,是被生生剝離出來的。 程臨川蜷起身子,有些不安。他知道“火種”計劃,更知道這個計劃的血腥。一邊是服從的使命,一邊是發過誓保護的民眾。 他不想抉擇,人生中第一次選擇了逃避。 “你要自己去找唐唐?!”趙明磊深夜被人叫醒,卻沒有一絲起床氣。 大概是他根本沒睡吧。 他又怎么可能睡呢? “嗯,我不信他會死?!背膛R川有些走神,明顯在想什么心事。 他想起來當時在那片荷花池,想起來那顆一看就不是凡品的蓮子,想起來阮唐特殊的精神力和流轉著金絲的漆黑眸子。 他不信阮唐會死,他覺得阮唐大概就是被這個世界偏愛的那種人,哪哪都好,作為一個無神論者也覺得阮唐大概有著最蓬勃的“氣運”。 當然,這都是他內心的狡辯,因為只要一想到阮唐會被懸崖下的喪尸撕的粉碎他都心如刀絞,通體生寒,他真的怕啊。 “嗯,我也覺得?!壁w明磊語氣淡淡,程臨川因為心系阮唐也沒有多想。 “那你去,你這將軍的位置……” “我會上報找唐唐的任務,將軍么……”程臨川頓了頓,目光充斥著視死如歸的信念。 宛如一片廢墟中燃起的珍貴火苗。 “……回來就算了,如果回不來,趙統領就不必手軟了,那幫小子可比不過你?!?/br> ————————————————————— “趙統領,這是阮先生的那只火系異獸的軌跡?!?/br> 趙明磊拿過資料,看見突然消失不見的路線也沒有不滿,隨意招招手讓人下去,倒是讓送資料的人松了一口氣。 他很怕趙明磊會因為資料的不齊全生氣牽連自己,畢竟他這種三級異能者在這種人眼里哪有什么尊重可言,現在他只能感慨自己運氣好。 不過,趙明磊這么平靜…… 看來這兩位的感情也沒大家說的那么好嘛。 門關閉的聲音響起,趙明磊依然維持著之前的樣子盯著單薄的紙,像是一魂一魄似的。 很久,他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他放下拿資料的左手,倒在沙發靠背,頭后仰著,右手小臂顫抖的抬起擋住雙眼,一行淚水控制不住的留下來。 只一瞬間,他就從一個高高在上的統領變成最真實的失敗者。 太失敗了,趙明磊心想。 所有人都贊嘆他的實力和用兵,他卻像個廢物一樣不能保護他想保護的人,甚至還要親手將阮唐推下懸崖。 他舉起雙手伸到面前,洶涌的淚水控制不住,而這還不及心中痛苦的千萬分之一。這雙手,不纖細,但有力而堅實,甚至還被阮唐嫌棄過繭子的粗糙。 但,它最終挨上阮唐的后背。 阮唐最后回頭的眼神永遠刻在他的腦海,像是guntang的烙鐵深深燙在他最柔軟的內心深處,鮮血四溢,用不愈合。 帶著不可思議,帶著憤恨,帶著后悔。 后悔?后悔認識他嗎? 是啊,憑什么不后悔?愿意交付后背的信任,卻換來了背后的背叛。 趙明磊痛的快要不能呼吸,雷元素沸騰一樣翻涌,從控制不住的精神域傾斜而出,卻沒有引起主人的意思注意。 “彭!”踹開門的聲音和雷元素引爆玻璃的聲音一同炸響,趙明磊任然僵尸一樣定定的坐著。 “趙明磊??!”唐琰拄著一邊拐杖不熟練的快步走來,見他這副樣子狠狠的拿拐杖敲了他一下。 “嘶——怎么了?”趙明磊被打醒,看向來人,趕快把慌亂和心虛掩埋心底。 “你瘋了?!不知道會異能反噬的嗎!”唐琰氣他不珍惜自己,自己沒站穩晃了一下。 “小心!”趙明磊趕快站起來扶好她,因為這個深愛弟弟的jiejie毫不留戀的歸還了木系異能。 那晚,趙明磊告訴唐琰可能讓阮唐不受傷害的方法。 其實這只是趙明磊的推斷,不論是地下室那只高級喪尸對阮唐的尊敬還是發生在阮唐身上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他都全盤告訴唐琰自己的看法。 “種子”很可能和阮唐的關系很密切。 而唐琰,對弟弟的“反?!备强吹们宄?。她知道從那天自己斷腿求生后突然多出的異能,她的弟弟就變了,她十分疑惑卻找不到揭開謎團的方法。 乖巧的、只會在身后軟軟的叫自己“jiejie”的那個男孩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能把她保護起來的男人。 她也曾懷疑過阮唐的變化,可是她不會認錯那雙眼睛里的信任。也許少了濡慕,但多了幾分寵溺。 如果預言里的“種子”就是她的弟弟,那當然要完完整整的樣子才能被“祂”發現,被“祂”保護。 其實,她和木系異能更像是合作伙伴的關系,因為阮唐聯系在一起。從最開始,木系異能就告訴她歸還異能的方法,只是她沒找到合適的時機。 西區的戰斗中,她看見阮唐追擊喪尸的背影,冷靜的走向喪尸群,把自己所有的異能消耗殆盡,拼死將異能剝離。 還好,她只是重傷,只是沒了異能,還沒有死。 這可惜這條原本用植物支撐的腿用不了。 “唐唐不會有事的,你怎么能這么頹廢!不把基地變好怎么迎接他回來???!” 看著不解的唐琰,趙明磊只能撐著笑容把人送走,關門的瞬間“彭”的以下軟倒在地上。 淚水再次涌出,趙明磊無助的蜷縮著,無聲的哭泣。 他沒有告訴唐琰阮唐是被自己推下去的,他說阮唐將計就計離開基地發展,只為了讓唐琰不出意外。 他太清楚阮唐在意的人和事,他不能讓他失去唯一的至親。 阮唐是“種子”,離開人類的臟污,他相信連喪尸都會保護阮唐。 但一切的前提是,讓阮唐“死”在全人類面前。 而這,只有他才能做到, 只需要親手把自己的摯愛推下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