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真的是一場雪。

    同樣的，那也是一場血。

    一大灘的血跡慢慢浸透落下的雪，將那些雪融化成紅水，肆意地流淌在泥地上，流到呂方腳邊，侵紅了掉落在地上被打包好的禮品上。

    禮品散成一個圓周，圓周的中心是對峙的兩個人，更外圍的是受限于葉琛的命令不敢上前的葉珀一行人。

    “你到底做了什么？”呂方揪著葉琛的衣領子，把他半提起來，他跟葉琛本來就沒有太多的身高差，甚至他可能都要比葉琛高上幾公分，可是為了那點討好的意味，他總得縮著身子，用弱者的姿態去面對葉琛，現在他則不需要這些，他生氣，他為著不可知的已經發生的事情而生氣。

    “你到底做了什么？”呂方又重復了一遍，語氣重了許多，嚴肅地，憤怒地面向葉琛開始發笑的臉。

    葉琛的臉不是因為被呂方掐住脖領子而發紅，而是他的笑，一種興奮的笑。笑容讓那張玉做的臉鮮活靈動許多，冰冷冷的聲音也多了幾分快意，“就像你看到的這樣，我除掉了一個人?！?/br>
    他一連聲又說了好幾句話，在呂方用力掐斷他呼吸的空氣之前。

    “你從我這里買走了他，我讓你用錢買他活著的這十幾年?！?/br>
    “我覺得夠了之后就停止了他活著的權利?！?/br>
    “你憑什么！”

    呂方是真的在生氣，他曾經有多后悔沒能救回過去的郎星，現在就有多悔恨沒能保住小葉子。如果眼前的人真的害了小葉子，那就讓他去陪葬，一命換一命，到時候就算他被身邊這些虎視眈眈的人卸掉了性命，他也是甘愿的。

    旁觀的葉珀怎么可能無視他大哥被人掐住脖子，他想上前卻被葉琛一個眼神給嚇退回去，他大哥即使被人掐住了咽喉，眼睛依舊鋒銳到嚇人。

    不能動作但他總可以發聲吧。

    “那家伙沒死！”

    “沒死？”呂方下意識地松了手，轉過頭，目光如炬地看向葉珀。

    “當然沒死了，死了就直接給你看尸體，何必多此一舉給你看這灘血。人已經送到醫院里去?！?/br>
    人應該會在醫院里，既然有人冒險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肯定是會送到醫院里去的。葉珀心里暗想著，福至心靈，這時候呂方的手機響了。

    呂方望著屏幕上的陌生號碼，六神無主之下還是接了，只是這么一個電話的打入，他臉上衰敗的神色頓時就不見了，像是找到了希望，“是我！是哪個醫院？好的，好的，我馬上過去！”

    “醫院……醫院……”呂方呢喃幾遍醫院的名字后，直接就想沖出去，但他的手被人拉住了，拉住他的葉琛用被傷了咽喉的破碎嗓音吩咐葉珀，“葉珀，你……去把車……開出來?！?/br>
    他轉頭對著呂方，“我們……送你……過去?！?/br>
    “不用你假好心?！?/br>
    “你有錢嗎？”

    就像葉琛說得那樣，呂方以為他這些年賺的錢是在償還葉琛當初的幫忙，還完了他和小葉子就能自由地離開，沒想到這些只是小葉子的買命錢。雖然不知道小葉子被害成什么樣子，只單單看地上的那灘血跡，小葉子身上的傷就不會輕，后續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錢。

    他怎么樣無所謂，小葉子不能有閃失。

    他最終還是坐上了葉珀開的車，坐到了葉琛身邊，被葉琛抓住了下巴。

    “我覺得這個……顏色……最適合你?！比~琛在往他的唇上添口紅，山楂紅調色的鮮亮膏體被一點點抹勻，抹勻的過程中，葉琛一直專注盯著呂方看，讓呂方想到了最開始遇到葉琛的那一天。

    他在表演的舞臺上彎腰去接這個突兀出現在昏暗的酒吧里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年的小費時，那個少年對他說的話。

    處于變聲期的聲音帶著失真的感覺，著迷地點評著呂方的妝，“你真的好適合這個妝?！?/br>
    少年的目光好像也是如眼下這般的炙熱。

    他當初真不應該去接那張錢，也不應該對上那雙眼。

    如果沒有遇上這個人，現在就都不一樣了吧。

    “葉琛，你這么有錢，肯定能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你去選那些人?！?/br>
    “歪了……”葉琛看著因為呂方的張口而畫歪的一筆，他并沒有用手指去抹掉這一筆，而是湊近了，用唇去吻化那一點點的紅色，多吻走了一些，他就又用新的紅補上。

    畫上一個完美的唇妝之后，葉琛用自己的唇把這些紅色給偷走了，像個偷吃到mama唇上口脂的撒嬌兒子一樣，靠著呂方，“誰都不行，我只要你……”

    有兩個字被葉琛隱沒在唇齒下，又被知道很多事的葉珀補充在心里，那兩個字是，mama。

    葉珀終于知道他大哥對這個粗魯男人不可言說的迷戀來自于哪里，來自于這個男人與他們后母相似的氣質，明明是個陽剛男兒，卻一定要妝點紅裝。

    葉珀又想起那張不合時宜化了妝的男人臉，心里頓時犯了惡心，那么個惡心玩意怎么會在死了之后，還對大哥有這么大影響。

    葉珀惡心他后母，連帶著也惡心起被葉琛抱在懷里的呂方，特別是看到那張被葉琛重新涂滿口紅的唇，他連忙收回視線，目視前方，一心想著快點趕到醫院，去了醫院他就離開，找人打一場架去去不痛快。

    車被葉珀用超高速開進醫院里，他跑了，呂方在急診室值班醫生的引領下來到了葉朗星做手術的手術室外，葉琛交完費后待在呂方身邊。

    “別碰我！”呂方拒絕葉琛的身體接觸，葉琛也不多勉強，他看著液晶屏上寫著葉＊星這三個字的那一行，最末尾的幾個字是手術中。

    這個手術恐怕兇多吉少。

    mama身邊就不應該再多出一個兒子。

    mama只應該愛我一個人。

    呂方不愛葉琛，他只愛葉朗星一個人，他在向上蒼祈禱，祈禱葉朗星平安無事。

    有一個人能在這一刻保住葉朗星的平安。

    死神此時此刻在手術室里。

    在半個小時之前，他顯露了身形，在好心人的幫助之下，送葉朗星進了醫院。葉朗星被推入手術室同時，死神也被吸進了手術室，黢黑的長袍遮去他所有的表情。

    葉朗星還在死亡的進程里。

    死神清楚地認知到，但是……

    小星星，不該死。

    小星星，不能死。

    他不想讓他死去。

    死神的死神之吻終究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