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災情越來越嚴重，甚至傳聞已經出現了人吃人的慘狀，朝廷對此不聞不問，民間怨聲載道，再加上晏玖這個jian臣的名聲越來越為人所知，朝堂上更是被自稱清流的文臣口誅筆伐，大肆唾罵，罵他藐視皇權，無德無名，卑鄙小人，狼子野心之輩。

    晏玖一開始懶得搭理，不想那群人竟越來越囂張，甚至還引發了刺殺行動，晏玖大怒，殺了幾個叫罵最兇的那些人以儆效尤。

    文人傲骨最受不得激，有風骨的，冒著被殺的危險也要繼續，貪生怕死的已經不再叫囂。

    最后也只剩下那幾個頗有骨氣的還在強撐，晏玖冷笑一聲，全了他們的風骨，都貶官下放，不得召令，一輩子不得入京。

    左相自從被晏玖氣病之后，終日病臥床榻，無法過問朝事，晏玖也徹底掌控朝堂，獨攬大權，再無人敢當面對他不敬，只是那名聲越發的爛，甚至還被安裝上了不少莫須有的罪名。

    不少人都覺得朝堂要玩，各地封王和諸侯也都蠢蠢欲動。

    他們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機會順勢借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大義崛起，完成各自心中的野望。

    皇宮。

    晏玖看著奏章感到好笑，“一個個想方設法想試探你到底死沒死，沒死就好光明正大的清君側，殺我這個無名無德的佞妄之臣，再想辦法得到這個位置，死了就更方便了，省事兒，把我除掉就可以擁有整個江山?！?/br>
    “看來我幫你吊出不少狼心狗肺的東西，到時候一并處理了吧，不用謝?！彼f。

    “你惹出那么多亂子，究竟想干什么?！奔境雄丛絹碓娇床欢叹?。

    晏玖捏著一封信舉到他面前，“認識嗎？”

    季承鄞看到信上全是名字，因為人名太多，他也只認出幾個有印象的，“這是何意？”他問道。

    “這張名單上的每一個人，你知道都是什么人嗎？是偽裝成東越的宋人，他們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滲透到東越的各行各業，融入其中，當然也包括考生，有不少都是外放做官后被悄無聲息的取代，從小小芝麻官一點點往上升，最后參透到朝堂，在他們升官的這幾年來，一直不斷的提拔自己人?！?/br>
    “他們低調、謹慎、不出頭、有能力不冒尖……這樣的好下屬，誰不喜歡呢？就這樣慢慢地在你眼皮底下，不斷地將自己人輸入……無論是你的天下，朝堂，還是后宮，包括你身邊伺候的人，都有宋人參與其中?！?/br>
    季承鄞聽到最后臉色就越難看。

    晏玖冷漠道，“你引以為傲的東西，其實早就生了一堆吸血的蛀蟲?！?/br>
    包括邕州的災情，雖是天災，也有人禍。

    去別宮避暑之前，季承鄞就已經施糧賑災，只是邕州大旱而已，又不是全天下都大旱，就算災情逐漸嚴重，也不至于到人吃人的地步。

    民間的百姓在災難面前，只要還有一口吃的，只要朝廷還沒放棄他們，就不會有那么大的怨恨。

    但是偏偏就發生了民怨，進而一步步上升到攻訐朝廷，唾罵天子無能，迷信到天子德不配位，惹天憤怒等等，發生暴亂。

    宋人們官官相護，一直欺上瞞下，晏玖也是花了好些攻夫才查清楚事實。

    季承鄞派人送出去的那些災糧根本沒有送到百姓手上！

    一分一米都沒有，甚至邕州的百姓都不知道朝廷曾經送了幾次糧。

    他們感到絕望，覺得皇帝不管事，官員也不管他們，一步步絕望。

    所以那些傳言，那些民怨，都是被人煽風點火，最后燎原。

    這是一場漫長且極其有耐心和謀算的一步局。

    “名單你從何處得到？消息又是否屬實？”季承鄞有些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會悄無聲息布置那么多。

    如果真的是晏玖說的那樣，被人逐漸參透融合，自己又不為所知，曾經擰成一股繩的君臣，中了敵人的算計，與彼此離心，兩個人真的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再被逐個擊破，分崩離析后，再煽動那些蠢蠢欲動，不甘屈于人下的諸侯們，那這個國家就離滅亡不遠了。

    禍患從一開始就已經埋下。這份謀算和耐力，季承鄞聽了都毛骨悚然，震撼于心。

    “名單自然靠譜，從誰手里得到的……”他故意賣了個關子，“我不會告訴你?！?/br>
    “那前些陣子，你殺的那批人是……宋人的jian細……？”他剛開始知道這個消息時很憤怒，還罵過晏玖罔顧官員性命，和他吵了一架，晏玖不為所動，繼續殺。

    那些偽裝的宋人在朝堂上故作激昂的對他出言辱罵，一副不畏強權，不怕死，義薄云天的鐵骨錚錚，就是想煽動本朝的官員一起聲討他，文人本來就愛這所謂的風骨和千古名譽，容易被煽動，哪怕有意志不堅定者被一次次地洗腦，還是會跟著罵上幾句，久而久之，晏玖仿佛就真的變成了那無惡不作，罪大惡極之人。

    “如今已殺了大半，剩下的不足為據，留著你以后自己清理吧?！?/br>
    “你……你想對付宋子鈺？何須你親自出手，我已經……”季承鄞還沒說完，就被晏玖捂住了嘴。

    “我跟他之間還有一份舊賬要算，是我欠他的，你不可以對他出手?！?/br>
    季承鄞不同意。

    晏玖當著他的面跟著宋子鈺離開的那一幕是他這輩子最耿耿于懷的事。

    從那天開始他就一直在查宋子鈺，也暗中布了局。

    如果不是突然被晏玖算計，他此時應當已經和宋子鈺正面對上。

    他不明白晏玖那一天為什么要跟宋子鈺走。

    他知道宋子鈺是當年的宋國太子，當初在誅殺宋國血脈之前就知道晏玖對那宋國太子心有不忍。

    那份不忍源于他在宋國潛伏那段時間里，小皇子真心待他，他也辜負了那份真心，所以一直心懷愧疚。

    在拿下宋國的大清洗中，晏玖偷偷救下宋國太子，季承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阻攔。

    對他來說，雖然留了禍患，可是宋國氣數已盡，一個虛有其名的太子，已經算不上太大的威脅。

    但他沒想到當年放過的人會成為心頭大患，甚至威脅到了他的江山，也威脅到了他和晏玖。

    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想讓晏玖跟宋子鈺見面。

    他隱約感覺到他們兩個人之間，一定還有他所不知道的往事！

    “你欠他什么？”季承鄞問，“不要告訴我，你后悔滅了宋國！”

    晏玖無法將往事告知。

    他活了兩輩子這種事，上輩子還是個宋人，這太匪夷所思，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

    “你是我的人！”季承鄞憤怒地抓住晏玖的手，“你是我東越的將領，戰爭本就無對錯之分，只論生死輸贏，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你欠他什么！你當初不滅宋國，死的就是我們，你為什么要對一個敵國的皇子心懷愧疚！”季承鄞不明白，晏玖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心理。

    他隱約想起從前忽略的細節。

    當初七國爭霸，天下十二州戰亂不休，晏玖殺過的諸侯，破過的國，何其之多，為什么唯獨對宋國太子不忍？

    他潛伏在宋國的那段時間，究竟發生過什么，他竟一無所知。

    曾經有意問起，晏玖都不愿意提起。

    更讓他在意的是，后來的晏玖都不敢踏入宋國……仿佛那是什么禁地。

    晏玖的一言不發讓季承鄞更加憤怒，他咬牙切齒，恨不能剝開晏玖的心看個究竟，“你究竟，瞞了我什么?！?/br>
    “睡吧，什么都沒有，別多想?！标叹琳f著，點了熏香，季承鄞很快昏昏欲睡。

    在閉眼之前他都一直憤怒地盯著晏玖。

    晏玖盯著他看了很久很久，最后離去。

    邕州的暴亂再不去鎮壓，那些諸侯快按捺不住跳出來當救世主了。

    他要帶兵親征。

    很多人起義成功的第一步就是得民心。晏玖并不打算給他們死灰復燃的機會。

    他要趁機掃平一切阻礙和雜魚，順便搶回災糧賑災。

    重新賑災根本無用，只會被一層層克扣，與其將糧食送到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手里，還不如他去搶回來。

    當然，他這樣做，也有一部分私心。

    他的名聲本來就不太好，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盡人皆知地壞。

    他雖不在意罵名，可是沈瓊華和孩子還要在京城，在東越國生存。

    他若聲名狼藉，沈瓊華和孩子就沒有容身之地了。

    人總是會發泄私欲的，哪怕弱女稚子無辜，旁人也不會放過。

    他們會更加肆無忌憚地欺辱。

    他不想沈瓊華無處容身，也不想讓孩子在謾罵和欺辱中長大。

    所以為了他們著想，晏玖無論如何也要洗清污名。

    他要用這一戰，重新讓整個天下知曉他，甚至對他心生愧疚，只有這樣他們才會尊重沈瓊華和他的孩子。

    晏玖不是不在乎的。

    只是他沒能為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最起碼也要在走之前，給他留下一份護身符。

    盡管自私，卻是他唯一能給的了。

    用這一身的血rou，換他一世順心逐意，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