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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軼說完，洛如拭還楞在那兒，準備好的那些信息都被洛軼的這一番話堵在喉嚨里。

    他先是想，在洛軼身邊三年，戚憂比他想象的還更了解洛軼了，急急忙忙讓他放出洛琳死亡的消息，結果他這個正直過頭的弟弟心軟得比他想象得還厲害。

    ……也不只是正直善良。

    可能洛軼自己都沒有察覺吧，他十四歲開始接手生意，該狠絕的時候，四叔跪下來求他緩緩再割掉人口販賣那條線，給兄弟們點緩沖的時間，洛軼也沒心軟過。

    唯獨在戚憂這里，洛軼反反復復地心軟。以前在艾倫西亞里就是這樣，現在到了現實里，明明對面不識，還是連殺母之仇也能跨過去，只要對方不再多造殺孽就愿意放手。

    “阿一……”洛如拭久違地叫了洛軼的小名。

    “嗯，大哥還是擔心么？”

    “……嗯，肯定會擔心?！甭迦缡谜f，然后問，“你為什么突然這么想？發生什么了么？”

    “……”洛軼垂眸，默默地想了很久，才輕聲說，“沒什么?！?/br>
    三年了，他還沒走出來，即使金風細雨樓的態度已經再明確不過了，他們不想和世家洛家的人來往，甚至時雨寧肯放棄賬號來躲他。

    他現在在說，因為戚憂太像時雨了，他怕自己變心，也不過是讓親友們擔心罷了。

    洛如拭的心中萬分糾結。

    戚憂讓他告訴洛軼他殺了洛琳的事情，他整理準備用了幾天，以后又再三猶豫。

    作為知道真相的人，看著戚憂這些年受盡凌辱也要留在洛軼身邊，早就沒法把他只當做危樓樓主看待了；更何況，洛軼知道戚憂殺了洛琳，不論是自己動手還是扔給別人，萬一有一天真相大白，以他這個弟弟的死腦筋程度，恐怕終生無法原諒自己。

    洛軼從前游戲里都舍不得時雨多疼一點，競技場里對手多打了時雨幾下能被他記仇幾個月。

    他對戚憂做的這些事，隨便一件都能讓他痛不欲生。

    還有……就是他準備證據鏈的時候，發現洛琳的死其實存疑。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戚憂，洛琳死的那天晚上，正是戚憂從屠宰場逃出去的那個夜晚，他身上被植入的芯片向著洛琳醫院的方向移動，然后被挖出來扔在草叢里，洛琳病房門口的監控器也拍到了戚憂的進出。

    戚憂也和他們說是自己殺的，因為擔心洛琳活著對洛軼不利，讓他們暫且偽裝成自殺，到以后有需要的時候再告訴洛軼。

    但……危樓樓主殺人，會留下那么多證據嗎？

    洛如拭問過葉曉，葉曉沉默了一下，然后嘲諷地笑了笑，反問他【如果戚憂不刻意留點證據，到時候你們怎么告訴洛軼？】

    他想了想，和洛軼說：“你再考慮考慮，我這些天也多留意一下危樓的動向，查查當年的事情，我們過幾天再聊?！?/br>
    他要找戚憂聊聊。

    如果能這樣放戚憂走，說不定反而是條生路。

    “……好，拜托大哥了?！甭遢W說。

    =

    戚憂漱了百余下口，確定自己嘴里完全沒有異味了才停下。

    他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容貌平凡，從前健康的麥色的皮膚已經盡數褪成了蒼白，嘴唇白得發青，眼眶通紅，像個劣質恐怖片的里的鬼。

    他努力扯動嘴角，想笑一下，但只扯出來一個僵硬的弧度，難看極了。

    剛出洗手間，他的腳步就一頓。

    這棟大樓是個回字形，中間的天井是被玻璃墻圍成的，戚憂站在洗手間出來的拐角處，能隱約看見兩個人閃進了對面的樓梯間。

    戚憂瞇起眼睛。

    不對勁，那兩個人的走路姿勢……太正常了，以至于非常不正常。

    他沒說什么，還是按照原路回了辦公室——洛如拭正從洛軼的辦公室里出來，兩個人在辦公室門口的拐角擦肩而過。

    戚憂看到了洛如拭給的信號。

    ——他沒說。

    戚憂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

    這一天過的風平浪靜。

    洛如拭看來確實是沒說，洛軼看他的眼神和早上一樣，偶爾會偷偷落在他身上，然后又時常躲閃。

    戚憂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讓洛如拭放棄了，但這樣下去，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暴露。

    春節積累的事情確實很多，洛軼已經連著加了一周的班。

    他不提倡加班，六七點鐘就趕了秘書組的人回去，頂層的總裁辦公室一下子空蕩了許多，只剩下他和戚憂兩個人。

    戚憂猶豫了一下，走到里間跪下，膝行到了洛軼身邊。

    洛軼低頭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又轉過頭去繼續工作，可沒看兩個文件，就又低下了頭。

    “我們聊聊吧?！彼f。

    但戚憂沒回答他。

    洛家家主養了三年的狗眉頭緊鎖，目光放空——他沒有在看任何地方，他的精神集中在了其他感官上。

    然后，他的狗突然站起身來，抓住了洛軼的手腕，神情異常嚴肅。

    ——這是絕對的忤逆主人，戚憂抓著他的手有點抖，但前殺手還是堅持著。

    “能調么，所有樓層電梯間和電梯井的監控?！逼輵n飛快地說，然后又聽到了什么，飛快地否定了自己，“不，我們直接走?！?/br>
    這是他第一次沒提前在洛軼察覺到之前解決掉小蟲子，沒想到情況就這么糟糕。

    下午他心緒太亂了，明明見到了那兩個可疑的人也沒立刻處理，是他的錯。

    戚憂拿著光屏，帶著洛軼輕手輕腳地移動，同時試圖調出大廈的監控。

    果然，很多監控都無法調用，一片漆黑。

    他果斷的扔掉了光屏，避免被通過接入信號位置追蹤到。

    背上的襯衫被戚憂的冷汗浸透了，他抓著洛軼的手心也全是汗，心跳得很快，但腦子是清醒的。

    ——他正抓著洛軼的手。

    只是這點密度的敵人而已，他能做到。

    他必須能做到。

    戚憂很緊張。

    洛軼感覺到了。

    他的手被戚憂抓著，那只手心全是冷汗，冰冷潮濕，但出乎意料地，并不討厭。

    他的狗背對著他，全身繃得緊緊地，隨時準備暴起，但又把他牢牢地護在背后。

    洛軼一度以為處理文件的戚憂就是認真的狀態了，但此時此刻，他意識到不一樣，現在的戚憂，才是和他當年見過的那個殺手戚憂一樣的，全神貫注，心無旁騖的狀態。

    只是那時候戚憂是為了殺他，現在是為了保護他。

    ……真是條傻狗。屠先生的手段難道真這么有用，讓這家伙不跑而是這樣保護他。

    世家子弟幾乎都是古武修行者，洛軼自然不如拉著他的危樓首領那么強，但也不弱，兩個人摸下兩層，在戚憂的帶領下都沒被發現。

    戚憂一邊移動一邊暗暗心驚，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洛軼，就像他每次在艾倫西亞里遇險的時候一樣。

    他也和艾倫西亞里一樣，得到了洛軼的眼神。

    沒有時間感念那些早該忘記的過往了。

    這兩層，幾乎都有至少二十個帶著武器的敵人。

    ……一群廢物。

    戚憂在心里把洛氏的安保罵了個通透。

    三年前的事情后，洛軼為了肅清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杜絕手下的惡性產業，洗白的動作不計損耗，那些洛家的暴力組織幾乎都被他打包塞進了艾倫西亞，做了洛陽樓的職業玩家，以至于洛氏的安保千瘡百孔。

    攔不住他不說，家主還在辦公樓，居然能叫這么多人摸進來。

    要先找到突破口。

    戚憂沒有裝備，一切全靠敏銳的感官。這個樓梯下方有敵人正在往上走，最多一分半就會撞上他們；而這個樓梯間的外面，玻璃墻根本擋不住他們的身影，一出現很快就會被人發現。

    要是有槍就好了。

    ……沒關系，敵人有。

    戚憂飛快地看了一眼洛軼，對著樓梯間外面的一個敵人比劃了一下。

    洛軼對他輕輕點頭。

    于是前殺手伸出手，無聲地比著倒計時。

    三。

    二。

    一。

    倒計時結束的那一瞬間，門口并沒有出現人。

    洛軼并沒有猶豫，在生死關頭他沒有時間去做理性判斷，而是本能地遵從了自己的內心，選擇了相信戚憂，即使對方是殺了他母親、又被他凌辱了三年的奴隸。

    戚憂蹬在臺階上，瞬間暴起。

    不愧是道上最負盛名的殺神，戚憂的計時準確無誤——他沖擊力到達巔峰的那一瞬間，兩個巡邏隊員的身影出現在他正前方。

    戚憂入離弦之箭般直撲在外側那個的脖子上，回轉的動作靈巧但迅猛無比，用著自身的重力把那個巡邏隊員的身體甩進了旁邊雜物間的拐角，如魔術一般，那人腰間的槍就到了戚憂手里。

    一槍爆頭。洛軼甚至沒有看到他有瞄準的動作。

    戚憂沒有絲毫放松，一槍爆頭之后立刻連著幾槍打在樓外側的玻璃上，拉著洛軼從那個窗戶的缺口里跳了出去。

    他們雙雙落在兩層以下的臺子上，借著翻滾卸去沖力。

    離安全還有很遠。

    洛氏大樓是洗白后新業務的中心，沒有以前那么顯赫，但也有三十九層高。

    兩人這時落在三十三層的室外平臺上，孤立無援，入侵者聽到槍聲很快就會找到他們，到時才是走投無路。

    “光腦安全么？”戚憂低聲問。

    光腦都是接入的聯邦衛星網絡，屬于最高權限，戚憂還沒見過能入侵聯邦網絡的，但軟件后門則是另一回事。

    洛軼在他問之前就在cao作了，一邊cao作一邊說：“安全，我聯系上了，但估計還是區警署先到?！?/br>
    敵人選在今天動手，定然是今天的洛氏防御薄弱，主力都在外面，戚憂對洛軼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拋去了最后一點僥幸。

    不知怎的，這會兒情況愈發糟糕，他反倒是鎮定了一點，甚至笑了出來。

    “沒事的，這點人這種貨色，傷不到你?！?/br>
    洛軼的心漏跳了一拍。

    真的太像了。

    戚憂說完就低下頭去檢查剛才摸到的兩把槍和子彈，他的臉上濺上了好多血跡，更顯得他的面容蒼白得嚇人。

    洛軼也曾經在這個角度看過時雨，除了臉不一樣，哪兒都像，包括那個他第一次見的笑容。

    但他沒時間細想，甚至沒時間斥責自己把戀人和狗混淆。

    “來了?！逼輵n輕聲說。

    “嗯?！逼娈惖?，只這兩個字，洛軼就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抓緊我?！?/br>
    戚憂說完，攬著他的腰就從抓著臺子的欄桿翻了下來，然后讓洛軼自己抓住。

    前殺手又前后擺了兩下，在第三下動能最足的時候松手，就落在了31層的平臺上。

    他抬起頭，對著掛在上一個平臺上、折磨了自己三年的主人伸出手：“穩一點，有百分之百把握再松手，我會抓住你的?！?/br>
    洛軼沒有任何猶豫，學著戚憂的樣子，在第三下的時候松開了手。

    他有古武底子，力量足夠，但遠不如前殺手熟練，險些落空。

    但戚憂接住了他。

    “謝……”

    “嚇死我了?！逼輵n在他開口之前說，“抱歉，以后不會了?！?/br>
    洛軼聽到了戚憂快得嚇人的心跳。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