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在老人們的酒店里住了一個月，期間甚少外出，也沒有再與楷毅少爺通話和見面，好像之前身為家奴的時光只是鏡花水月。

    為了讓熊盡早接受并適應自己的新身份，老人們把很多重要的決策工作交給了他，而熊是天生的能者，果決，敏銳，殺伐，成大事者的質素他都具備，他的能力絕不止是掌管四獸堂和刑堂兩分堂，以前限制他的只有低人一等的身份，現在這個限制已經像陳舊的鎖鏈，被熊扯斷了。

    熊剛作為臨時主席開完會，出來時走廊上的職員看見那劍眉寒眼，嘴唇嚴肅抿著的高大男人，都覺得有股撲面而來的威壓，像野獸累積了幾十年的發泄。

    關上門，熊打開新聞，從中推測并驗證古楷毅的計劃，片刻后背靠沙發，十指合上，閉眼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古楷毅先后讓殺手殺了兩個人，第一個是冰毒廠的接頭人。這直接導致古麒玉被海軍扣押，手下亂成鍋粥，元氣大傷。

    第二個是古忠南掌握的“關血幫”副會長，并嫁禍給古忠南。之后“關血幫”生亂，一直依賴祖父勢力的古薛青等于直接被拔了牙齒。關于嫁禍這點，熊雖然沒有證據，但十有九八是楷毅少爺背著他利用云熙云瑟做的。

    古麒玉，龍頭子古秦淼最器重的二兒子。

    古薛青，連龍頭子都要忌三分的大長老古忠南的嫡孫。

    兩個最有望爭逐成為下個龍頭子的人物，被古楷毅玩得一手好棋，摔得頭破血流，被逼和古楷毅這個無權無勢的掛名大少平起平坐，到這里還算意料之內。

    最讓整個古家震撼的，是古楷毅親手把第四個候選人，從污穢的泥濘中扯出來，親手捧到離龍頭之位最近的殿堂！

    是熊。他的真名是……

    古麒玉被保釋出來這天，一直沉寂的古楷毅終于有動作，提議召開只有繼承人參加的會議，這個邀請彌漫著血的腥味。

    熊和手握大權的老人們坐在一起，商議著要不要出席時，熊的手機突然響起，顯示著“楷毅少爺”。

    老人阻止熊接聽，熊的手指微緊，遲疑一瞬后接了電話，“是我?！?/br>
    “知道是你。難道你會把手機交給那群老眼昏花的老人保管嗎？”

    “……你，有什么事嗎？”

    “‘你’?！惫趴銢霰〉男β晜鞒銎聊?，鉆入耳里，“你嗎？”

    熊喉嚨發緊，感到胃部一直絞痛，但他沒有糾正“口誤”，吸氣沉聲問，“有什么事？”

    “明天，無論你做什么選擇，都親自來?！?/br>
    這是道命令，甚至帶點決絕的味道，但下刻，古楷毅聲線軟下，彷如哀求，“好嗎？”

    熊垂下眼簾，“好?！?/br>
    翌日下午一時，熊帶著配備槍械的人員，推開會議室的門，一陣濃烈的血味和消毒藥水味傳入鼻腔。

    熊心底一沉，往主席位望去，一個月未見的古楷毅坐在那里，任殺手包扎手臂的傷口。站在古楷毅身后警戒撐場的人，竟然變成了紅鹿。

    那人天生帶點棕紅色的秀發微亂，精致俊朗的五官透著絲絲被疲倦和困局激出的亢奮，鳳眼明亮銳利，脖子纏了一圈火紅的狐貍毛圍巾，襯得整個人的氣魄愈發俊烈，眉眼秀麗如畫。

    楷毅少爺偏好帶點民國韻味的裝扮，大至衣褲，小至飾品，這點熊是知道的，正如他了解少爺的生活習慣，調教喜好……

    熊停在古楷毅正對面，隔著談判桌，持槍的人立在后排。

    “人齊了?！眮頃r遭伏擊中了一槍，古楷毅的嗓音有點沙啞，掀眼皮看著與他對立的人。

    以往總是穿黑色衣褲的男人換上一套剪裁沉穩修長的正裝，墨碇似的眸里流露幾分茫然和眷戀，輕輕浮浮的，為那道像墻壁一樣剛毅的身軀添注了點溫柔和脆弱。

    “坐?！惫趴阏f。在他兩邊，頹勢的古麒玉和古薛青都已落坐，擺正今天到場的姿勢－－看戲。

    熊沒動，沉沉站著。

    古楷毅也沒強求，清了清嗓子，壓下殺手摳挖臂上血洞，取出彈頭的痛楚，同時不著痕跡地用狐毛圍巾印走下顎的冷汗。

    他定定地望著熊，淡笑開口，“其實今天召開會議，是想弄清楚你的身份?！?/br>
    這話一出，決定今天當觀眾的兩人都眼神各異地看著占據會議室頭尾的兩個人。

    －－古楷毅，龍頭子最大的兒子；熊，龍頭子最小的弟弟！

    從繼承次序來看，古楷毅占優，但熊得了古家好些勢力的支持，似乎更有底氣。

    熊身邊的老人聲色俱厲，“注意你的口氣！這位的身份早已不往日，他的真名是……”

    “我不想知道他的真名?！惫趴阃蝗蛔兡?，生硬打斷，輕蔑地瞥了眼攤在桌上的血液報告，身世調查之類的東西，下刻才恢復大家之風，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這位不是我的家奴，而是我的叔叔。但這位，自己承認嗎？”

    熊承受著古楷毅鋒利的目光，背后肌rou一寸寸繃緊，下意識想要調整到奴隸展示時的狀態，膝蓋有些發軟，想跪下來……很難熬。

    “這位一直不親自表態，就讓我們有些難辦了，所以才有今天的見面不是嗎？”

    熊咽口水濕潤乾澀的喉嚨，調整氣息后才開口，“表態什么？”

    古楷毅收斂笑容，“你想當古家的一份子，就在這里認了這份血液報告的結果，你想繼續當熊，我的總管，就過來跪在我腳邊?！?/br>
    古麒玉支著頭嗤笑，“你瘋了，古楷毅，真以為自己有這么大本事嗎……”

    眼前這人，豈止是古家人這樣簡單，他還是古家嫡宗的血脈！人上之人，整個龍州的大小人馬都得對他敬三分畏七分，他要弄死這些人，就像踩死一只螻蟻那么簡單！他只要點頭應下，權力、錢財、威名、奴隸，唾手可得！

    誰能拒絕家奴搖身一變成為主人的戲碼？

    要是熊真的拒絕，以后那些閑言閑語會有多么惡毒？“一個古家的長輩，小叔自愿當侄子的狗，天天叩頭舔鞋koujiao”，光想想，足以把人逼瘋。

    古麒玉的嘲笑聲愈來愈大，連肩膀都在微微顫抖。

    熊彷佛絲毫沒有聽到，只盯緊古楷毅，“我要是真的承認我是你叔叔，你想要成為龍頭子，我就是你最大的攔路虎，你怎么辦？”

    殺手開始縫合傷口，血味充斥會議室，濃得連人難以忍受，殺手沒有這么好心，第一針就痛得古楷毅臉容扭曲了下，那種掌控大局的氣勢，卻沒有因此消減。

    “你夠本事的話，我就滾回外國，到時或許會借溫斯頓爾的幫助，對古家做點什么，但我會讓你坐穩龍頭子的位置?！?/br>
    “你計劃了這么多年，最后為我作嫁妝，你甘心？”

    古楷毅笑了笑，火貍毛和血將他的臉色襯得更加蒼白，挑起的嘴角有絲輕狂瀟灑，也有綿長細意。

    好像，他已經為熊策劃了很久，默默掂記了熊很久。

    “你想坐，就給你坐?！?/br>
    熊感到喉嚨涌起絲辛辣，“你怎么確定，今天能安然回去。在今天之前，你已經中了兩槍?！?/br>
    龍州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真槍，肩胛上的癒合槍傷似乎又痛起來，古楷毅換了個姿勢，讓殺手下針更方便。

    “我有準備?！?/br>
    “嗯，但我的人已經包圍了樓下，個個帶著槍，你怎么逃？”

    古楷毅眨了眨眼，好像沒料到熊這么狠，他慢吞吞道，“總有辦法的。而且……輸給任何人我都不甘心，但死在你手里還好?！?/br>
    熊沒再開口，所有人都意識到到了決擇的時刻，與古楷毅搭上線，坐在同一條船上的紅鹿皺眉緊張地看著他，古麒玉身后的柳承目光依舊平靜，似乎預料到結局，跪在古薛青身上，五花大綁，臉上帶傷的云熙云瑟，顯然是幫助古楷毅陷害古忠南的事情敗露了被捉住了，在這群人中最是焦躁慌張地盯住他……

    五分鐘后，熊取出腰間的手槍，槍口向地，一步步走向古楷毅，室內的氧氣好像全被抽走，熊能聽見心臟瀕死般的激烈跳動，分不清是其他人的，還是自己的。他在古楷毅面前停下。

    古楷毅輕微抬顎，仰頭看熊，下刻，他的下巴低下去。

    熊把手槍平放地上，跪在古楷毅腿邊，似是嘆了一聲。他可不會相信，楷毅少爺甘心讓位，更大可能是他篤定自己會做這個選擇。

    “少爺?！?/br>
    一聲稱呼，道盡了熊的選擇，放棄身份，犧牲榮華，留在古楷毅身邊，一輩子當他的家奴和總管。

    “好狗?！惫趴阊郜F精光，撫上熊的臉龐。

    熊討他歡喜地哼了聲，像有主之犬在撒嬌。

    【彩蛋：熊做選擇后的一些事～“太子伴讀”柳承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