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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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雨還在下。 張晏撐著傘,褲腿帶著泥水,濕噠噠地貼在皮膚上,走一步,拖一路的泥巴,他拉開車門,準備坐進去。 “等一下,先擦擦,”張崇軍遞給他一包紙巾,自己先鉆進車里,把毛巾鋪在車座上,“你這身太臟了?!?/br> 他眼眶還有點紅,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 張崇軍從后視鏡里看過去,他冷得蜷作一團,他盡可能地把溫度調高,把外套脫了,扔給他:“穿上?!边€囑咐一句,“小心點,別弄臟車座?!?/br> 雨已經很小了,絲絲縷縷的,貼在玻璃上斜斜地爬,緩慢地滑,兩旁的平頂房不斷地迎面而來,很快,又從兩側掃去。 雨滴總能折出斑斕的光,紅的,黃的,藍的,綠的,一個年輕人在擦摩托車,仿佛在對待自己的情人,輕柔,細心,身上是一件老掉牙的皮夾克,他想起了那張海報上的男人。 車子從那年輕人身邊飛過,可能濺到他了吧,他抬頭——那是一雙充滿生命力的眼睛,飛快地從車窗邊掠過,張晏回頭追望,那個年輕人還在用那雙眼睛望著他,一瞬間好像有海水在他的心頭漲漲落落。 徐記面館。 快到家了,兩道車燈筆直得如兩柄劍,雪亮的,掃在這條小路上,水坑,草堆,樹,鄧從習倉皇地扭頭,另一只手舉著傘。 “你怎么來了?”張崇軍先下的車,他把車停在了院子門口,張晏還在車上套半濕不干的衣服。 張崇軍一走近,兩個傘就貼上了,鄧從習下意識后退一步,看向車上,卻正好被他擋住。鄧從習有點感冒了,聲音沙?。骸拔以谶@兒站了這么久,你不請我進去嗎?” “小晏!行了嗎?”張晏踉踉蹌蹌地從車上下來,沒看他倆,掏鑰匙開院門。 “你倆吃飯了嗎?”張崇軍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塑料袋,伸手去替他拎,被他拒絕了,“你去拿盤子?!?/br> “沒有,鄧叔你到我們家是專門來送菜的嗎?”張晏拉開椅子坐。 他笑著搖頭:“做了點rou,送給你們嘗嘗味道,本來我今天也想去看看……” 張崇軍拿來了盤子和碗筷:“小晏還不快說謝謝?!?/br> “謝謝鄧叔?!?/br> “沒事,rou煮多了一個人也吃不完,”他邊說邊把rou倒進盤里,東張西望,“你們的微波爐在哪里?” 張晏剛想說在上面的櫥柜里,卻見他一拍腦袋,滿臉懊惱:“我都快忘了放在這兒了?!贝蜷_了櫥柜,把微波爐拿下來。 這微波爐挺久沒用了,塵鋪了厚厚一層,他用抹布擦了擦:“還是我把rou炒熱吧?!?/br> 張崇軍擺手:“別了多麻煩,擦干凈還能使?!睋屗掷锏哪ú?,“你感冒了別擦了,我來我來?!?/br> “阿嚏!”張晏捏著鼻子,跑去拿紙巾,“快去洗澡,記得把臟衣服稍微搓一下再扔洗衣機里?!睆埑畿娫谒竺婧?。 熱水劈頭淋下,指甲縫里全是泥,他一點點地扣,夜晚的農村很安靜,除了耳邊的水聲,只剩下隱約的幾聲蟲鳴。偶爾一兩個小年輕騎摩托出去玩,發動機隆隆地響,驚得隔壁鄰居的狗扯著鐵鏈吠。 張晏洗完了,仿佛卸了重甲,一身輕松,隨手把毛巾搭在肩上,推開門,廚房里的一對人影連在一起,頭挨肩,像落花與流水,你托著我,我依著你,總是要一個先有情…… “……從習,之前跟你說的……” 張晏捏緊拳頭,能感受到頭發上的水在往下滴,順著脊梁骨滑,他的頭皮在發麻,開口的聲音比他想象中要抖:“爸?” 鄧從習如夢初醒般挺直了腰板,整個人繃緊了,遲遲沒有回頭,張崇軍轉身看他,一臉平靜,但他還是看見了,看見他爸的手在底下偷偷地,輕輕地穩住了那只顫抖的手。 “……你們多久了?” “小晏,你誤會了,”他試圖用可笑的謊言彌補,“你還小,不懂,大人之間……” “我誤會什么了?”他幾乎想流淚,卻怎么也哭不出,“是誤會你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其實是喜歡男人屁股的同性戀?還是誤會他為人師表卻在背地里拆散別人家庭?” “張晏!”他向來容不得別人忤逆他,更何況這樣被指著鼻子罵,只是一剎那,風從耳邊刮過,腦子里嗡嗡地亂,他頭暈眼花,差點站不住,地板上一滴鮮紅的——流鼻血了,聽到鄧從習的聲音,那么哀傷和急切:“崇軍,不要動手!” 張晏半張臉爛了般地疼,他問:“你年年回來這里是為了媽還是為了他?” 這句話問得簡單,回答卻不容易,不然他爸也不會有短暫的沉默——他明白了。 “小晏你不要怪你爸,都是我的錯,是我先越界的!”鄧從習松開張崇軍,想接近他,他卻不知道從哪里拿來了碗,狠狠地砸過去,咔嚓一聲,碎片四濺。 “我他媽要砍死這犢子!”張崇軍轉身伸手去拿菜刀,鄧從習死死地抱住他,搶他的刀,胳膊上的血染濕了衣服,雪白的短袖上紅色的一塊,那么刺眼,像他的決心,咬咬牙,全盤托出:“阿蘭病的時候你爸日夜奔波給她治病,我陪在他身邊十幾年了,我不忍心見他受苦,所以,所以……” “于是你像個婊/子一樣爬上他的床是嗎!多感人!”他冷笑,“我他媽才不信你這些屁話,十幾年,傻/逼才信你們真的什么都沒發生過!” 張晏拽過雨傘,往外跑,那個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待了,外面的路越走越黑,他卻好像知道該往哪兒去似的不要命地跑,拖鞋踩在水坑里的聲音,踏在石頭上的聲音,甚至摔了一跤的聲音,好像通通都沉進了黑夜里,連狗都不叫一聲。 鼻血已經干了,堵著難受,但他心里更難受,雨傘的尖尖劃在路面上,偶爾碰到碎石子能撞出一點聲兒?;夭蝗チ?,他想,他也絕不會再回去。 不知走了多久,腿肚子發酸發漲,遠遠地看見一輛摩托車立在一家館子門口,是之前見過的徐記面館。 “老板,一碗牛rou面,大碗,在這兒吃?!睆堦虥]敢看那個年輕小伙,因為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樣兒,但肯定很丑很丟人。 這個時候已經不是飯點了,店里沒人,他付完錢,找了一個角落坐下。 那個小伙子從收銀臺里繞出來,用方言往廚房里喊了一句什么,在城里待久了他聽得不太懂,只用余光瞧見皮夾克脫到了椅子上,兩條腿朝廚房的方向走過去。 他口袋里的手機很安靜,他點開看看,又熄了屏。不用多久,熱騰騰的面上來了,rou給得很足,大塊兒大塊兒的,上面還撒了一小把香菜和蔥花,他掰開筷子準備吃,突然一瓶可樂擱到桌子上。 “請你的,不收錢?!毙』镒觿偛藕孟駴]看見他臉上的傷,語氣很隨意,他仍然低著頭:“謝謝?!?/br> 他以為這人會好奇會追問他的傷,但他給完飲料后就回到收銀臺坐著了。 這個面很燙,他撥來撥去,都沒能下嘴,這霧氣擋在眼上,久而久之,他的眼也就熱了。 同樣是水,雨是向下流的,熱氣卻是往上跑,升過顴骨,掛在睫毛上,一眨,大顆的淚滴就掉下來,砸進碗里,也變得溫熱。 他往碗里加辣椒油,大口地吃,剛剛哭不出,現在更不是該哭的時候,但越是憋著,胸口越是悶,要炸開似的。 “你還好嗎?” 這個時候最怕人安慰,他終于忍不住了,放下筷子,捂住臉。 “你別哭啊,”徐一洲有些慌,他只是好心問了一句,“給你紙巾?!彼f過去但沒人接。 其實張晏只要哭出聲來,他就會舒暢多了,于是哭了一兩聲后,他便逐漸安靜了,但手一直沒從臉上放下來,兩只耳朵通紅。 “這附近有藥店嗎?”他話里帶著nongnong的鼻音。 “這個點都關門了,我這兒有,拿給你?” 他點頭。 徐一洲沒問什么藥就離開了,等回來時拿了瓶云南白藥,坐到他旁邊,有陣淡淡的汗味,又摻了一點油煙味:“我家只有云南白藥了,我給你噴還是你自己來?” 張晏兩只手還是捂著:“我自己來?!?/br> “你看得見嗎?還是我來吧,我不笑你?!?/br> 他湊近了,去碰他的手,他捂得不用力,輕輕一掰就開了,露出底下含淚的眼,還有發腫的臉頰。他去摸另一只捂著的手,還沒碰上,就像敗葉那樣軟軟地攤開,一張帶著傷痕的脆弱的臉。 慘,徐一洲腦子里蹦出的第一個字,他又靠近一點:“閉眼?!?/br> 他把臉抬起來,皺著的眉頭,睫毛不安地顫。 “Cut!”劉征站起來,“這遍不錯,很在狀態,都收拾一下東西吃飯去吧!” 眉頭松開,章慎睜開眼,對著鄭冠文微微一笑:“辛苦了?!比缓笃鹕硪x開,他拉住他:“章老師,要一起吃飯嗎?” 他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抿著嘴笑:“好,去哪兒吃?” “地址一會兒發你微信?!?/br> 許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章慎卸完妝,換了衣服后等了他好一會兒他才出現,一邊甩手上的水,一邊去給他開車門:“不好意思啊章哥,剛剛有事,走開了?!?/br> “不著急?!?/br> 他擦過他身,汗味,油煙味,愕然回首:“你剛剛去哪了?” 他啊了一聲:“剛有個女場務在搬盒飯,我見她搬不動就替她搬了,所以出了點汗,很臭嗎?”說著聞了聞自己。 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