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望
“這個孩子的一生將碌碌無為,沒有任何可以為家族帶來榮耀的可能性?!焙嗟吕锟撕臀乙粯影杨^靠在沙發墊上說道,他看上去喝了不少酒,比起領帶襯衣還完完整整的我,倒是他先開始扯自己的領結放松了,“別瞪著我。當知道拉法葉先生懷孕的時候,哥哥是這么說的?!?/br> “沒有人揍他嗎?”我問道,“哪個父親會這樣詛咒自己的孩子?” “崇尚純血的魔法家族認為混入了別的血液便會降低魔法的品質?!彼麄冗^頭,微微帶著笑意的表情中看不出對這句話的認同或反對,“即使阿里阿德涅再怎么在魔法書上用心,也無法超越和她同齡但是純血家族的孩子,同理,純血的孩子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靠刀劍打敗一個天生的勇士?!?/br> “胡說八道?!甭牭竭@話的我有些生氣地質問他,“那我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亨德里克沒有急著向我解釋,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轉而又扯了扯我下撇的嘴角,“是你太天真了?!?/br> “什么意思?” “魔法師的天賦是各種各樣的魔力,劍士們的天賦是能夠看穿一切魔法?!彼f,“即使是再精密嚴謹的魔法公式,古老強大的士兵們只需要一把寶劍就可以讓魔法屏障土崩瓦解,然后輕輕松松地穿透魔法師們的心臟,好笑的是,沒有一個人能夠明白我們精心搭建的堡壘是怎樣形成的,他們只是憑感覺就能夠把抵御了無數次外敵的護盾輕易打破?!?/br> “哦,我聽說過很多這樣的故事?!笨偹阌幸粋€我能有印象說得上話的了,我趕緊坐起來和他滔滔不絕起來,“很久以前有一名邪惡的黑魔法師與惡魔為伍,禍害人間,一名劍士自告奮勇,披荊斬棘地殺到了黑魔法師藏匿的地點,經歷了一場苦戰后成功砍下了對方的頭顱,于是世界又一次恢復了和平?!?/br> “你的童話書上是這個版本的嗎?”亨德里克把手臂擱在沙發上撐著臉,興趣缺缺但還算禮貌地聽完了我的講述,“不該是劍士在殺掉黑魔法師后吃掉了對方的腦子和心臟獲得了黑魔力,然后成為了毀滅世界的魔頭嗎?” “這也太黑暗了吧!你們魔法師的童年究竟在被灌輸點什么??!” “明明是我說的版本更真實吧?”他撇了我一眼,于是我不甘示弱地又回憶了幾個幼時耳熟能詳的小故事,然而到了這家伙的嘴里無一例外變成了黑暗殘酷又帶著luanlun色情的恐怖故事。我不禁開始懷疑究竟拉法葉先生是不是看走了眼,亨德里克還在嬰兒床里吃奶嘴的時候說不定就已經被這些黑童話給整變態了! “所以,即使一些純血家族極力反對混血的聯姻制度,但也有一些魔法家族對此表示支持。因為他們相信這同時也可以混雜劍士本身的血統,讓這些拿著劍的家伙看穿魔法的能力變得更弱。對于國王來說,這也能在沒有外部戰亂的時候更好地牽制雙方?!?/br> “我總算知道貴族的茶余飯后都在聊什么了,謝謝你,亨德里克?!蔽页藗€友好的白眼,他也舉了舉手中不存在的酒杯向我致意。 “聽你這么一說下來,這個國家的文化和管理還真是亂成一團,各種方面都糟得不得了,還是看歷史書上寫的比較有趣?!?/br> “等我們成為歷史,也會被之后的人所津津樂道,又或者根本就一筆帶過、無人問津?!彼χf道,“能夠每天唉聲嘆氣地諷刺抱怨著我們的國王殿下,這才有活在當下的感覺不是嗎?” “阿里阿德涅不會也是聽這些東西長大的吧……”我嫌棄地看著他,這個黑深殘的家伙眼睛往上一翻,攤了攤手后又搖了搖他的紅腦袋,“都是拉法葉先生給她講的睡前故事,萬幸的是哥哥并不準備在教育她如何成為一名魔法師上下功夫,這對阿里阿德涅來說是好事?!?/br> “那她在學校里……” “和我們一樣,會有其他混血或者普通人類的孩子的?!彼f到‘普通人類’這一詞的時候總是概括了劍士弓箭手槍兵等等職業的人們,自然有一些群體對于這種魔法師自以為是排外的稱呼感到不滿。亨德里克曾經因為小隊同伴的原因想改掉這個說法,但因為他每次都會認認真真把每個職業都復述一遍而被我們嫌煩一票否決了,“而且我想,也會有純血的孩子羨慕她什么都可以去嘗試。如果她努力,她的魔法和劍術都能小有成就,不像我那個連菜刀都握不好的哥哥。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在不被家族、皇宮上層注意的情況下平淡安穩地度過自己想要的人生?!?/br> “這會是她的父親們所期望的嗎?”我眨了眨眼,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時只覺得呼吸也跟著一沉。 “我想這就是哥哥那句話的本來意思?!闭f到這里亨德里克聳了聳肩,“但是他說話一直都很難聽,所以那時候還站得起來的拉法葉先生用手杖掄了他的腦袋?!?/br> “哎喲?!逼鋵嵨蚁胝f的是活該,“他們經常在家里打架嗎?” 亨德里克點了點頭,又很快把紅紅的腦袋垂了下去。我見他沉默不語的樣子后才驚覺自己又沒頭沒腦地說錯了話,連忙用手肘頂了頂他的身側。他這才仿佛回過神來似地看向我微笑起來,“嗯?” “沒什么,那個……你覺不覺得房間里有點冷?要不我們回去睡覺吧?” “你這么一說倒有一點?!?/br> 還不是你自己把爐火弄小了。我剛想數落他,只見他的笑意中顯然參雜了一些我說不清道不明的壞心思,于是自動產生防衛意識的我抓起沙發上蓋著的毛墊往他身上一扔。 那是一塊手感很不錯,從顏色上來說由深到淺過渡得非常自然的天然羊皮,用來丟這些該死的有錢人再適合不過。亨德里克被砸了個正著的時候小聲哎喲了一下,抓著毯子順了順上頭的毛后便順手將它蓋在腿上,我立刻像返祖動物似地朝他爬過去,在他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把這頭梳得光亮的紅毛給搓得亂七八糟的,讓本還想試圖跟我玩親近的亨德里克不斷地偏著身子打我的手腕。 “別鬧了,陶斯?!?/br> 他那被碎發遮蓋得朦朦朧朧的眼睛抬起看向我,一些早該被發現的醉意此時從他虛晃的紫色眼瞳中不經意地流露出來。 “你現在才發酒瘋可沒有用?!蔽疫@么說道,但他還是伸出手摟住了我的肩膀想把我往他的懷里帶,我則使出了同樣酒后發威的脾氣與他拼命抵抗,最終兩個人就這么倒在了地毯上接起了吻。 真的太怪了。我心里想著,這次的接吻恐怕等我們清醒以后都會覺得難以直視,被酒精麻痹的我們笨拙又努力地交換著彼此的唾液,缺少了情欲后多出來的一些肢體動作只像是孩童般的玩鬧。很快亨德里克和我都笑了起來,他輕輕用嘴唇碰了碰我的額頭和臉頰,很快又埋到我的頸窩呼著熱氣,讓我一個躺在地上的人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 喂,亨德里克?!蔽遗呐乃暮竽X勺,沒動靜,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那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br> “……那個,這個,”我頓了頓,憋了一口氣才說出口,“你為什么選擇了跟我決斗,而不是安呢?” 他一聲不吭地在我的肩膀上方均勻地呼吸著,我向下看去,長長的睫毛已然告訴我亨德里克已經該死的睡著了。我把他沉沉的身體往旁邊推搡,又撅著屁股去撈那條被我們踢得老遠的羊皮墊蓋在身上。 如果這搖曳的爐火不一會兒就會熄滅的話,第二天就有一個名為著涼的病等著我和亨德里克了,不過看他之前的手勢,也許被施了魔法的火焰永遠都不會熄滅吧。 即使看上去那么搖搖欲墜。 我翻過身注視著亨德里克熟睡的臉龐,他的臉頰上還有一絲難得的淺粉色,也不知道他今天到底在那個房間里喝了多少酒,以至于能在規矩這么多的宅邸里直接不省人事地睡在地毯上,但轉念一想,也許今天的亨德里克是我見到過的最開心也是最孩子氣的模樣,于是我又挪著身體朝他湊近了一些,畢竟貼著睡會比較容易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