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吳樾，7點了，再不起床就是十倍違約金！起床！”

    “嗷嗚……”

    臉皮被狠狠扯了一下，我這才從深層睡眠醒來。捂著臉，然后我很快想起來睡著前的事情：剛剛退燒又吃過晚飯，跟洹載前腳說完我會為了拍攝好好背臺詞叫他先睡，后腳好像一遍都沒看完就趴著睡著了。

    臉好疼，不是因為馮純揪的。

    雖然確實很疼！

    我連連打哈欠，眼睛的疲乏腫脹好像消散些許，打起精神來，站在我面前是精神抖擻的馮純，我下意識看了看身側，毫不意外地看到空床，這動作立刻就得到了馮純批評：“人洹載早就走了，看什么?！?/br>
    “幾點走的啊?！?/br>
    我剛想跳下床利落地洗漱，沒成想腳軟差點栽倒。眼疾手快扶著床邊站起來的當，迎面而來的是馮純復雜欲言又止的表情：“你們……昨天就一會兒，我只不過7個小時沒盯著你……洹載應該不至于吧？趁人之危什么的……”

    “……”我放棄解釋，拿酒店柔軟的棉花枕頭狠狠丟到他頭上，“這是低血糖！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先給我整點吃的！黑心商人！”

    “訂外賣了！趕緊看你的臺詞吧！”

    匆匆忙忙吃完飯，抱著劇本跑下樓，離片場還有點距離。正當我想著是跑過去還是騎個共享單車，路邊停著的車突然打開車門，副駕駛位置坐的年輕男孩是見過一次的洹載助理，他打著招呼：“上車吧！洹載哥叫我在這等你?！?/br>
    馮純八卦的小眼神向我投來，就差直接問了。

    時間確實有點趕，我立刻抓著馮純上車，一邊看劇本一邊問：“謝謝，辛苦你們了?！?/br>
    “沒關系，反正在片場我也只是等洹載哥一天罷了?！?/br>
    “洹載呢？”

    “在片場，今天定妝，和試拍單人戲份?！?/br>
    “這么快？昨天才拿到劇本??？”

    “嗯，其實……在結束專輯打歌期之后這段時間是給Peak9休整放假的，接下來是Peak9全國巡回演唱會的日程了……臨時插進來演戲，實際拍攝15天，在這待20天，不能更多……已經在這里待7天了，越快拍掉越快走比較好?！?/br>
    助理說完笑了一下，車內陷入沉默。我看著手里的劇本，好半天沒看進去一個字。

    到片場，怪事出現了：本來對我愛答不理的工作人員，忽然一個個都客氣起來，開拍前甄恬來問候身體不說，岳梧居然也特意確認了一下病好沒好才開始拍攝——簡直受寵若驚，搞得我完全沒進入狀態，接連NG兩條，岳梧的臉黑如平日才進入狀態。

    一上午的拍攝也異常順利，幾乎都是一條兩條迅速過了。到了中午中場休息，馮純領到的盒飯也異常豐盛，豐盛到我總覺得這是最后的晚餐，提心吊膽吃完，休息時間結束，換場拍攝的時候到了，所有演員被叫到一起，岳梧才正式宣布：“我們目前拍攝的劇，原本預定全部拍攝結束后10月播出，現在由于一些突發原因，要提到下周周末以每周4集的速度播出。盡管我們是實時收音，能夠稍微減輕后期負擔，但之后的拍攝每條不會超過3次，成片質量到底怎么樣，全看你們各自實力，播出之后收獲罵名還是夸贊，全看你們自己。今天下午你們會收到全新的拍攝進度表，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散會?！?/br>
    于是我下午就突然沒有拍攝了，來不及高興，馮純就把他整理過的日程表發給我：每天上午6點到晚上8點，中午休息一小時。夜晚還常常有加戲，最近的一場夜戲是今晚，青春走夜路救了地下黨人，第二場夜戲就是明天晚上跟洹載，青春替地下黨人跟人接頭的歌舞廳初見。

    而夜場戲拍完過去5小時，就又是白天的戲！

    “007，這是007?！蔽倚÷暩T純哭訴。

    “想一想，拍完這三個月，每集5萬，一共36集，加起來就是180萬，就這幾個月咬咬牙就過去了，這價位比投行還賺得多呢?！辈焕⑹钦隈側肼殬I道路的經紀人，馮純第一反應是冷靜地算賬。

    我突然問：“你之前為我放棄那個OFFER每個月多少來著？”

    馮純認真地回答：“996，實習期5K，轉正7K，一年拼死拼活名義工資只有8萬多，這還算咱們普通大學生的高價了?！?/br>
    “好，要堅持，絕對堅持得下來?！?/br>
    我倆對拳互相打氣，就像學生時代放學后約不來人打籃球只有我倆兩條咸魚投籃玩。金錢蒙蔽了我們的雙眼，我幾乎是立刻就開始背PDF版本的新劇本了，馮純放下前爪去找打印機的身影跑得簡直比狗還快。有什么人在我身邊咳嗽，我充耳不聞。滿腦子除了錢，還有私教課、美食大餐和海景房。

    “吳樾?！?/br>
    “??？”

    我戀戀不舍從手機里拔出頭，站在我面前的是洹載。他穿著國軍制服，風衣外套裹著他的身子顯得挺拔又健壯，二頭肌三頭肌簡直要破出西裝衣料來彰顯存在感。我看著他，下意識想起一個奇詭的比喻句：“簡直帥得吳樾合不攏腿”……

    不對，不是我這個吳樾，是同人里的吳樾。他見到誰都合不攏腿，見到這個恐怕直接就撲上去推倒了。

    我迅速矯正自己的思想，坦誠地夸贊：“好適合你?！?/br>
    “雖然打什么仗都打不贏，設計倒是挺好看的?！变≥d低頭看看衣服，又扭頭看了看后擺，“標準的西裝?！?/br>
    “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想起來，我們的主唱大人不是什么都會，而是專業的音樂藝術生呢?！蔽倚ζ饋?。

    “有什么指教呢？了不起的文科生吳樾同志?！?/br>
    “正面戰場輸再多也不能沒有人頂著，亡羊補牢，得有牢才能補，沒有的話恐怕丟掉的就不只是一只羊，而是一個都不剩了?！?/br>
    “好的，學到了，真是謝謝你了?！变≥d故意夸張擠眉弄眼地說道。

    “不客氣，同志?！蔽冶葎澲姸Y。

    我們都笑起來。

    “你的日程怎么樣？”洹載坐到我身邊，問著。

    “挺密集的，畢竟是男主角……我發給你吧?！?/br>
    從馮純整理完的EXCEL一鍵轉發，洹載看了一會兒，忽然感嘆：“雖然明天就是對戲，仔細算算，能夠碰面的時候真少啊?！?/br>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但也得珍惜，因為我做完這個可能就沒有下一個戲上了。演技，白紙一張，這下又是每條不超過3次的拍攝進度……有得丟人了。而不演戲的話，我又不知道要靠什么賺錢了?！蔽疫@么說著實話。

    “會有的?！变≥d說。

    我看看他，笑起來，馮純恰好抱著打印完的嶄新劇本向我們走來，洹載就告別了，來不及想更多的事情，我腦海中模擬著故事的走向和說話的語氣，繼續埋頭工作。

    “其實我不是反對你們，只是，你們考慮好后果了嗎？重點是，你能接受嗎？”

    吃完晚飯預備夜戲，馮純看著我這么說。

    場務在清場，工作人員在布景，攝制組在鋪設鏡頭軌跡，群演在不遠處聚集等著戲份，而我看著這一切如夢似幻的場景，內心忽然平靜。

    “我不知道?！?/br>
    甄恬副導演開始叫我，我點點頭，跟著動線安排，了解鏡頭角度，準備用皮囊上演另一個人的一生。在朦朧的打光里，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又睜開?；孟胫械牧硪粋€我降落在我身上，而我又通過零落的話語，重新找到自我。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抓緊那些讓我覺得幸福的東西，哪怕是葉公好龍，哪怕它轉瞬即逝?！?/br>
    數著報酬，內心換算著還差多少錢的青春，在昏暗的巷道撿到一個浴血的人。他原本已經走出去好幾步的腳突然停下，他再三掙扎不要多管閑事，但他終于忍不住回頭，背著那個已經快要沒氣的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小屋。

    “卡——”

    甄恬副導演喊道。

    我放下搭戲的對手，連連鞠躬。忽然感到有一個視線注視著我，我回視過去，岳梧就這么凝視著我，第一次說出一個字。

    “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