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醒之日
云陽市是位于華國東南方的一座繁華的沿海商業城市。正值周五的黃昏時分,云陽大學里一陣人聲鼎沸,憋了一周的年輕學生們正興致勃勃地議論著要去哪里揮霍寶貴的周末時光。 紀嘉澤今天下午好巧不巧排了課,他的心思早就已經飛到了課堂外,下課鈴聲剛響,老師還在慢悠悠地收拾教案,他就已經拎著包沖出了教室門外,朝著校門口一路狂奔而去。 紀嘉澤今天下午上課的教學樓是3號樓,與校門口之間正好隔著一個大cao場。他一邊急著趕路,一邊掏出手機不停地看時間,一不留神就和迎面走來的幾個體育生撞了個滿懷,還連帶著撞翻了對方手里的可樂,把對方的籃球背心打濕了一大片。 “你他媽走路不長眼睛嗎?低著頭橫沖直撞,趕著去投胎呢?”被撞翻了可樂的體育生叫做李銳鋒,身形高大挺拔,剃了個干凈利落的板寸,這會兒正皺著眉頭狠狠盯著紀嘉澤,滿臉不悅地喝罵道。他剛剛打完比賽,健康的小麥色皮膚上沾滿了汗水,正急著回寢室洗澡。結果被紀嘉澤這么一撞,汗水混雜著黏糊糊的可樂,把本來就輕薄的籃球背心緊緊黏在身上,凸顯出他結實勻稱的肌rou線條的同時,也讓他越發的渾身不舒服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時間,沒注意到你們走在前面……”紀嘉澤連忙雙手合十,一臉誠懇地道歉。其實上下課高峰時間,有個碰撞摩擦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李銳鋒今天剛剛輸了比賽,心里正憋著火,正好紀嘉澤又運氣不好自己撞上門來。他有意要刁難紀嘉澤,便沒個好氣地說道:“光道歉就行啦?哪兒來這么輕松的事!是你把老子的衣服弄臟的,就要負責給老子把衣服洗干凈,不然這事兒沒完!” 李銳鋒本來也是個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這會兒話一說完,索性就把濕漉漉的背心一把脫了下來,不由分說地直接塞進了紀嘉澤懷里,而跟在他后面的幾個體育生,則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完全沒有想要勸架或者當和事佬的意思。 “靠,身材真好啊……可惜腦子看起來不怎么好,脾氣還這么爛,果然老天爺還是公平的……”雖然明知道眼下場合不對,但看見對方精赤著上身,露出輪廓分明的胸腹肌rou,紀嘉澤還是忍不住暗暗欣賞了一陣,一邊心中還腹誹不已。 從步入青春期開始,紀嘉澤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喜歡男性,尤其是那種健壯結實,雄性氣息十足的陽剛爺們兒。平日里,他偶爾也會對著身邊符合自己“覓食標準”的肌rou天菜們評頭論足,默默意yin一番,不過也就到意yin這一步為止了,要讓他真的做點什么,他是萬萬沒有這個賊膽的。 “干嘛?閉著嘴不說話,是想裝啞巴混過去呢?”這邊紀嘉澤還在神游物外,那邊火爆脾氣的李銳鋒已經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再次喝問道。 “啊……沒有沒有,實在不好意思,我今天也是趕時間……要不然,我原價賠你一件衣服行嗎?”紀嘉澤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開口說道。鴻哥一早就給他發過消息了,這會兒正在學校外面等著他,他可沒時間陪這個腦子不好的大塊頭胡鬧,索性還是破財消災好了。 “cao,你他媽什么意思?瞧不起老子是吧?錢多了不起?”李銳鋒正是火氣上頭的時候,一聽紀嘉澤的回話,只當他是在挖苦自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拳就砸在身邊的護欄上,把本來就歪歪斜斜的護欄硬生生砸出了一個凹洞。 “到底是誰想挑事情?。?!原價賠你一件衣服還不行嗎?話說你砸欄桿干嘛,欄桿是無辜的,你要砸也是砸我啊……哦不對,這傻大個一拳能把欄桿都砸彎了,砸到我身上還了得……”紀嘉澤腦子里一瞬間已經轉過了千萬句吐槽,但是偏偏對著眼前這個一身蠻勁兒又不講道理的體育生,還真想不出要說什么好,只能一臉無辜地看著對方。 紀嘉澤的沉默毫無疑問更加激怒了李銳鋒,他沉著臉踏前一步,狠狠抓住紀嘉澤的衣領,眼看著就要真的揍人了。站在李銳鋒身后看戲的幾個同伴也覺得他做得有點過火了,正想要出言勸幾句,卻聽到身旁一個冷硬而低沉的聲音傳來。 “什么事情,鬧這么大?” 紀嘉澤感覺一片陰影籠罩在自己頭頂,他有點費力地轉過頭去,看見一個身高大概足足有一米九出頭的高大青年正站在自己身后,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和李銳鋒。 中肯的說,眼前這位高大青年的相貌算得上相當帥氣,只是他的眉弓深長,唇線薄而銳利,高挺的鼻梁上還有一道橫貫而過的傷疤,以至于整個人看上去帶著一種猛獸般兇悍難馴的野性氣質,讓人很難生出親近之感。如果說他是一只冷漠孤傲的野狼的話,那李銳鋒被他一襯,頂多也就是只嗷嗷亂吠的大型犬罷了。 紀嘉澤知道眼前的青年叫做陸掣雷,是大三的學長。事實上,因為這樣獨特的長相與氣質,他在整個云陽大學都很有名,只不過大家傳來傳去,都是些沒有真憑實據的猜測,諸如他其實是校外黑道混混們的頭目,又或者他曾經在球隊訓練的時候和教練狠狠打了一架之類的,關于他的真實身份,家庭背景之類的,倒是沒有誰有個準確的說法。 “雷哥,你怎么也在……沒啥,就是這兔崽……這個學弟把我衣服弄臟了……”李銳鋒顯然也被陸掣雷兇悍的氣場給壓制得低了一頭,他咽了口唾沫,神色頗為不自然地囁嚅道。 陸掣雷又望向紀嘉澤手上被沾濕的籃球背心和跌落在地上的可樂罐,一言不發地看了一陣。就當紀嘉澤快要忍不住這樣的低氣壓,想要沒話找話說點什么的時候,陸掣雷拿起他手上的背心,扔回給了周峰濤。 “一點小事,別找茬,自己去洗?!标懗咐椎难凵褚葡蛑芊鍧?,依舊是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我就跟他開個玩笑……行,雷哥你都發話了,這事兒就這么過去吧……”雖然陸掣雷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做出什么粗暴的舉動,但李銳鋒顯然還是被他嚇得不輕,這會兒見他已經發話了,簡直像是如釋重負一般,趕緊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隨即拎著皺成一團的籃球背心,跟自己的幾個隊友三步并作兩步趕緊朝著宿舍走去。 “那個……謝謝陸學長?”其實紀嘉澤對著這個氣質兇悍的學長心里也有點發憷,但對方好歹是給自己解了圍,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于是只能硬著頭皮試探性的說道。 “嗯?!标懗咐鬃炖飸艘宦?,臉上依然沒什么表情,卻也沒有走開,只是定定地看著紀嘉澤。 “陸學長……我是真的趕時間,要是你沒有什么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一步了?”見陸掣雷半天不說話,紀嘉澤只好小心翼翼地解釋道,一邊邁開腳步繼續朝著校門口的方向快步走去。 已經走出幾百米的距離后,紀嘉澤有點不放心地又回過頭看去,只見原本聚集的人群都已經慢慢散去,陸掣雷卻依然站在原地,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方向,又像是只是無所事事地發呆一般。 “真是個奇怪的人……”紀嘉澤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隨即也顧不上再多想,趕緊繼續朝著校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心情雀躍地哼起了歌。 紀鴻霄早早就已經在云陽大學門口等著紀嘉澤了。他坐在黑色轎車的駕駛座上,原本正一臉嚴肅地打著電話,似乎在安排著工作上的事情。轉頭看見紀嘉澤從學校里走出來,便趕緊加快語速說完了最后幾句,隨即掛斷了電話,笑著沖他揮了揮手。 就連紀嘉澤的同學與室友都不知道,紀嘉澤其實是個孤兒。十八年前的一個暴雨之夜,云陽市孤兒院的院長在孤兒院大門前撿到了還是一個小嬰兒的他。裝著他的包袱里除了貼身的衣物以及一枚昏沉暗淡的玻璃珠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不過,比其他孤兒幸運的是,紀嘉澤在孤兒院長到三歲,剛剛開始記事的時候,就被一直資助孤兒院的紀鴻霄收養,從此與他相依為命,一直生活到現在。 紀鴻霄一邊照顧紀嘉澤,一邊白手起家打拼自己的事業,今年才34歲,就已經把自己一手創立的鴻云傳媒打造成了全國知名的娛樂公司,這幾年還很是捧紅了幾個明星。不過,和娛樂公司老板給人的慣有印象不同,紀鴻霄的面部輪廓硬朗而陽剛,漆黑的眉峰下是一雙鷹隼般銳利而警覺的雙眼,看上去頗有幾分凜然而威嚴的氣勢,在人群中遠遠就能一眼認出來。再加上紀鴻霄平日里生活十分自律,工作之余還會定時抽時間鍛煉,體型也保持的很好,做工精良的修身西裝勾勒出他高大魁梧的身材,而那對把襯衣撐得滿滿當當的壯碩胸肌與西裝褲下結實挺翹的性感rou臀,則越發凸顯出成熟男性所特有的韻味。 “鴻哥周末快樂!不好意思哦,是不是等很久了?”紀嘉澤果斷略過了剛才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一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到座位上,一邊一臉傻笑地招呼道。 “沒事,也就十幾分鐘吧?!奔o嘉澤本來有意和紀鴻霄保持一點點距離,但紀鴻霄卻直接將他拉進了懷里,一邊揉著他的頭發,一邊親昵地在他的臉頰上蹭了蹭。他在來接紀嘉澤之前認真打理了自己一番,把胡須都修剪得很干凈,紀嘉澤只感覺到淡青色的胡茬刮過皮膚時的輕微觸感,稍微有點發癢,卻并不討厭,反倒是讓人頗為懷念。 “嘿嘿,那就好……”紀嘉澤放任自己盡情享受了幾秒之后,還是戀戀不舍地掙脫了紀鴻霄的懷抱。他是被紀鴻霄一手帶大的,雖然紀鴻霄在下屬和外人面前表現得嚴肅又干練,但在自己面前卻總是像一個溫柔可靠的兄長一樣,無原則地寵溺和包容著自己。只可惜,自從紀嘉澤確認了自己的性向之后,他對紀鴻霄就開始不可遏制地產生了一些難以自拔的過激幻想:紀鴻霄毫無疑問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成熟男性,每次被他抱在懷里,感受著他結實肌rou的觸感,或是被他用精心修剪過的淡青色胡茬磨蹭著臉頰的時候,紀嘉澤總是一邊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一邊又會忍不住升起一陣隱秘的期待與興奮感。這樣割裂的心情讓他在面對紀鴻霄的時候有些無所適從,只能強迫自己姑且先拉開距離。還好,紀鴻霄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心中的異樣情緒,還一個勁兒地夸他長大了,變得成熟穩重了。 哎,居然會對把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亦父亦兄的男人產生性幻想,實在是太差勁了!紀嘉澤坐在副駕駛座上,一邊心不在焉地聽紀鴻霄閑聊自己這一周在公司里遇到的趣事,一邊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心中默默吐槽道。 紀鴻霄在一家高檔海鮮餐廳提前訂了座位。云陽市臨海,因此食材新鮮,味道也很不錯,再加上紀鴻霄這一周一直忙著工作,沒怎么有空關心紀嘉澤的大學生活,因此不知不覺就多聊了一會兒。等到兩人從餐廳出來時,已經是快十點鐘,天色早就黑透了。和往常一樣,紀鴻霄開車載著紀嘉澤回家過周末,等到周日晚上再送他返回大學。 “誒,真奇怪啊,今天不是才農歷初四嗎,怎么就已經是滿月了?”吃飽喝足的紀嘉澤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他悠閑地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發呆,卻正好驚訝地看見皎潔的滿月像玉輪一般懸掛在深藍色的天幕上,于是不禁有些奇怪的感嘆道。 紀鴻霄也已經注意到了窗外的異相。他沒有出聲,原本掛著輕松笑意的臉上卻逐漸透露出了凝重之色,開車的速度也越發快了起來。 “嗯?怎么下雨了?”車子又沿著公路前進了幾分鐘,紀嘉澤驚訝地發現車窗上落下了雨痕。他降下車窗,將手伸出窗外,果然感覺到細密的雨水正一滴滴落在自己掌心。 “奇怪了,明明白天還是大晴天啊,天氣預報也說這幾天都沒有雨……而且,天上明明一絲云彩也沒有?!奔o嘉澤抬頭望了望天空,月亮依舊皎潔而明亮,夜空看上去干干凈凈的,連云層的影子也看不到。他繼續朝四周望去,卻更加驚訝地發現他們正行駛在一條十分陌生的公路上,公路四周是低矮的樹叢與寬闊的荒野,道路上看不到別的車,更沒有別的行人,似乎只剩下他們兩人開著這輛黑色的轎車,被遺棄在了這個孤獨的小世界一般。 “鴻……鴻哥,這是怎么回事,我們是迷路了嗎?”紀嘉澤終于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了異樣,緊張到聲音都有些變調了,結結巴巴地開口問道。他在云陽市已經生活了18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條荒涼而詭異的公路,更何況,內心深處某種逐漸蘇醒的本能正在警告他危險的逼近。 “是我太大意了,安穩了這么多年,就放松了警惕,結果被偷偷盯上了都沒有察覺到……”公路在前方幾百米處突兀地被截斷了,道路斷口的前方就是雜草灌木叢與無邊的荒野。紀鴻霄踩下剎車,深吸了一口氣,語氣難得的有些沉重,“不合時令的滿月,還有晴時雨,是青丘狐一族吧……真是好大的陣仗?!?/br> 紀鴻霄話音剛落,道路正前方的荒地上便升起了一陣迷蒙的煙霧,數十個身形與打扮各不相同的男女老少像是從迷霧中突然出現一般,簇擁在一個青年男子身后,朝著紀鴻霄與紀嘉澤兩人走來。 紀嘉澤渾身的肌rou都因為緊張而縮緊了,他死死盯著為首的青年男人:來者有著俊美白皙的面容,嘴角含笑,神情溫和,然而,從這個看似無害的男人身上,紀嘉澤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深藏的惡念與敵意。 “這可真是幸會。本來只是看著天氣不錯,隨族人外出消遣,沒想到卻偶遇了貴客?!鼻嗄昴凶有χo嘉澤三人看去,他有一雙顧盼多情的桃花眼,此刻一個眼神望過來,便讓人如同浸潤在溫熱的春水中一般,半邊身子都酥了?!扒襞R蛔宓淖彘L,還有……年輕的龍主,不知是否愿意隨我回青丘國中消遣幾日呢?” “青丘狐也垂涎我族的秘寶與龍主即將蘇醒的靈力,想要來躺這趟渾水了嗎?”紀鴻霄面沉如水,一邊語氣平穩地回復道,一邊不動聲色地窺伺著對方的破綻,“你只怕是小瞧了我,孟探云。憑你們這些蝦兵蟹將,還不是我的對手?!?/br> “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邀約龍主來我族中說說閑話罷了,鴻霄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孟探云合起手中的折扇,視線越過了紀鴻霄,笑著望向坐在副駕駛座的紀嘉澤,“不知這一世的龍主該怎么稱呼?” “這一世的……龍主?”紀嘉澤有些迷茫地望向孟探云。不合常理的天象,離奇的迷路,還有突然現身的人群與對方奇怪的稱呼,按理說他應該感到混亂與震驚才對,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卻反倒是逐漸升起了一種古怪的熟稔感:他隱約察覺到自己原本習以為常的安穩生活正在被逐漸撕裂,露出荒誕而猙獰的真實一面。 “龍主的名諱不是你等外人可以窺伺的!”紀鴻霄提高音量,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孟探云看似親切的問話,隨即又壓低了聲音,對坐在自己身邊的紀嘉澤小聲說道:“鴻哥現在就去擺平這些居心叵測的狐貍。周圍是他們布下的洞天結界,可能藏著什么機關陷阱,你就安心呆在車上,哪里也不要去,知道了嗎?” 見紀嘉澤仍然一臉茫然,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紀鴻霄便伸出手去,用自己寬大的手掌覆蓋住紀嘉澤的手背,用力地握了握,隨即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語氣堅定地說道:“別怕,有鴻哥在呢?!?/br> 事態緊急,也容不得紀鴻霄再分心了,他又輕輕拍了拍紀嘉澤的肩膀,便果斷地打開車門走下車去,站在孟探云身前,與他遙遙相對,隨即以右手輕輕覆住自己的咽喉位置:伴隨著一陣靈光閃動,數枚難以辨認的古老文字出現在紀鴻霄的脖頸上,并開始微微發亮,形成一個環狀的圖案,而與此同時,一支短笛則出現在紀鴻霄手中:短笛通體呈現出暗淡的白色,在月光的映襯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澤,如同被滋養了數千年的古玉一般,在短笛吹孔前端的短短一截空白處,則以精致繁復的工藝,雕刻著一只通體黃鱗,身形舒展的小龍在云間盤旋的圖案。 “我并無意兵刃相見,鴻霄也不妨再考慮一下如何?若是隨我去青丘國的話,我不僅會將龍主奉為上賓,也會對你禮遇有加?!泵咸皆埔鈶B悠然,語氣隨和,可跟在他身后的幾人卻已經毫不客氣地祭出兵器朝著紀鴻霄襲來。紀鴻霄將短笛湊到口邊輕輕吹動,看似不起眼的玉笛卻發出了穿云裂石般高亢的音調,伴隨著洶涌的靈力如波濤般朝四周席卷而去。幾個打頭陣的青丘狐修士面露痛苦之色,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而原本飛行在空中的兵器也因為失去了主人的cao縱而無力地跌落在地。 “不用再假惺惺的試探了,我等龍族乃是山川河流之主,豈會屈居人下?我們還是手底見真章吧!”紀鴻霄松開玉笛,運足了氣力朗聲說道。他的聲音仿佛和剛才的笛音一般混雜著奇異的靈力,掀起了洶涌的聲浪,令除了孟探云之外的青丘狐修士都忍不住一陣東倒西歪。 孟探云臉上笑容不減,安靜地側身站在一旁。而他身后的青丘狐修士們則輪番向紀鴻霄發起了進攻。紀鴻霄站在車前半步不退,牢牢地將紀嘉澤護在自己身后,雖然以一敵十,卻半點也沒有露出破綻:修為尋常的修士連他笛音的屏障也穿不過,只要稍微靠近他身側,便會面露痛苦的神色,口鼻流血,忍不住踉踉蹌蹌的向后退去;而修為稍微高深一些的修士,也為了抵抗笛音的影響而疲于奔命,被紀鴻霄在吹奏間隙揚手召出的數道璀璨金光所擊落,狠狠地跌倒在地上,半天也無法起身。 “不愧是九子中的長兄,在沒有龍主靈力潤澤的情況下苦苦支撐了這么多年,卻還能保持有如此高深的修為?!泵咸皆埔娮约旱氖窒聜兇绻ξ催M,卻依舊沒有露出什么焦急的神色。他一邊語氣悠閑地說著,一邊重新展開手中的折扇,看似不經意地輕輕一揮,洶涌的罡風頓時伴隨著他的動作朝著紀鴻霄狠狠刮去。紀鴻霄神色一凜,猶豫了片刻之后,終究還是不敢大意,只能停下笛音的吹奏,揮動手中的短笛與孟探云相抗衡。 短笛在紀鴻霄的靈力催動下流淌著月白色的光輝,只一瞬間便穿破了罡風流轉的破綻處,讓風勢消散于無形。然而一直站在孟探云身后沒有出手的兩名親信此刻卻看準時機,一左一右繞過了站在車前的紀鴻霄,朝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紀嘉澤襲去。 “你這混賬!身為一族之主,卻耍這樣下三濫的伎倆!”紀鴻霄見狀,忍不住怒喝出聲。然而剛剛為了抵擋孟探云試探性的一擊,他已經不得不停下了笛音的吹奏。不過是短短一瞬的間隙,兩名親信一人揮劍斬過,劍風激蕩,震碎了車窗與擋風玻璃,另一人則揚起手中的軟索,如長蛇般靈活地一卷而過,將反應不及的紀嘉澤捆了個嚴嚴實實,一把拉到自己身邊。 紀嘉澤只覺得渾身上下被繩索捆綁住的地方都傳來一陣奇異的酸脹感,就好像是血液流通不暢了一般。但向來沒心沒肺慣了的他這會兒卻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雖然還沒完全弄清楚事態的緣由,但他也能看出來紀鴻霄正在為了保護自己而艱難地奮戰著,自己幫不上忙也就算了,絕對不能做拖油瓶讓他分心。 “放開龍主!你們膽敢動他半根汗毛,我等龍族便與你們青丘狐勢不兩立,追殺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你們斬草除根!”紀鴻霄見紀嘉澤因為自己的大意落入到了對方手中,只覺得心中一陣血氣翻涌,雙眼也漲得通紅,一邊咬著牙一字一句地恨聲數道,一邊現出尖銳的龍爪,朝著孟探云狠狠襲去。 “失了龍主的龍族,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想要把我等青丘狐斬草除根,只怕你們是沒有那個本事了?!泵咸皆埔娮约旱挠H信已經得手,一直云淡風輕的臉上也終于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他身形優雅,如同涉水的白鳥般翩然向后退去,一邊還故意挑些刻薄的詞句去刺激紀鴻霄原本就翻涌不斷的心緒,“都說龍主與龍族的一百零八件秘寶心意相通,神魂相連,龍精與龍血更是能讓各族修士都功力大進,甚至得以窺見天道恒常的奧秘。等我抹去他的心智,誆騙他一一交出龍族的秘寶,再把他煉成爐鼎,榨干凈最后一滴精血,想必也就離白日飛升不遠了吧?” 紀鴻霄被孟探云毫不掩飾的下作話語氣到怒火中燒,睚眥欲裂,當即不管不顧地運足了十成靈力,揮笛如劍,向著孟探云狠狠斬去。玉笛周身光華流轉,挾帶著鋪天蓋地的殺氣向孟探云襲來,不像是吹奏的樂器,倒像是穿云裂石的絕世名劍一般。劍意如席卷的怒濤,轉瞬之間便將孟探云吞沒,然而這次孟探云并沒有再后退,只是站在原地,一臉諱莫如深的笑容望向紀鴻霄。在玉笛觸及孟探云衣角的瞬間,眼前完整的人形頓時四分五裂,隨即化作一陣淺粉色的煙霧,向著四周彌散開來。 紀鴻霄腦中心念電轉,頓時就意識到自己盛怒之下失了警覺,被對方算計了。然而他全力一擊之后,靈力的流轉本來就出現了凝滯,再加上距離太近,煙霧的擴散又實在太快,雖然已經全力后退,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吸進去了好幾大口。 “嗯……唔……”隨著煙氣被吸入口鼻中,紀鴻霄頓時感覺一陣詭異的熱流開始在周身游走,身體變得綿軟乏力,大腦也開始一片混沌,難以正常思考。他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想保持清醒。而原本圍在他身邊不敢上前的青丘狐修士們,見自己的家主一擊得手,便躍躍欲試地重新朝他襲去。 紀鴻霄揮動手中的玉笛,勉強擊退了前幾名修士的進攻,卻終究力有不逮,被一名修為頗為精深的青丘狐修士手中的長劍刺中。長劍貫穿他的左肩,發出沉悶的聲響,紀鴻霄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還想要繼續作戰,然而四周的青丘狐修士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群一般,貪婪地一擁而上。轉瞬間,紀鴻霄的身上就又添了好幾處傷痕:他的小腹被長槍刺穿,右手臂上硬接了一擊重拳,這會兒正以不自然的姿勢垂在身側,而左腳膝蓋處也被一枚短匕劃傷,淋漓的鮮血正順著西裝褲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鴻哥??!你們這群混賬……放開我??!”紀嘉澤眼見著紀鴻霄為了保護自己傷痕累累,只覺得心中一陣劇痛,終于忍不住大喊出聲,一邊還拼命掙扎著??上Юψ∷能浰魇穷H為精妙的法寶,任憑他怎么用力,甚至手臂上裸露的皮膚處都現出了幾枚金色的龍鱗,卻還是紋絲不動。 “其實你倒也沒說大話,原本憑我們幾人的修為,是奈何不了你的?!奔o鴻霄已經傷重倒地,卻還拼命掙扎著想要伸手去拿跌落一旁的玉笛。然而孟探云搶先一步,抬腳便將他的手掌狠狠踩在地上,“只可惜,讓我算算,這一世的龍主已經有……足足三百年沒有出世了吧?群龍無主,連帶著你也衰落成這般模樣,實在是太讓人遺憾了?!?/br> “爐鼎的話,只要有龍主一人便足夠了。既然你對他這樣忠心耿耿,便先送你歸西吧,也成全了你的忠義之名?!泵咸皆平K于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得意與狂傲的神色,他一邊嘲諷道,一邊抬起手,青藍色的狐火在手中匯聚凝結,下一秒就要將紀鴻霄斃命當場。 自己的性命眼看著就在旦夕之間,紀鴻霄卻沒有半句求饒,只是抬起頭,努力朝著模糊視線中紀嘉澤的方向安撫般笑了笑,隨即暗自運轉全身的靈力,從四肢百骸返涌回丹田處。 只要龍主還在,龍族就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況且……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保護那個自己從小一手帶大的孩子。 孟探云與青丘狐族的修士們只當自己穩cao勝券,已經放松了警惕;而紀鴻霄則下定決心引爆自己的內丹,燃盡三魂七魄,就算從此神魂俱滅,再也不入輪回,也要與青丘狐們拼個玉石俱焚。就在雙方各懷心事,情勢一觸即發之際,一陣浩然磅礴的靈力卻猛地爆發開來,熾熱的龍炎轉眼間便席卷了公路盡頭的整片荒野。孟探云慌忙催動手中青藍色的狐火與之對抗,卻還是節節敗退,一直后退了數十步才停下腳步,而原本包圍在紀鴻霄身邊的青丘狐修士們,毫無防備之下被迎面撲來的龍炎灼傷,只能以手掩面,連自己的法寶與兵器也顧不上,狼狽地向后退去。 “青丘之主,龍族自問不曾虧欠于你,如今你卻想要趁亂落井下石嗎?”軟索已經斷成數截,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紀嘉澤周身被充盈的靈力環繞著,此刻正御風而立,懸停在空中。他的聲音還是原來那副清亮的少年音,可語氣間的冰冷與威嚴,卻絕不是一個18歲的少年所能擁有的。而那塊在襁褓里就一直跟著他,被他當成吉祥物隨身帶著的渾濁玻璃珠,此刻已經膨脹到足足有拳頭大小,通體澄澈晶瑩,散發著赤紅色的溫暖光芒,正源源不斷地引導著空氣中的靈力轉換為熊熊燃燒的龍炎,朝著青丘狐的修士們襲去。 “吾名為嘉澤,乃是端居南海,執掌烈火的赤龍主。銘記吾的威名,然后領受吾的憤怒吧?!奔o嘉澤低頭望向孟探云,他的眼睛此刻如落日熔金一般,呈現出瑰麗而威嚴的金色,豎立的瞳孔中神光流轉,滿是不加掩飾的怒意,“當著龍主的面,傷害龍族眷屬的罪行,需以性命來償還!” 龍炎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與令人窒息般的高溫再度朝著青丘狐們襲去,青丘狐修士們紛紛狼狽地四下逃竄,連孟探云也不敢直面鋒芒,揮動折扇向后退去。而紀鴻霄卻感覺龍炎正溫柔地涌入自己的身體中,轉化為無數充盈的暖流,周身猙獰的傷口正在不斷愈合,原本空蕩蕩的丹田此刻也重新充滿了靈力。 “速戰速決!還未到龍興之日,提前覺醒靈力,對你的身體的負擔太沉重了!”事態緊急,紀鴻霄也顧不得避開孟探云的耳目了,他一邊朝著懸停在空中的紀嘉澤高聲喝道,一邊以靈力催動玉笛飛回自己手中。高昂的音律伴隨著靈力再度席卷開來,在龍炎的加護下,這次的笛音更加廣闊而厚重,就連整片土地都在微微顫動,似乎在應和著笛聲輕聲鳴唱一般。笛聲所到之處,青丘狐修士們只覺得渾身各處都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感,口鼻中也不斷涌出鮮血,護體的靈力頓時變得支離破碎,而龍炎則點燃了他們的衣袍,進而在一陣哀嚎中將他們毫不留情地燒成了焦炭。 “少主,情況有變,龍主已經提前蘇醒了……我們還是撤退吧?”緊跟在孟探云身后的幾名親信見勢不妙,連忙小聲勸阻道。孟探云咬了咬牙,原本還想再堅持片刻,拖到紀嘉澤身體承受不住負荷為止。然而就在此時,紀嘉澤仰天怒號,飄蕩的赤色寶珠也發出越發明亮的光澤,隨即,天空中傳來玻璃破碎般的清脆聲響,原本完整的天幕上露出了數枚裂紋。 裂紋迅速擴散開來,甚至在天空中都出現了幾處碎片與缺口,明亮的滿月與晴時雨開始變得搖搖欲墜,如同鏡中虛像般不停搖晃,而原本屬于云陽市的帶著微微腥味的清爽海風則從缺口處灌了進來。 很快,海風中便傳來了數聲清越的龍鳴,而紀鴻霄則精神大振,張口同樣發出龍鳴聲與同伴相應和。 “少主!我們預先布設的洞天被破壞了,云陽市的其他龍族已經察覺到我們的方位和龍主覺醒的靈力了!再不下定決心,就來不及了!”親信門見狀,越發急切地催促起來。孟探云長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今日不僅功敗垂成,還與龍族結下了深仇大恨??墒乱阎链?,后悔也沒有用,他思忖了片刻,終究還是揮動手中的紙扇,洶涌的罡風挾帶著狐火四下飛散,將龍炎也硬生生逼出一個缺口,隨即迷霧四起,還留有命在的青丘狐修士們見狀,連忙藏身進迷霧中。不過剎那功夫,迷霧消散,青丘狐一族連同狐主孟探云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死死盯著青丘狐們全部都消失在迷霧中后,紀嘉澤終于長舒了一口氣,隨后就感覺渾身上下頓時傳來一陣疲憊感。他眼中的金色光芒褪去,重新變為黑白分明的雙眼,而原本飄蕩在他身邊的赤色寶珠則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他的身體中消失不見。隨即,他就像是整個人都失去了支撐一般,從空中跌落。 “龍主!龍主!您沒事吧?!”紀鴻霄一躍而上,搶先一步將紀嘉澤攬入自己懷中,一臉憂慮而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鴻哥……倒是你……你沒事就好……”紀嘉澤臉上露出有點傻氣的笑容,剛才與青丘狐對峙時威嚴的氣場似乎已經消散得干干凈凈了。他稍微換了個安穩的姿勢躺在紀鴻霄寬厚的懷中,一邊在心中默默吐槽自己這種時候還不忘吃豆腐,一邊再也壓抑不住不停上涌的疲倦感,合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