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儀
書迷正在閱讀:在森暮星區我拯救了暗戀的性癮教授(主攻)、撿來的妻子懷孕了,孩子不是我的、反吮 (父子 年下)、呼吸自反、美人受難墮落日、架空民國背景D文、【總攻/快穿】總有受覬覦我的jiba、程又、社畜喜歡澀澀又有什么錯!、艷門
這場特殊的婚禮被安排在父親的陵墓附近,這也是國師占卜后得出的結果,正好遂了曹丕的意——他擔憂母親知曉后會傷心,于是做了些安排,說是要帶著劉備去祭奠父親。旁人以為要在武帝靈前處死劉備,以告慰亡魂,誰能想到這其中曲折。為掩人耳目,曹丕只帶著少數親信仆從來到安陽高陵,此地處于鄴北城以西,正對銅雀臺方向。父親生前時常感慨“銅雀臺上無銅雀……”,如今他把這“銅雀”為父親帶來了,不知父親是否歡喜? 劉備稀里糊涂被人帶到高陵附近的宅院,前事未卜,每日休憩飲食得人伺候不說,夜里也有婢女精心服侍藥浴,那濃郁的草藥氣味混雜著一些甜膩芬芳,教這位戎馬一生的帝王著實有些不習慣。 受此待遇,曹丕所言“陰婚”大概并非虛言。 事情的發展早已出乎他的意料:對于劉備而言,敗于陸遜被擒已是恥辱,想他幾十年馳騁疆場,即便失敗也能全身而退,結果到頭來對上個年輕后生卻連脫逃都做不到;若說沒有懊恨那是不可能的。 但在此之前,關羽、張飛的接連慘死卻遠比兵敗被俘更令他悲痛萬分,手足弟兄的離去如同帶走他靈魂的一部分,別的事與之相比,無法讓他更痛苦,也無法讓他感到快樂。 曹cao的死訊傳來,他也無半點喜悅;故人接連凋零,不論敵友,都使人恍惚悵惘,感懷歲月流逝,人生無常。 即便在聽聞劉協死訊,不得不進位為帝的時候,劉備也只感到更多的哀愁和壓力。若關羽還活著,他定會親自封其為大將軍;可關羽已死了。荊州丟了,還于舊都的計劃更加困難,戴上沉重冕旒、傷痕累累的他還能走多久呢?戰爭勞民傷財,蜀中百姓頗有怨言,他想要建立的那個更好的國度也遙遙無期……內憂外患時進帝位,在祖先排位面前發出的興復漢室的誓言時,不知先帝們在天之靈聽聞后會作何想。 如今夷陵戰敗,落入賊寇之手,大約就是他德不配位,受了上天責罰的緣故吧。劉備本不信命,但在如今處境下也實在無能為力,只能受人擺布,由不得他了。 與已死的仇人冥婚又如何呢?劉備只感到荒唐,這樣的羞辱從來無法真正傷害他,他也從不在乎;想不明白曹丕這樣安排的意圖,他就干脆不再想了。 曹丕……雖然是那個人的兒子,然能力氣度相差甚遠,有諸葛亮坐鎮成都,就暫且不必擔憂漢魏對峙;至于曹孟德……劉備斂眸,也罷,既是已死之人,提之作甚。 能否逃出這里?宅邸內外戒備森嚴,侍衛們寸步不離守著他,怕是沒有出逃的機會。 劉備思來想去,最后選擇了坦然接受過好的待遇,每日或品茗或看書,似乎十分愜意。 曹丕卻沒有那樣好的心情享受這一切。他心中不愿為父親與仇敵配成姻緣,卻也不敢忤逆亡父遺愿,只得命國師主持陰婚祭奠,國師算定吉日便開始準備婚禮事宜。 婚期將近,魏帝心思煩亂,忍不住來到軟禁劉備的院落,卻窺見劉備正與婢女在院中散步。一襲深絳色袿衣穿在身上也不顯忸怩,落落大方;許是連日的藥浴起了作用,只見他面色紅潤如新桃初綻,身形挺拔若玉樹之姿,神態溫和、舉止從容,雖遭囚禁,不見怨懟之色。發現曹丕在窺視他后,反而與之對視一眼,而后隨著婢女又進屋去了,只留下淡淡草藥清香鉆入曹丕鼻尖。 他跟著進了房,揮退婢女后,皮笑rou不笑:“劉使君,在這里日子過得不錯吧?” 劉備不動聲色:“招待十分周到,備十分滿意” 曹丕向劉備逼近一步,面露嘲諷之色:“不日就要與我父結親,現在感覺如何???” 劉備眉頭輕蹙,語氣嚴正:“嫁殤乃禮記所禁,君既為一國之主,親自行此違逆倫常之事,上行下效,敗國亂人,實在不妥?!?/br> 曹丕惱怒道:“你當我愿意如此?若非我父托夢,我怎會——” “托夢?”劉備目露疑惑,睜大眼睛盯著曹丕,“此事當真?” “當真。我父親在夢里親口對我說,要與你……”被他這樣瞧著,曹丕面色莫名一紅,偏過頭去,“與你陰陽合婚?!?/br> 劉備支著下巴,戲謔道:“奇了怪了,我與曹孟德向來勢同水火,他竟要與我成婚,真是匪夷所思。丕公子,你會不會是聽錯名字了,要不要再去夢里確定一下?” 曹丕上前一步揪住劉備衣領:“別想?;?,你當自己有得選?父親與你……姻緣注定,你逃不掉的。再者,你的部下也在我手中,若不肯從,想想他們的下場?!?/br> 劉備思索片刻,才道:“備乃敗軍之將,丕公子如何安排,備從命便是……但需確保我的臣子是否安全無虞?!?/br> “那是當然?!彼_實早有準備,要用劉備部下的性命逼其順從。曹丕向外下令,“帶馬良進來?!?/br> 那馬良被押進來,見自家陛下一身婦人打扮,當即以頭搶地痛哭不止,不住地說著自己如何失職,害陛下被賊人所擒云云。 劉備將之扶起,寬慰許久,馬良好容易止住哭,又道:“今日見了陛下,臣已無憾,自當以死謝罪……” 劉備面色一沉,怒道:“你敢!你若自認有罪,不將功折罪,只想一死了之,于朕何用!好生活著,這才是朕的旨意?!?/br> 馬良被罵得一愣一愣,一雙紅腫淚眼呆呆看著劉備:“陛下……臣……臣尊旨?!?/br> 劉備笑了,拍拍馬良的肩,神色間是nongnong暖意:“知道就好。季常,夷陵大敗,罪皆在朕一人,你已做得夠好了,無須自責。有季常這樣的臣子,是朕之幸?!?/br> 馬良鼻子一抽,眼見著又要哭了,曹丕連忙派人把馬良拉走。 劉備望著馬良離去方向,臉上仍是溫和的笑意,愈發明艷動人??梢匀缇跄前阃?,又可以如春風般煦暖……曹丕心中跳動,恍惚間竟有種大婚前夕的期盼和羞澀,心中暗自思忖:這劉備果然是個妙人……只是此人背叛了父親,又自立為帝與自己作對,若是能將此敵壓在身下戲弄,看他露出痛苦羞恥的模樣……曹丕垂眸:父親當年與劉備朝夕相對,可謂日夜都被此人迷惑勾引,怎能忍???想來在床笫之間早已交歡多次,甚至劉玄德依附過的那些諸侯,又有幾個與他關系清白?自詡為漢室正統,不過是個人盡可騎的牝馬……如今也該讓兒臣嘗一嘗這駕馭烈馬馳騁的滋味了。 曹丕開始越來越期待那個特殊的日子。 陰陽婚與尋?;槎Y略有不同,需要陰陽媒介,由死者之物或親人代替與活人成婚。曹丕為示孝順,愿意代替亡父扮作新郎模樣,劉備自然扮做新娘。由于先帝已經下葬,只能用牌位代替遺體,但庭院中仍需棺槨,做招魂之用。一切準備妥當,國師準備招魂儀式,而曹丕則需親迎新娘,所謂“親迎”,既尋常人家迎親之禮,由新郎將新娘從娘家接來。劉備沒有親人在此,遂用一些侍衛仆從代替,敷粉施朱的仆人挑著紙做的金銀衣裳,舉著招魂幡在先帝陵墓附近等待國君到來。 霧重風涼,今日偏是個陰天。風吹動招魂幡嘩嘩作響,劉備站在陵墓附近,神色淡然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只是個局外人。身后的侍衛個個全副武裝,緊盯著劉備,但他并無逃意。劉備也想知道這死去的曹孟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為何陰魂不散還要纏著他。 迎親的隊伍終于在黃昏之前趕到,那墨車如黑色鬼魅般破霧而來,停在劉備身邊。魏帝身著袞冕從墨車上走下,來到劉備跟前,向劉備伸出手。劉備將手放入曹丕手中,曹丕握緊這亡父新妻的手,注視著劉備柔軟的朱唇,心中一陣激蕩,忍不住開口詢問。 “玄德公,爾當年背棄吾父,如今扮做新婦嫁入吾家,心中作何感想?” “可惜?!眲漭p嘆,“若是當年在許昌就殺了逆賊,何至于此?!?/br> “哼!”曹丕忍下怒氣,“玄德公現下如此嘴硬,不知洞房之時又是何等姿態?!?/br> 二人低聲唇槍舌戰,在外人看來卻是無比親昵的打情罵俏。 “怎么?”劉備笑了笑,“你那個死鬼老爹還真能還魂找我洞房不成?” 曹丕笑而不語,牽著劉備的手一路走向馬車,直到上了墨車,無外人在場,曹丕才回道。 “朕也不知他是否會來,你希望他來嗎?” “……”劉備沉默片刻,“你父當真托夢你要與我配陰婚,卻為何不托夢我?” 這個死鬼父親,怕不是擔心托夢會嚇著劉玄德……曹丕心中對父親也是一肚子怨氣,沒好氣回道, “不知道。若是今夜他來了,你自己問他便是?!?/br> 劉備笑了,似乎覺得這事有趣了起來:“怪力亂神之事,備從來不信。所謂人死如燈滅,死后竟真的有鬼么?今日正好做個驗證?!?/br> 曹丕幾乎有些驚奇了:“你……心情看著還不錯?!?/br> 劉備眨眨眼,細細端詳著曹丕:“丕公子受父之命行此荒唐之事,似乎也沒什么不快啊?!?/br> 曹丕又把頭扭轉過去:“……這于我也沒什么損失,還能落個孝順的名聲?!?/br> 劉備眉眼一彎,調侃道:“與孟德不同,你倒是個實誠的孩子?!?/br> 曹丕側頭看向劉備,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此人了。戰敗被俘受辱,又被送來配陰婚,卻不見羞愧畏懼之色,尚能與自己侃侃而談,讓人不知不覺愿意放松親近。此人若不是敵人,倒是個讓曹丕不討厭的性子…… 他隨即一凜,覺出自己著了劉備的道了。那家伙什么口氣,還拿自己當晚輩看?更可怕的是,自己竟不覺得生氣,這實在…… 曹丕佯怒:“你這老賊好生無禮,若非我父親……我定會對你百般羞辱,再殺而后快!” 劉備一挑眉:“哦?難道曹孟德不是讓你殺了我給他陪葬?” 曹丕一時有些噎住,這劉備若是知道父親不僅不舍得殺他,還要自己把他安全送回家,是何感想? 看來劉備本以為這冥婚是要他去死的;但他看著并不在意。 劉備不怕死,似乎也沒有什么畏懼的東西。要這人露出些不一樣的表情實在艱難。 “你倒是看得開?!辈茇鴦涞氖?,口氣曖昧,“若是真這么死了,與我父葬在一塊,你也甘心?” “與汝何干?”劉備抽回手,“丕公子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家罷,你曹家篡權奪位,鴆害皇子,殘虐百姓,早已天怒人怨,再如此下去,必遭天譴——如今,竟還做下這等荒唐無道之事,備只不過覺得可笑罷了?!?/br> “天譴……”曹丕大笑,“我們都是叛逆之人,你不信天命,我不尊漢統,如今竟同載而歸,以成婚禮……若有天譴,你我將一并受之!” 他們都沒再說話;馬車搖搖晃晃,二人也安靜坐在一處隨著馬車顛簸。曹丕忽然有一種錯覺,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當年的父親,與身旁之人同輿而出、同席而坐,一種微妙的滿足感填滿他的胸腔,好像他們本該如此——父死子繼,劉備既是父親的所有物,也理該被自己繼承……他終究是曹孟德的兒子,身上流著同樣的血,心里自然也有同樣的渴望,想來父親泉下有知,定也不會怪罪兒子。 馬車已到,曹丕牽著劉備下來,進入殿堂。 殿門外,有人手捧花斗,嘴里念咒,望門撒著豆果,以避邪祟;殿內鋪掛紅幔,裝飾精美,卻有幾名巫覡頭戴面具,手持法器,不止歇地打鈴、念唱、歌舞,中間置一供桌,上擺犧牲,俎豆,粢盛,似在祀饗鬼神;血色紙錢四下飛舞,紅色招魂幡亦無風自動,分外詭異。 始禮罷,巫覡們喉間發出低沉的哼鳴,而后開始頌唱: “魂兮歸來!去君之恒干, 何為四方些……” 這原是屈原為楚王招魂之曲,時至今日演變成了專為帝王招魂祭祀所奏之章,唱腔帶著長長的悲鳴。紅幡白綾,昏禮喪葬之物混雜在一起,分不清是喜堂亦或是靈堂。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 祭臺上的陰陽玉佩發出微光,這便是儀式成功的象征,他來了。 “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 此時開始焚燒那些紙做的嫁妝聘禮。黃昏時分,燃燒的火焰襯得喜堂格外亮堂,也格外陰森。濃云黑壓壓連成一片,最后的微曛沉沒在天邊,一絲光明也無了。紅燭顫動的火焰被風吹得凌亂,淚珠般的蠟油一滴滴淌落,流出一攤小小的紅痕,無人在意這即將消逝的微光。 “容態好比,順彌代些。 弱顏固植,謇其有意些。 姱容修態,絚洞房些……” 儀式還在繼續。 在魂鈴震顫的嗡鳴與不止歇的吟唱聲中,高高的殿堂之上,層疊的帷幔間,影影綽綽現出兩個人影;其中一人面如冠玉,唇若涂朱,氣度雍容,姿儀優美;又做盛裝打扮,著衣緣淺絳的玄色深衣,絲質衣料華貴鮮亮,肩披雙鳳帔巾,頸戴瓔珞環佩,耳垂珠玉珥珰,烏黑發髻卻無飾品。大體上是個新娘打扮的美人,但這新嫁娘似乎并不開心,纖長眉毛緊緊蹙著,神色有幾分不耐。 那旁邊“新郎官”似乎并不在意,只將新娘摟在懷里,取來簪釵,輕輕簪入新娘的發髻。 “這‘玳瑁三點釵’是吳地的貢品?!辈茇Т魍赈O子,左右端詳著劉備,“好看,很襯你?!?/br> 劉備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哦,我忘了,你最恨的就是吳國……你恨孫權遠勝過恨我,對嗎?” 曹丕想,這劉備在他面前還能淡然自若,但若到了孫權跟前,一定會難以自抑,露出鮮明的憤怒吧……哼,要打破這人不顯喜怒的假面,我也有別的法子。 “對孫權,我確實恨之入骨。對你……呵?!眲鋼u頭,“長不大的頑劣孩童,恨也無益?!?/br> “孩童?”曹丕湊至劉備耳邊,熱氣噴入耳道,“將軍今夜便可知曉丕與當年有何不同?!?/br> 劉備伸手推開曹丕,自己挪遠一點坐好,意有所指地看一眼身前案桌上的牌位,“丕公子別玩了,抓緊時間完成婚儀,早了汝父心愿?!?/br> 曹丕低笑:“你還真是迫不及待……”他端起案幾上的酒杯,“接下來該飲合巹了?!?/br> 劉備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再飲一杯?”曹丕又為他斟酒。 “夠了?!?/br> “若不暢飲,漫漫長夜如何捱過?”曹丕端著酒,湊到他唇邊。 劉備欲推開曹丕的手,卻發覺推不動,四肢已使不上力氣。 “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曹丕哈哈大笑:“不是毒藥,讓玄德失望了?!?/br> 他捏著劉備下顎,將更多酒液硬灌進去;劉備睜大眼睛拼力掙扎,許多酒灑了出來,濕透了衣襟。 那酒中物藥性甚烈,起效極快,劉備掙扎愈弱,雙頰飛紅,肌膚泛粉,目光也迷離起來,身子徹底軟倒下去,落在曹丕懷里。 這盛裝新娘柔若無骨般任人抱著,垂著眼睫,呼吸急促;曹丕瞧著那張素來端莊沉靜的臉露出動情神色,心中得意,手指捏了捏微有些嬰兒肥的玉白面頰,調笑道:“還未洞房,就急著投懷送抱……?!?/br> “你……真要在汝父面前對我放肆?”劉備尚有最后幾分清明,用那雙眼尾泛紅的眸子怒視曹丕。 “放肆又如何?”曹丕打橫抱起自己父親的新娘,“朕代先帝與汝成婚,這洞房自然也由朕代勞?!?/br> 劉備又羞又怒:“荒唐!如何做得這等事!快放我下來!唔……” 曹丕堵住他的口,抱著人往上托了托,徑直往殿后婚房走去。 他們走后,殿內忽起一陣大風,紅色帷??駚y舞動著,把桌案掀翻在地;巫覡們大為驚駭,紛紛拜倒在地祈求亡靈息怒。 此時,灑在地上的酒水流動起來,向二人離去的方向蜿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