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暗下去時，持續了一個下午的董事會終于結束。

    幾個大型項目的失敗讓公司虧損一大筆錢，季度報表慘不忍睹。幾個董事聯合施壓，在會上連連逼問，就差讓他當場引咎辭職。

    陸源本就有點低血糖，被盤問太久，站起來時眼前一暈，踉蹌一下，手撞翻了桌面上還未動過的咖啡。

    杯子掉地，棕色液體淌下，把他的西裝浸濕。

    他蹙眉，正準備招呼助理上來收拾時，正欲出門的年輕男人原路折回，從兜里掏出一條灰色手帕遞給陸源。待陸源接過后，男人又給他遞了塊巧克力。

    陸源遲疑幾秒，道了聲謝后接過，撕開包裝袋，把巧克力咀嚼咽下。

    林明遠拍拍他的肩：“小源你也別太有心理壓力，大伯病得突然，你以前也沒有接手過公司的事，一下子手忙腳亂很正常?！?/br>
    林明遠是他遠方的堂哥，繼承了母親出嫁時拿的股份，但向來不對公司運營加以置喙，只安心拿分紅，做個甩手掌柜。

    陸源回想起剛剛董事會上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發言都在明里暗里幫自己解圍，心里感激。陸源感謝道：“我知道……謝謝哥?！?/br>
    林明遠沖他理解地笑笑：“最近壓力大的話，就給自己放個短假，也別太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出去喝一杯嗎？你回國以來我還沒請你吃過飯呢?！?/br>
    陸源不好拒絕，便點頭應下。

    兩人同乘電梯下停車場，停在七層時，電梯走進一群剛下班的員工，程現也在其中。

    陸源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程現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只跟著其他人一起朝他們問好后，便開始低頭劃手機。

    電梯一下變擠，空氣混濁，陸源的腦袋還是暈，下行時趔趄一下，險些撞到旁邊的人，幸好林明遠眼疾手快地按住他。

    陸源又道了聲謝，抬起頭時卻撞見程現不知道什么時候放下手機，視線似乎在林明遠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上停住。

    “……”還沒等陸源說什么，“?！币宦?，電梯停下，電梯門打開。

    程現收回視線，和旁人一起插兜出門。

    電梯門關了又開，在地下車庫停下。陸源還在發愣，直至林明遠用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走嗎？”

    趁著陸源不在家，程現將裝在天花頂的微型攝像頭取下。

    最近陸源公司的股價已經一跌再跌，許多高層主管也紛紛被挖走，明眼人都知道境況不佳。如果這時候這份視頻再傳出去……

    程現開始看起攝像頭錄下的視頻。那晚上陸源心情不好，他喝的酒又被自己摻下微量催情藥和致幻劑，有什么樣的舉動都不奇怪。

    他把進度條拉到最后，鏡頭里陸源坐在床頭，一直在抱住他。

    程現記得那晚到最后，自己不知為什么情緒也瀕臨失控，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睡下去的。醒來的時候身上和被褥干干凈凈，床頭還有一杯溫牛奶。

    程現坐了很久，到最后也沒有把文件給顧時安發過去。他點了支煙狠吸一口，關上電腦，才發現手機好幾個陸源的未接來電。

    他回想起下午見到的站在陸源身邊的男人，心里有些許不詳的預感。他回撥過去，對面很快接通。

    “程現……是嗎？”對面是個有些陌生的男聲。

    程現不悅地蹙眉，直截了當問：“陸源呢？”

    對面笑了一聲，“顧先生那邊不太想出什么岔子……他的意思是——你先把東西發了，小少爺在我這邊也不會鬧出什么動作?！?/br>
    “我知道了，”程現沉默一陣子，不與他繼續爭辯，說問，“你們在哪？我接他回來，見到人之后會發給你。他突然失蹤總不太好，今晚你們自己弄吧?！?/br>
    他給程現報了個地址，站起身。

    林明遠湊近端詳他。青年被他下了藥，在離他不遠的沙發上睡得很熟。陸源沒什么防備心，仗著自己酒量不錯，對自己遞的酒來者不拒。

    他長得不如他那個早死的弟弟，但是五官也漂亮端正。再加上陸源從小到大被保護得很好，只是還沒來得及知曉他們家那堆骯臟事，便被別有用心的人推到這個位置。

    陸源臉頰上紅暈未消，襯得皮膚白皙。

    林明遠嗅到陸源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心里一動，便伸手捏了捏陸源垂下額頭的一撮頭發，指節正好壓在陸源微涼的鼻尖上。

    門鈴忽然響起，止住陸源的下一步的動作。

    他微嘆口氣，起身開門，看見程現站在門口。

    林明遠只在宴席間當八卦一樣聽了些陸家的秘聞，因此對這人印象不深，后來從顧時安那兒知曉了這人，就只覺得這是個運氣差透了的倒霉蛋。

    而現在這個倒霉蛋正眼神冰涼地盯著他，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立場。

    林明遠明白了什么。他覺得有些好笑，不動聲色地用手臂橫檔住門，擋住程現欲往里瞥的視線，“你這副樣子，倒好像我們不是同謀一樣?！?/br>
    “確實不是，只是目標一致罷了?！背态F收回視線，直視林明遠，“你拿股份，我拿人。這不是早就商定好的事，林先生現在這樣是不樂意了？”

    “放心，我不是那種人……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林明遠頓住，移開身體給他讓路，似笑非笑，“小源不是傻子，明天視頻傳開了，他可就知道你是什么貨色了……”

    程現懶得理他，走過去把陸源扶起來。

    陸源被折騰了這么大的動作也還沒醒，只是眼睛睜了一條縫瞟了扶起自己的人一眼，見是程現后，又慢慢地合攏上。

    “你灌了他多少？”程現聞著陸源一身酒氣，抬眼盤問站在門邊的林明遠。

    林明遠聳聳肩，“一兩瓶……和一點安眠藥?！彼挚纯幢?，“再過幾個小時藥效應該過了?！?/br>
    程現不想再和他多說什么，“視頻給你們發過去了，我就先帶他走了?！?/br>
    林明遠沒有阻攔，只是在程現背著陸源走到門口時，問了一句：“他就這么好吃？”

    程現氣極反笑，徹底失去耐心，“發情了就自己打個手槍，別憋瘋了?！?/br>
    林明遠出乎意料地沒有發火，甚至好脾氣地點點頭，目送他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