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源物欲不高，哪怕回國獨居后，平時的生活習慣也還沒脫離學生氣——下班后把白天剩的工作處理一下后，剩余時間多半宅在家里打游戲看漫畫。

    他實在不太放心程現的生活狀態，想著他在自己眼底下待著總歸不會出什么問題，便讓他搬進自己家。

    家里多了一個人，他的生活也沒有什么顯著的變化。只是多了個會收拾房間會做飯的人，省去了請小時工的功夫。這人還會順帶在他游戲激戰時會幫他切一盤水果或做點甜點。

    只是今天程現把果盤放在他旁邊后沒有走，站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起來。

    多了個人看著，陸源一緊張反應就變慢，手上cao作失誤，屏幕上的角色立刻被對面清空血條。

    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陸源不自在地挺直背，耳根有些燙。他訕訕說：“我平時沒有這么菜?！?/br>
    “嗯，是我的問題?！背态F笑，彎腰捏起鼠標替他重開一局后，索性搬了張凳子坐在旁邊看他。

    兩個人離得很近。陸源的視線往旁邊稍稍一移就看見他高挺的鼻梁，讓他有些意興闌珊。

    程現卻專注得多，他正緊盯電腦屏幕上在地圖上亂跑的人，嘴唇抿緊，時刻關注局勢。

    被他牢牢盯著戰況，陸源不敢再走神，專心cao作起來?？墒沁€是輸了。

    “……是偶然?！标懺刺撊醯亟忉尩?。

    “嗯，是?！背态F配合地點頭，捏起一瓣橘子放到他嘴唇邊。

    陸源自然而然地把橘子咬住，嘴唇碰到他干燥的指腹時，寡淡的煙草味道飄進鼻尖。

    他下意識地往后一偏頭，卻又恍然覺得這個動作可笑又虛偽。明明床也上了人也養了，主動權也似乎全然在自己這兒，他卻始終還是擺不準兩人相處的角色。

    程現正認真看著他，神色平淡，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對他的心理活動全無所知。

    果汁在口腔四濺，很甜。陸源卻更煩躁了。

    舊相識？同住的房客？金主與情人？情侶？

    似乎都不全是。

    他將游戲界面關上。

    見屏幕變黑，程現站起身說：“抱歉，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陸源心里的燥郁無從緩解，可見到程現在他面前認錯般地站直，又覺得自己這氣生得沒有由頭。他搖頭，從抽屜里拎出個文件袋：“不關你的事，正好有點事和你說……你先打開看看?！?/br>
    文件袋里是一份入職合同，打印在上面的照片是程現幾年前照過的證件照，年輕幾歲的他穿著件黑色毛衣，正對著鏡頭微笑。

    程現完全想不起來這照片是自己什么時候照的，也不不知道他哪里找到的，自己搬走的時候應該什么都不剩在那個家了，程現想。

    捏著紙張的手輕微地一滯，程現有些不知道怎么回應，下意識地彎起嘴角，眼底卻沒有一點笑意。

    陸源重又拉他坐下，臉上頗有些不自在：“我走了些后門。行政助理雖然活比較雜，但是你沒經驗，正好熟悉一下公司流程……”

    視線交匯，程現毫不費力地看清他的小心翼翼和一點慌張。陸源一如既往地容易被看透，什么事都在眼睛里袒露無遺。

    程現忽然想，怎么陸源能被保護得這么好，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過。

    他記得小時候自己孤僻，跟著母親來到陸家后脫離原來的朋友圈，同陸源身邊那幫任性驕縱的少爺小姐們格格不入。除了陸源，不是誰都有耐心面對自己的冷臉，每一次陸源刻意制造的聚會都被自己弄得不歡而散。

    那之后陸源的表情也如現在這樣，無措慌張，看得程現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而后多了陸廷江，他身份尷尬，可本身性格似乎天生就適合處理這種復雜的關系，毫不費力地能讓程現在各種人里相處周全。陸源的機會少了，因此陸源這表情也就很久沒看到了。

    一想到那個名字，程現的頭又開始痛了。

    出于掩飾，程現把嘴角彎得更深。透過眼前那雙干凈的瞳仁，他甚至覺得里面照出的那個人笑得像個演技低劣的小丑。

    “我當然聽你的?！背态F不愿意多想地應下。見陸源如意料之中一般露出釋然的表情，他又補充一句，“只是我沒有經驗，應該干得不好?！?/br>
    “怎么會呢？你一直都那么優秀?！标懺捶潘上聛?，真心話脫口而出，“成績也好，長得也好，干什么都好，誰都會喜歡的?！?/br>
    我也喜歡。陸源沒說出最后那句。

    “優秀？”程現咀嚼這兩個字，低頭看向自己微微攤開的手掌，上頭煙頭烙痕多得連成一片。

    這是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染上的壞習慣，心情不好時便用自虐的方法讓自己清醒。此時他覺得掌心麻痹和癢意愈演愈烈，令他對疼痛的渴求更為強烈。

    陸源搭在他肩上的手適時喚回些許他的神智。

    他不自覺抬頭看著陸源，看著那張同過去無二的臉，他忽然有些分不清時間。

    頭痛欲裂，他幾乎要發瘋。程現下意識用目光四處搜尋，但是這兒沒有煙，也沒有打火機。攥拳握在掌心的手指指甲緊緊劃拉皮rou，可是疼痛的程度對他來說卻完全不夠。

    陸源發現他的異樣，問他：“你沒事吧？”

    程現從躁動的情緒里抽回些許神智，看向陸源。眼前白皙干凈的臉開始旋轉模糊，邊緣隱約出現類似萬花筒的光怪陸離的抽象形狀。

    他深吸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文件袋，說：“沒事，我有點累，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說吧?！边€沒等陸源反應過來，程現已經轉身快步走出去，卻在門口被門框撞得踉蹌一下。

    程現回到自己房間反鎖房門，如失力一般跌坐在床上，隨手從床頭柜上抓起一只圓珠筆，隔著袖管的布料往手肘內側扎去。

    尖銳的疼痛麻痹知覺，意識漸漸模糊，程現有些困了。他仰躺在床上，放松身體，盯著天花板上的圓形吸盤燈。

    “你在干什么？”陸源的聲音忽然傳進耳里，他分不太清楚是幻聽還是真實。

    他轉動眼珠，卻看到反鎖的門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打開，陸源站在門口看著他，眼里充斥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