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的聲音由遠及近，燈光閃爍耀眼，像一尾發光的魚，沿一棟棟建筑游到我的陽臺，照得我眼前一陣恍惚。

    我扶著陽臺扶手，和王可一起觀察黑色轎車的動靜。

    先從車上下來的是眼鏡蛇先生，臉上少見地戴著副半框眼鏡，鏈子從框架一路繞到黑色襯衫的衣領后面，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條發光的水線。

    他從車上下來后，沒有急著推開柵欄進來，反而是走到駕駛座旁，敲了敲緊閉的車窗，一副要與里面的人交代事情的模樣。

    王可在這時，曲起胳膊肘，頂了頂我的側腰：“眼鏡蛇先生回來了，你現在下去吧，好好和他聊一下，不要害怕?！?/br>
    “……嗯?！?/br>
    從沒覺得從房間到客廳的路這樣的短，短到甚至不夠我壓住心里的緊張，即使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外面的人回來了，還會時不時打退堂鼓。

    玄關處甫一傳來開門的聲響，我便覺著后背一麻，直接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來人像是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摘眼鏡、扯領帶的動作一頓，眼睛都微微睜大了些。眼鏡蛇先生站在玄關的燈下，愣怔地看了我許久，直到我不自然地別開了頭，咳嗽了幾聲，他才如夢初醒般，不確定地出聲道：“……小輝？”

    “嗯，是我，”我低著頭，手足無措地回他，像被教導主任抓到看小黃書的學生，話都快不會說了，糾結許久，才結結巴巴地說了句廢話，“你……你回來了呀？”

    “……嗯?！彼谋砬橹匦伦兊闷届o，手上動作也恢復，無框眼鏡被隨手放到鞋柜上，領帶松開大半，依然在脖子上掛著，領口的扣子被解開幾顆，能窺探到里面平直的鎖骨。眼鏡蛇先生走進屋，停在離我還有兩步路的地方：“你是在等我回來嗎？”

    他的聲音與平靜的表情不同，透著股小心翼翼的期待，睫毛也在不自覺地顫抖，像是在掩蓋眼中的微光。

    這樣的眼鏡蛇先生無端就讓我想起昨晚他和我說的那個秘密。

    緊張感倏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望著他，遲疑地點了下頭。

    鋒利的眉眼突地就柔軟了下來，眼尾彎起，睫毛不再顫抖，漂亮的眼中透著股濕漉漉的水霧。

    眼鏡蛇先生向前走了一步，緩緩將我抱住。

    “你愿意等我回來，我很高興?！?/br>
    “……”

    “不管是為了什么，謝謝?！?/br>
    心里頭不知為什么有些難過，像是覺得這卑微的姿態不該出現在這個人身上，手握緊又松開，往復數次，最終，還是環上他的肩膀，輕輕拍打。

    那些醞釀了一整天的話，以及下來等他的目的，直到我們一起吃過了晚飯，他回屋換了套家居服，外面的蟲鳴都因愈發濃郁的夜色偃旗息鼓后，才被我斟酌著脫口而出。

    “先生?！?/br>
    “嗯？”

    “我一直，在做同一個夢?！?/br>
    “……”

    “一開始只是朦朧的一片，后來，能看到一個像酒吧一樣的房間，里面有一只很大的緬因貓，還有一株漂亮的蘭花?！?/br>
    “……”

    “它們引著我，穿過一個很長很長的走廊，然后停在一個生銹的防護窗前?！?/br>
    “……”

    “我在窗戶里看到一個……這么大的小孩兒，”我舉起手，估摸著比劃了一下，看他臉上沒出現不耐煩、覺得我在胡說八道的神情，才接著說道，“他總是在哭?！?/br>
    “……”

    “我想了很多、很多辦法，想要接近他，想要讓他到我這兒來，卻從沒成功過?！?/br>
    “……”

    “昨天晚上，我又做了同一個夢，但是這回，里面出現了‘陳輝’，還有一條……綠色的眼鏡蛇?！?/br>
    “……”

    “夢里的‘陳輝’和我說，要想讓那個小孩兒出來，我就得找到開門的‘鑰匙’?！?/br>
    “先生，”我試探性伸出手，附上他微微顫抖的手背，來回滾動幾下喉結后，才將最重要的那句話說出來，“你知道，‘陳輝’說的‘鑰匙’，是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