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歡社恐自閉幾年，身邊早已了沒了適合朋友這個身份的人存在。如果學弟是的話，那作為令盛歡心神大亂的始作俑者，盛歡是必不可能找學弟談心，以此平復恐慌的。

    那算得上朋友的，大概就只剩下這個人了吧。

    說是朋友，實際是網友，熟悉了多年的網友，在盛歡自閉前，在這個人出道前，他們就認識了。因為隔著網絡，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好像能跨過時間地理沒有距離，又好像永遠處于不會太逼近心理空間的安全距離。再加上這人是coser身份出道，而盛歡喜歡紙片人，兩人同為“二次元”，可以說他是盛歡最能放得下戒心面對的人了。

    盛歡一口咬住注定會冷掉的披薩，點開了這樣一個聊天框。

    頭像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用的是本人照片沒錯。不過他本人卻不是女孩子，而是個女裝大佬。圈名白尾狐，女裝扮相十分妖孽，純欲狼切換自然，相當懂得怎么化妝怎么拿捏作態更能勾到死宅心里，叫他們一邊弟弟瘋狂吐水，一邊口袋瘋狂吐錢。

    盛歡認識白尾狐的時候他就在做女裝cos直播，自從那場女裝秀驚鴻一瞥后，他就加入了給白尾狐刷禮物的隊列。那時候白尾狐的主播事業才剛剛起步，粉絲寥寥，沒人知道這個漂亮jiejie真身是男生。那時候的盛歡也還是個元氣、青澀、沖動的大男孩，他很喜歡打賞卻從不表白，禮物送到送成了房管，送到白尾狐主動私聊了他。

    兩人一起私下打游戲，也談天說地，主播相當敬業的每晚陪金主聊天，替金主排憂解難。

    白尾狐其實并不缺錢，本身家底子好，夠他的玩的，做主播包括女裝cos都是他本人的興趣罷了。比起錢，他更需要的是粉絲們的支持，更喜歡的是被萬人歡呼捧上高位的感覺。

    而他的新任大金主，一個年紀不大的青春期悶sao男孩，沉湎于虛幻網絡，將感情全部投入進了虛擬世界。涉世未深也就罷了，還喜歡給自己打賞，刷直播間的熱度，每天私聊幾句就給套牢了，簡直傻得可愛。

    有這么一個有錢佬追著自己跑，讓白尾狐的虛榮心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慢慢地，火了，憑借著出色的外形條件和演技。漸漸給他打賞刷禮物的人也多了，成了二線的紅人。盛歡很快淹沒在土豪的隊列里，但白尾狐仍然和他維持著不錯的熟知關系。

    直到盛歡給這位美女主播發起了視頻請求，問能不能面基。

    這時候的白尾狐已經有了打算，決定向外界公布自己是男扮女裝，而非一個普通的長相好看的女主播。原因無他，他要拓寬自己的路，不想泯然眾人矣。一旦自爆，他會得到極為可怕的關注度和話題度，勢必全網出名出圈，并在這個網民平均記憶時間只有7秒的網絡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也會在一段時間內受到大量負面的謾罵、嘲諷、熱度反噬，但那又怎樣呢，誰說黑紅不是紅，黑子也一樣是拿來炒熱度的工具。他只要捱過這一段時間，今后就會有無數慕名而來的人涌進他的直播間。既不需要粉也不需要黑，這本身就是憑空得來的一大股流量。

    他太自信自己能火了。就算不女裝化妝，他本人的素顏也是相當能打的。以后男粉女粉通吃，豈不美哉。

    當盛歡發來視頻請求的時候，白尾狐拒絕了，反手發了一張自己真人素顏的臉。是男生無誤。他坦白了自己的性別，坦白了自己一直在裝妹子騙死宅錢，坦白了一直用女孩子的身份和盛歡相處。

    作為一次試水。

    盛歡大受震撼，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選擇了原諒，這讓白尾狐本人瞬間神情都變得不可捉摸了起來。至于后來白尾狐官宣了自己是女裝大佬后，盛歡都依然選擇了維護自己，幫自己洗白，刷禮物蓋過黑子的彈幕，陪自己度過了那一段被網暴的時光。于是……兩人仍是好友。

    白尾狐由此相信了他是真心的，同時也懷疑起了金主的性取向。

    在知道白尾狐的真身是男人后，盛歡沒有再提起過面基之類的事，但他從沒說過，他拿白尾狐的女裝視頻手沖過。他后來還學人家搞網戀，追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的顏莫名有七分像白尾狐女裝版。這其中究竟懷了什么心思，就都干涸在時間里，讓人不得而知了。

    白尾狐的臉是偏陰柔的那種，加上他總是女裝，沖淡了男性自帶的天然壓迫感，對盛歡來說就意味著“無攻擊性”＝“安全感”。兩人相知多年，彼此熟悉，因而眼下在困局中的盛歡選擇了和白尾狐傾訴。

    當他說起被學弟追求這回事的時候。

    白尾狐：“！”連發了N張吃驚的表情包。

    白尾狐：“我天，你是什么級別的大帥哥，還掰彎小學弟？長這么帥你能社恐？我不信，除非你爆照?！?/br>
    盛歡咀嚼著嘴里的食物，看到這一連串表情包時發出了一聲自嘲的哼笑。他心道，有魅力的不是我，是戀愛光環罷了。隨即又想到，他從沒和白尾狐說過自己有一天突然社恐自閉了的原因。

    利落地敲字：“不爆?！崩^續敲字：“我和你說是因為我現在很困擾，我雖然拒絕了他，但他不會放棄我的?！?/br>
    “我該怎么辦啊?！闭嫘膶嵰獾貒@氣。

    白尾狐心里想著他的金主是不是有某種妄想癥，這常見于死宅和處男身上，人生三大錯覺之她是不是喜歡我什么的。就是金主這癥狀似乎有點嚴重了，都開始妄想病嬌男同對自己糾纏不休了。

    白尾狐：“你會不會想太多，比如人家只是因為經常給你送外賣，把你當作大主顧所以表達感謝分外熱情？然后朋友之間開點親密點的玩笑也很正常什么的?！?/br>
    盛歡：“……”

    盛歡：“不，我很確定，就是喜歡?！?/br>
    白尾狐：“……”認真的嗎，兄弟，你那直覺準嗎。

    白尾狐一面懷疑金主的性取向，一面覺得自己有必要給予金主更多的人文關懷。他看了一眼副屏上的活動安排，試探性地敲字：

    “你現在還是在M市吧，正好過幾天M市有個漫展，我要去一趟出cos。到時候幫你看看糾纏你的是什么人?！?/br>
    屏幕另一端的盛歡看到這句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兩人認識多少年了來著？還記得當初是他最先發起的面基邀請，雖然立刻被反轉證明只是一場烏龍，后來這么多年他們也僅僅只是維持著網絡上的虛擬好朋友的關系?，F在，白尾狐正大光明以男性友人的身份遞上邀請，將要出現在他的生活里，就在幾天之后。

    猝不及防地，網絡世界帶來的虛擬的安全感就突然間被打碎了。

    他下意識地抗拒：“那還是算了，我社恐，不會去漫展那種人多的地方?！?/br>
    幾乎是這句話發出去的下一秒，下一條消息緊接著顯示出來：“我去找你也可以的?！?/br>
    同一時刻，一個視頻邀請彈了出來。

    盛歡放下了披薩，眼睛盯著那個閃爍的同意按鈕，一聲一聲催促的刺耳鈴聲在房間里疾呼著。他緊張得開始冒汗了。

    接，還是不接？鈴聲仿佛一聲蓋一聲地急促。

    白尾狐此時其實正在直播打游戲，開著副屏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盛歡聊著。

    他的金主一次又一次抗拒著暴露自己，這就越是勾起他的好奇心和作惡欲，想要打破保護社恐患者的外殼，將內里柔弱的真身強行扯出來丟到陽光底下，看個明白。

    他的視線不住地往副屏瞟，聲音關掉了，沒有傳入直播間里。雖然打著游戲在直播，實際相當在意。

    盛歡終于接聽了視頻邀請。他想著，白尾狐要到M市來，人家有正當理由他無法阻止，找到自己也是無法拒絕，認識這么多年他早就知道自己上了哪所大學，學的什么專業。他心里給自己打氣，既然是知己多年的白尾狐，那應該可以不用怕他……

    于是他認命地，顫抖著手握住鼠標點開了這個視頻邀約。攝像頭暴露出自己上半身時，他突然一陣心慌，光環效果應該不至于隔著萬水千山，穿透電腦屏幕順著網線傳過去影響人吧？

    當盛歡的樣子透過鏡頭傳過來的時候，白尾突然扭過頭去目不轉睛地盯住了副屏，以至于直播間里一堆人表示疑惑，紛紛刷彈幕問在看什么，以至于露出了如此震驚的表情。

    白尾狐：我cao，他好像天使！

    震驚！認識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金主的樣子，我竟然克制不住想睡我的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