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完畢，林夢澤恢復了體力，精神一并抖擻起來。只可惜天色黑盡，雪場冰場都已經關門，雪花紛飛，霜掛樹梢，湖畔小徑比結冰的水面還要冷峭。葉辰原本設計在白天進行的戶外活動泡湯了，林夢澤心中有愧，不顧嚴寒拉著他沿湖畔溜達了一圈。

    周圍安靜無人，他倆在湖畔找了一處坐下，看茫茫飛雪落在盈盈冰面上，倒是有幾分白晝品不出的浪漫。

    掌心傳遞著溫度，葉辰心底的遺憾隨之融化，他捏著林夢澤的手指，輕聲說：“下次再來好不好？”

    “當然好?！?/br>
    “下周就來！”

    林夢澤噗嗤笑道：“你請不到這么多假的吧！”

    “我會想辦法！”

    “而且下周不下雪?！绷謮魸裳a充道，捏了捏葉辰的腮幫子，“明年再來，好不好？”

    雖然明天還有大半天，但久違的度假計劃落空了一半，葉辰多少還是失落的，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權當回應。

    “別這么不情不愿，等會回去把電腦里的內容給你看看，后半夜全歸你?！?/br>
    “走，我們回去?！?/br>
    “現在？不再看會雪？”

    “冷死了，回房間躺床上慢慢看！”

    “行行行……誒，你別拽我，我自己會走路！”

    兩個人拉拉扯扯回到房間，屋里暖氣很足，裝飾性的壁爐里火光沖天，橙色的光為本就溫暖的房間又蓋上了一層保暖棉被。葉辰很想立刻行使自己對后半夜的掌控權，無奈他對那份“大禮”同樣好奇，只好暫時壓抑私欲，看著林夢澤打開行李箱，把平板取出來擺在桌上。

    點下開關，屏幕頓時亮了，密碼鎖一并彈出。林夢澤輕蔑地笑笑，隨即掏出小紙條，熟稔地輸入長達12位的密碼，幾秒就破解開了一個財務人員的命脈。無數文件和數字浮現在屏幕上，葉辰呆滯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什么，用手捂住眼睛。

    “你干什么？”林夢澤狐疑。

    “不管目的好壞，這都是違法行為。所以只要我看不到，我就能勉強當作無事發生?！?/br>
    “你這不就是掩耳盜鈴嗎……”

    “那我能怎么辦，總不能把你抓了吧？”

    想起證物獲取途徑都是仙人跳，葉辰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說特殊時期特殊手段，但職業準則還是不允許他對犯罪行為置之不理，干脆背過身去，朝林夢澤說，“你先弄，等找到確切證據再叫我?！?/br>
    大抵是因為葉辰又認真又糾結，林夢澤被逗得發笑：“放心吧葉警官，如果我真被抓了也不會拉你下水的?！?/br>
    “不是這個問題……”

    “但是牢飯味道不好，也不能點菜，你可得記得盡快把我撈出去哦?！?/br>
    “你不會被抓的啦。別廢話了，快點弄啦！”

    “你別急，內容還挺多的……”

    林夢澤瞇起眼，視線一行行掃過文檔數據。周正雖然對待感情極度傻白甜，但確實是個優秀的會計，優秀到違法這么久都沒有露餡。文件掃下來寫滿了知名老板富豪的名字，逃稅金額高到嚇人，如果全都曝光出來，稅務局一整年的KPI都不用愁了。

    然而文件中并沒有溫學彬的名字。林夢澤思考片刻，把搜索方向換成了溫學彬的妻子、父母、親信、甚至毫無瓜葛的員工，依舊沒得到結果。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性就是和溫學彬相關的數據更加隱秘，不能帶出公司的辦公系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層層防備也依舊難不倒林夢澤，片刻后就有了新點子。

    “怎么樣，有結果了嗎？”

    “你再閉眼睛等會?！?/br>
    林夢澤邊說，邊在平板上戳戳點點。一般公司為了讓員工隨時匯報工作進度、打卡、發郵件，還有保護公司隱秘信息，一般都設有專屬網絡和辦公系統，周正任職的會計公司也不例外。

    沒人愿意24小時無償加班，所以一般人的OA系統都只裝在公司的電腦上，但周正是個生活單調的工作狂，而且他面對的客戶也很特殊，凌晨起床干活是常態，OA系統也裝在了隨身攜帶的平板電腦里，方便隨時加班。

    就算和溫學彬有關的資料再隱秘，必定會有往來記錄，只要查一下郵件記錄，再查一下歷史文檔，實在不行翻回收站，總會找到蛛絲馬跡。更何況，周正其實不知道溫學彬的違法勾當，他只是在利用自己的能力為富人賺錢，就是個打工要飯的，遠不夠格知道真相。哪怕他會聽從上級命令每次都消除蹤跡，但不明真相的他總會有松懈的一天，只要是人，就絕不會做到滴水不漏，尤其還是在不被信任的情況下。

    在系統里搜尋了一段時間后，林夢澤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果然，有記錄……”

    “找到了？”

    “你來看看?！?/br>
    葉辰睜開眼湊上來，順著林夢澤的手指望過去，眉心慢慢糾結在一起：“這不是報銷記錄嗎？”

    “一般情況都會這么認為對吧？我覺得應該是偽裝的，等我試試恢復下附件……”

    “為什么是偽裝的？”

    “你看這里?！绷謮魸捎檬衷谄聊簧袭嬃艘蝗?，把發件箱里的幾十條記錄都圈上，“每天都報銷也太頻繁了，而且過了這段時間之后很長時間都沒有再繼續報銷，很怪異?！?/br>
    “也可能只是那幾天應酬比較多吧……”葉辰嘀咕著，視線掃過郵件發送時間的剎那，注意力驟然集中，脫口喊道，“??！”

    “怎么了？發現什么了嗎？”

    “這個時間段，和密集出現司機神志不清的車禍事故有所重疊?！?/br>
    林夢澤若有所思地撇撇嘴，又往前翻了翻郵件記錄：“這個時間點呢？”

    “我記得這段時間之前溫學彬好像剛投資了一個半死不活的藥企……”

    “那看來我們找對方向了?！绷謮魸尚χf，“不過這些都是記錄，附件都被刪除了?！?/br>
    “有辦法恢復嗎？”

    “不知道，我先黑到后臺看看系統里會不會有存檔，沒有的話我再想其他辦法?！?/br>
    葉辰對黑客技術毫無了解，大部分認知還停留在電影里面IT高手敲一堆代碼侵入后臺結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被抓住的情節上。他看著林夢澤在平板里裝了個程序，手指飛速cao作，忍不住吞咽起口水：“你小心點啊，不會被發現吧？”

    “應該……”

    還沒來得及把不會兩個字說出口，屏幕角落閃過一小片不起眼的雪花。盡管轉瞬即逝，林夢澤依舊捕捉到了這瞬息間的異常，他仿佛觸電般渾身打了個激靈，下一秒便死死摁住緊急關機鍵。屏幕如行將就木的燈，又掙扎著亮了幾秒，隨后便陷入一片靜謐的黑。

    葉辰并沒有注意到角落的雪花，他眨著眼，茫然地望向神情嚴肅的林夢澤：“怎、怎么了？”

    “被發現了?！绷謮魸烧f，聲音雖平靜，卻因恐懼而微微顫抖，“cao你媽，被發現了！”

    葉辰吞了下唾液，強顏歡笑著安慰：“沒關系啦，你反應那么快，IP地址應該不會暴露。就算暴露了也沒事，你看咱倆在度假村，又不是家里，暴露也不怕……”

    “你說得沒錯，IP地址還沒有被抓取，就算被抓取了咱倆也是安全的?！绷謮魸衫湫σ宦?，把平板拿起在手里，“這個玩意的主人可就未必了?！?/br>
    “他……不會出事吧？”

    “被察覺到的時候我用周正的賬號登進了他們公司的辦公系統，不僅是異地登錄，還有圖謀地侵入了系統內部。哪怕什么都沒得到，光憑這些，就足夠周正丟掉性命的?！?/br>
    林夢澤說話在理，葉辰心里頓時忐忑不安起來：“你把周正丟在哪家酒店了？”

    “秋光酒店，803號房?！?/br>
    葉辰掏出電話，聯系徐涉，把林夢澤提供的酒店房間信息告訴他。一段漫長的等待后，徐涉的電話打了回來，葉辰接通，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便掛斷了。

    “怎么樣？”林夢澤問。

    “死了?！比~辰答，“現場沒有爭執的跡象，周正依舊躺在床上，尸體依舊溫熱，剛死沒多久?！?/br>
    沉默片刻，林夢澤繼續問：“死因初步判斷是什么？”

    “懷疑是酒精中毒，具體結果要等待尸檢?！?/br>
    聽完這些，林夢澤好似放棄抵抗的溺水者一樣平躺在床上，四肢垂下，雙眼凝視著天花板：“上一個和周正喝酒的是我，而且我還把他一個人留在房間?！?/br>
    “你是無辜的，我會給你證明！”

    “你只能證明我到達度假村后發生的事，之前喝酒過夜都無法作證?！?/br>
    “可是……”

    “阿辰！”林夢澤喝住葉辰，坐起身，臉上掛著一絲令人不安的笑意，“這樣很好，不如說正合我意?！?/br>
    “什么意思？”

    “周正的老板肯定知道有人打他們的主意，溫學彬說不定也知道了，接下來他們應該會想方設法找出來是誰在背地里調查他們，這樣……”

    “你要用自己做誘餌？”葉辰攥緊拳，掌心里全是汗水，“就像以前那樣？”

    裝飾壁爐里火光灼灼，暖氣分明烘得房間里熱到發燥，他們二人間的空氣卻仿佛墜入冰湖，冷得連呼吸都凝固了。不知過了多久，林夢澤溫和地笑了，他走上前，拉住葉辰的手將人抱住。兩人一起倒回床上，林夢澤撒嬌似的將臉深埋在葉辰胸膛中，呼吸透過薄薄的單衣，落在他的心口上。

    平緩的呼吸讓葉辰渾身又癢又燙，方才凍結的心臟又恢復活力，柔軟鮮活?！皠e這樣?！比~辰不情愿地推拒著林夢澤的懷抱，“別想蒙混過關，回答我的問題?！?/br>
    “阿辰，你還記得咱倆剛見面那會我說過的話嗎？”林夢澤不顧葉辰的抗議，自問自答起來，“我說，如果我能活到你的生日，就去找你蹭飯，讓你請我吃頓大餐?！?/br>
    “記得……”葉辰悶悶地答。

    “我們改一下約定吧，如果我活到你的生日，就請你出去玩，咱倆一起，去哪去干什么都聽你的?！?/br>
    “真的？”

    “真的?！绷謮魸商痤^，睫毛柔軟地煽動，如月牙般溫婉，如蝶翼般輕盈，“說話算話?！?/br>
    “那我想去……”

    “現在先別說?！绷謮魸勺隽藗€噤言的手勢，“等到生日，好嗎？”

    約定如同定心丸，拴住了葉辰岌岌可危的心情：“嗯……”

    “抱歉，今晚沒心情了，早點休息吧，明天你得回市局對吧？”

    “我回去看看情況?！?/br>
    “有結果了記得告訴我?！?/br>
    “嗯?！比~辰點頭。

    “好了，睡吧?！?/br>
    “晚安?！?/br>
    “晚安?！?/br>
    燈光熄滅，兩顆悅動的心臟分明貼得那么近，卻又因為隔著稠密的心思與骨rou，似乎無比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