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的氣氛簡直僵到了極點。

    花不笑臉上徹底沒了笑意，他看向岑瀾的眼神像是淬了毒，身體散發著冰冷的殺意，兇猛地朝岑瀾刺去。

    尋常同齡人若是被如此刻意針對，不過一息便會被這狠厲的殺意沖擊地跪倒在地。

    岑瀾卻巍然不動，他指尖抬起劍鞘，尖刃亮光的一瞬，從他身體爆發的鋪天蓋地的殺意頃刻間瘋狂涌出，像是被解開鏈條的猛獸狠狠撲向花不笑，殺意冰冷刺骨。

    岑瀾蹙眉，鋒利的劍刃隨著他抬手逐漸顯露，龐大的殺意也凝聚的越來越多。直到最后，花不笑被這殺意隱隱壓制，額間冒出冷汗，在兩人的殺意對峙中率先有了頹態。

    花不笑暗自磨牙，葉敬酒在他身后，少年人自然不肯在心儀之人面前露出一絲頹勢。

    但殺意的對峙隨著時間的消逝，誰略勝一籌更甚明顯。

    喉間一股腥甜，花不笑滾動喉結，他被岑瀾激的動了真格，眼神的殺意愈發滲人，手掌間的魔鈴隱約顯現輪廓，煞氣逼人。

    兩位面容俊美、各有特色的人族少年在妖族皇宮對峙，氣氛僵持的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怕是稍有刺激，就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大打出手。

    圍觀的兩方勢力的人群都不敢作聲，靜靜看著他們二人用殺意對決。

    而方才還心不在焉的葉敬酒，此刻卻像是吃了啞藥，只是呆愣站在原地。

    他圓潤的杏眼睜大，澄澈的眼眸里倒映著冷漠少年的身影。

    是……是師尊。

    真的是師尊！

    背后像是有人用力推了一把似的，還未等葉敬酒反應過來，他便隨著本能朝前慌忙邁了一步。

    又被一雙手急切地拉了回來。

    “你干嘛呢！找死??！”

    花鈴神色急躁，她壓低聲音，和花不笑極為相似的臉上寫滿‘你在找死’四個大字，“小結巴，你是忘了我先前和你說過的了？”

    “……我……”

    葉敬酒回神，他被花鈴握著的手，指尖顫個不停。

    識海內師尊留下的神識烙印好像在發燙，葉敬酒抑制自己想要沖出人群的本能反應，方才還平穩的呼吸已然亂了，“我……”

    竟是說不出一句話。

    “……奇怪，你眼圈怎么紅了？”

    花鈴眨眼，她像是意識到什么，看了看前面還在對峙的那兩人，偷偷笑了一聲，親昵地湊到葉敬酒旁邊悄聲道：“你別替哥哥擔心，他們打不起來！這可是頂上天宮，他們若是在比武大會之前動手，都會被妖族殺了吃掉的?！?/br>
    “話說回來，兩年不見，這姓岑的小子看起來更滲人了?！被ㄢ弴K了一聲，玩心大起，她低聲笑道：“小結巴，你猜他倆誰會先認輸？”

    耳邊聽著花鈴嘰里咕嚕說著話，葉敬酒漸漸緩和下來。他深呼了口氣，總算冷靜下來，他目光緊緊盯著被花不笑遮掩住大半，只露出一截衣袖的少年師尊，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br>
    “你傻啊，肯定是我哥先認輸！”花鈴笑了一聲，絲毫沒有對自家胞兄的維護之情，“我哥肯定打不過那姓岑的小子！而且他性子也不倔。若是事態對他不利，他只會暗自忍下，等來日再趁機狠狠報復回去?！?/br>
    花鈴這番話當真是毫不客氣，葉敬酒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花鈴真不愧是和花不笑一胎出生的胞妹，就連花不笑的性格都拿捏得如此到位。

    要說千百年后也是如此，魔尊大人派他潛入逍遙派搜尋魔鈴的位置，卻從不自己親身過去，恐生出異變，顧忌頗多。

    但這次……

    葉敬酒觀摩他們二人的氣勢，總覺得花不笑這次不會像花鈴所說的那般率先認輸。

    “你說我哥會贏？開玩笑！咱們打賭！你賭什么？！”花鈴不服氣葉敬酒的猜測，她覺得自家哥哥必定會認輸，于是胸有成竹的和葉敬酒打賭，“若是你贏了，我就把我的蹴鞠贈予你！”

    葉敬酒瞥了一眼花鈴，微微詫異，他沒想到花鈴會拿自己最心愛的蹴鞠打賭。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受了花鈴的賭約，“那若是你贏，那我……予你一個承諾?！?/br>
    葉敬酒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只好給花鈴了一個空頭支票。

    花鈴反而十分高興，她用肩膀碰了碰葉敬酒，“那就這么定了！小結巴，你且看著罷?！?/br>
    賭約既成，他們朝還在對峙的兩人看去。

    事態果然同花鈴預料的走向大為不同。

    花鈴原以為自家胞兄很快就會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皮笑rou不笑地帶他們離開?？蓻]想到她哥居然硬撐著，明明嘴角溢出了血絲，眉眼的殺意卻愈發滲人，顯然是沒有認輸的打算。

    而對面的岑瀾，臉色雖比方才蒼白許多，狀態卻比他好上太多。

    現下若是動手，她哥必敗無疑。

    分別帶領花家和逍遙派的妖仆正在一側靜靜等著花不笑岑瀾二人，饒有興趣地觀望著他們對峙。似乎只等兩人動手，便要出手將他們二人性命斬去，好大快朵頤一番。

    眼神掠過面露貪婪之色的妖仆，岑瀾垂眸，他指腹按住劍柄，將刀刃緩緩壓近劍鞘。

    無趣。

    岑瀾回正身體，手臂突出的肌rou線條漸漸隱去。他不再同花不笑對峙，試圖去看被花不笑遮擋住的那個清秀少年。

    岑瀾頭也不回地帶領逍遙派眾人離去，他只留下了一個方位，和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午夜子時，我在此處等你?！?/br>
    等你？等誰？

    莫非是等花不笑？他們要決斗？

    岑瀾當真是瘋了不成，居然在頂上天宮還如此猖狂！

    花家子弟人群躁動，被岑瀾目中無人的態度紛紛激怒。

    為首的花不笑臉色沉得要滴出水，他狠戾的目光剜過岑瀾的背影，又快速掃過身后神色怔然葉敬酒，眼眸瞬間沉了下去。

    葉敬酒的本命靈劍上有岑瀾的氣息，他們之間的關系絕不像葉敬酒所說的那么簡單。

    還有岑瀾的反應，若是普通關系，岑瀾怎會如此作態？

    若岑瀾真的就是葉敬酒不知名的道侶師兄……

    寬袖下的拳頭緊握，花不笑轉身，帶領花家子弟跟上妖仆，直到到達住處，他一言不發，周遭的氣勢格外駭人。

    ·

    葉敬酒抬起腳步、落下，機械地跟著前方的人群行走。

    此刻他無比想要回頭看一眼離去的師尊，但理智克制住了葉敬酒的沖動，他混跡在花家的人群中，腦里回蕩著師尊的話。

    ‘午夜子時，我在此處等你?！?/br>
    這是師尊是對他說的，葉敬酒知道。

    但師尊怎么會認出他？難道說師尊有記憶嗎？

    ……不，若是師尊真的記得他，話里不會有葉敬酒能清晰感受到的冷漠和疏離。

    難道是……神識烙??？

    說起來，從方才他見到師尊后，識海內的神識烙印就格外guntang。這種感覺陌生而熟悉，自從被柳奎遙封印神識烙印后，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果然?！?/br>
    葉敬酒若有所思，不知不覺中喃喃自語，竟將自己的思緒呢喃出聲。

    一旁的花鈴頂著好奇又哀怨的臉，“果然什么？果然你猜的是對的？我的蹴鞠現在歸你了？”

    葉敬酒回過神，他撓了撓臉頰，語氣無奈，“你要是舍不得你的蹴鞠，要不賭約就算了?！?/br>
    “誰舍不得了？不就一個破球嘛！”

    花鈴嘟囔，絲毫不承認自己因為葉敬酒的話心動了一秒，憤憤道：“我豈是那種會毀約的無賴？我一會兒就把蹴鞠給你！”

    葉敬酒沉默，“……你還把蹴鞠帶了過來？”

    “就玩一會兒！你別告訴哥哥就是了！”

    花鈴沖他眨了下眼睛，她湊到葉敬酒旁邊，沖他討好一笑，“小結巴，現在蹴鞠歸你了，那等會兒你讓我玩玩唄?”

    葉敬酒嘆了口氣，無奈地點頭，“你想玩多久都行?！?/br>
    花鈴眨了眨眼睛，沖他豎起大拇指，“好兄弟！”

    葉敬酒：“……”

    唉，花鈴是怎么做到除了那張臉，和她胞兄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的？

    葉敬酒唇角翹起，和花鈴一齊跟隨花不笑朝居處前去。

    ——

    妖族雖說舉辦比武大會不懷好意，住處卻安排得甚是奢靡。哪怕人族勢力人數眾多，也能做到提供雙人豪華標準間。

    葉敬酒自然選擇和花不笑住在一起，說是雙人豪華標準間，屋內只有一張床。

    然而他剛把行李放到一旁，就猝不及防被花不笑撲在了床上。

    葉敬酒被花不笑牢牢圈在懷里，懷抱里滿是少年安穩的氣息，他和花不笑鼻尖相抵，四目對視，目光撞進了花不笑那對天生含情的眼眸里。

    那雙眼眸如今卻沒有一絲笑意，花不笑語氣很淡，用陳述的語氣道：“葉敬酒，你午夜會去見岑瀾。是不是？”

    “……你干什么？”

    驟然被人戳中了心事，葉敬酒眼眸閃爍。他蹙眉，手掌抵在花不笑熾熱的胸膛上用力推拒，“花不笑，你先站起來好好說話?！?/br>
    花不笑沒有回應他，反而壓低了身體，意圖親吻他。葉敬酒抗拒地側過臉，少年炙熱的吻緊接著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許是將近日的溫存美夢當做葉敬酒心動的證明，少年似乎沒有想到葉敬酒會拒絕他。

    他愣了一下，眼底浮動混亂的雜念，頭腦里的另一個意識似乎在覺醒，瘋狂沖擊刺激著他的神經，顱內的痛意急速加劇。

    ……他的。

    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

    葉敬酒是他的。

    床單被骨節分明的手掌用力攥緊，花不笑閉上眼眸，沉沉出了口氣。再睜眼時，目光重新回歸冷靜。

    他將下巴抵在葉敬酒頸邊，烏黑柔順的頭發貼著葉敬酒的脖頸，以一種屈服者的姿態，聲音格外沙啞，“你別去，好不好？”

    “……”

    葉敬酒掙扎的身體一滯，沒有想到一向高傲的少年會在這件事上服軟。

    他目光向下，只看到少年挺拔的鼻子，完美的弧度如同被天神眷顧的寵兒，透著些許的象牙白。

    這個角度，花不笑看起來似乎格外脆弱。

    葉敬酒睫毛微顫，他頓了一下，還是堅決地將花不笑推開。

    花不笑站穩身體，低頭望著他，再無言語。

    葉敬酒驀然生出了似乎做錯什么事的心虛感，他低咳了一聲，沖花不笑低聲道，“你放心，我會履行和你的承諾，幫你贏得這次比武大會的魁首。至于師……咳，岑瀾?！?/br>
    葉敬酒猶豫了一下，“……我和他的關系，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還有今夜……總而言之，我會盡快回來?！?/br>
    話已經說的這種份上，花不笑自然不會再說什么。

    他的行為舉止似乎恢復正常，同往日沒什么區別。只是偶爾看向葉敬酒的眼神，會讓葉敬酒心間莫名一緊。

    一直到深夜，他在花不笑的指路和目送下悄然離開花家居處，朝師尊留下的地方潛去。

    ·

    花不笑徑自站在門口，他望著少年的身影在月光下逐漸遠去，最終消失不見，眼眸微瞇。

    ‘至于師……咳，岑瀾。我和他的關系，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br>
    葉敬酒之前說過他的道侶是‘師兄’，而他方才不小心稱呼岑瀾為‘師…’。

    果然，岑瀾就是葉敬酒不知名的道侶。

    手掌的魔鈴浮現，花不笑握緊魔鈴，唇角噙著一抹冷笑。

    “……呵?！?/br>
    他朝前邁步，步法虛影幻生、神秘莫測。

    花不笑俊美邪異的容貌自月光下逐漸隱沒在黑暗之中，他身法詭異，悄然追隨著葉敬酒的步伐，朝岑瀾先前留下的方位前去。

    既然岑瀾便是葉敬酒名正言順的道侶，他作為葉敬酒藏著掖著的‘小情兒’，自然是要旁觀一下這所謂的‘正宮’。

    若是這位‘正宮’難登大雅之堂，從中被他逮到了什么間隙，他借此趁虛而入，借機上位，也并非是異想天開。

    畢竟現在陪伴葉敬酒夜夜笙歌的人，是他花不笑。

    以后，也只會是他花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