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凡塵。

    他的名字叫洛凡。

    出生在一個平凡的時代的一個平凡的城市里的平凡的家庭。

    平平無奇，沒有任何特長。

    或者說，曾經有過。

    他有過那種才高氣傲的日子，卻是在高中以前的事情了。

    高中以后他憑借著本地戶口入了一所公立，不再是當初私立里的一個小區從小認識到大的了，也就不再會有人跟在他后面傻傻地吹捧他很厲害。

    “洛凡你好厲害哦——”

    想當年……

    洛凡無數次提起那些像漂浮在空中的金色泡泡的“曾經”，用的都是［想當年］這個詞，也會用［當初］。

    他吹噓自己的才情，吹噓自己的興趣愛好，仿佛要靠這種孤立來標榜自己的別具一格，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著——

    我和你們不一樣。

    事實上，他的確和他們都不一樣，他沉溺在被吹捧的美夢里，以為自己是美玉，卻因為沒有得到伯樂的賞識而埋沒。

    那句話怎么說的？

    “良玉未剖，　與瓦石相類；　名驥未馳，　與駑馬相雜?！?/br>
    有人在他身后笑吟吟。

    洛凡有些惱怒地轉過頭，果不其然，又是他。

    云無塵。

    名副其實的年級No.1，成績好、性格討老師喜歡、樣貌好討女生喜歡、會打籃球和游戲討男生歡迎，就連家庭也是幸福美滿，聲音頂得上一流cv，老師甚至開玩笑說云無塵要是學不下去可以去播音主持專業，杠杠的。

    真可惡，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什么都不缺的人。

    哪怕云無塵這人真的是一頂一的好，洛凡也真的不喜歡這個上鋪。

    就算云無塵給他抄作業、帶飯帶水還包了全宿舍的洗衣費，他也就是不喜歡云無塵。

    每次看到云無塵和宿舍的人打成一片，洛凡就不可避免地心里有點失落。

    他抱著手里高深莫測的哲學類書籍，悶悶不樂。

    說真的，這種情形到底是誰孤立誰??？

    洛凡無聲地長出一口氣，午休還沒結束，他就已經背著包走出了宿舍，他甚至不敢發脾氣發到宿友身上，因為他知道這是自己太敏感，誤會了他們。

    他只能輕輕地合上門，連大動靜都不敢發出來。

    還沒走到二樓，身后已經綴著一個跟屁蟲。

    “你跟著我干什么？”此地四下無人，樓梯間空蕩蕩的，回音都清晰可聞，洛凡就開始朝著罪魁禍首發火。

    “抱歉，是不是惹你生氣了？”云無塵依舊是那個開朗的模樣，他一把摟住洛凡的肩膀，開始哥兒們好地套近乎：

    “別生氣了，我下午給你帶飯？你最喜歡的辣子雞，好不好？”

    “不吃?！甭宸惨琅f生著悶氣。

    “吃一點，好不好？要不要我點個外賣，我聽說學校附近最近開了家喜茶?！痹茻o塵耐心地哄著他。

    “你帶手機了？”洛凡狐疑地看著他，他們學校是全寄宿制，學校明令禁止帶手機入校，更別說點外賣了，抓到可是要記過的。

    “嗯，對啊?！痹茻o塵不明顯地停頓了一下，很快又掛起熟悉的微笑。

    “……”洛凡沉默，又有點動搖，他挺想喝，“是不是不太好，被抓到怎么辦？”

    是的，他關心的是被抓到的后果。

    “就說是幫老師帶的好了?！痹茻o塵笑容不變。

    “哦，也對，反正你說什么，保安也會相信吧，”洛凡嘲諷他，“真是優等生的特權啊?！?/br>
    “只要是你高興的，我都會去做，”云無塵認真到，“無論是其他別的什么也好，我只是……”

    他說到一半，忽然發現洛凡冷冷地看著他，聲音便戛然而止。

    “說啊，怎么不繼續說下去了？”洛凡抱著胸，目光是全然的冷淡。

    “你想喝什么？”云無塵生硬地轉開話題，洛凡只是看了他一會，又抬步。

    “你覺得呢？”

    云無塵追上去：“還是之前同樣的配置？我聽說出了一個新品……”

    此時要是有人經過看到這副畫面，一定會不可置信，俊美如王子的人居然會如此卑微地追在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的身后，像一條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明明這個人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帥哥為什么會跟在平凡人身后呢？

    有一個暗中觀察著云無塵的女孩子發現了這一點，她發現云無塵目光的落點總是在洛凡身上，在賽場上揮汗如雨的時候也會下意識地張望四周。

    像是在尋找著什么人。

    妹子悄悄捏緊了手中可憐的礦泉水瓶，難不成她的男神其實是另一個人的舔狗？

    她不可置信地想著，甚至籃球場地上人都散盡了也沒有發現，只有返回來拿東西的云無塵發現了這一個女孩子孤零零地站在人已散盡的籃球場邊緣上出神。

    本著好心，他上前叫了一聲：“同學？同學？”

    “啊……云無塵……”妹子愣愣的，她沒有想到朝思暮想的男神會真的站在她面前，還叫著她的名字——雖然只是“同學”。

    “嗯，是我，人都已經走了哦？我看你的同伴好像在外面等你?！痹茻o塵指了指門外影影綽綽看不真切的人影。

    “謝謝?！迸⒆拥哪槺t，發呆這種蠢事居然被男神看見了，好丟臉?。?！

    她匆匆地拿起放在地上的包，越過云無塵就要離開，但是即將真正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

    稍微有點不甘心。

    她咬著下唇，心里難免想到，如果是普通長相的話，她也可以啊，為什么偏偏是洛凡呢？

    為什么偏偏是一個男人呢？

    帶著這樣的不甘心，她開口問出疑惑：“男神……不，云無塵，你是喜歡洛凡嗎？”

    “啊，我表現得很明顯嗎？”云無塵有點羞赧地撓撓頭，“希望你能夠保密?！彪m然這件事已經被許多人知道了。

    “……”為什么會喜歡洛凡這句話，她問不出口。

    她在云無塵身上看到了鏡中自己的模樣，那是一個充滿憧憬又帶著一絲絲失落的形象。

    失落什么呢？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因為明白這份讓人怦然心動的暗戀是自己一廂情愿的結果，可是這個人他什么都有了，他又在痛苦些什么呢？

    “祝你幸福?！迸⒆痈砂桶偷恼f，想要流淚、想要無理取鬧、想要質問，但是這不是她應該做的，她應該像從前一樣，靜默地隱匿在陰影里注視他。

    這樣展露自己也是不恰當的。

    她將手背在身后，朝云無塵擠出了一個笑容。

    “謝謝你，我會的，”云無塵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請你不要說出這件事，畢竟當事人還不知道?！?/br>
    她不知道自己那天回答了云無塵什么，她只知道云無塵這一轉身，他們之間的可能性永遠固定在零了。

    ——因為云無塵看上去是那么喜歡洛凡。

    簌簌淚下。

    “真希望洛凡也喜歡云無塵啊?！彼卦谛睦餅樵茻o塵祈禱。

    因為這很難。

    洛凡看上去就不會喜歡云無塵。

    洛凡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的確受了云無塵很多恩惠，比如他的成績。

    云無塵對他的學習上心到什么程度呢？具體表現為手把手教著寫題吧，連補習老師都沒有這份耐心一遍又一遍地教同一個人這么多遍同一個題型。

    “你好像吃虧了?！甭宸策@天對云無塵如此說到，他懶懶地支起腦袋，心里想著：我可沒什么能夠回報你的。

    云無塵回道：“這哪里分什么吃虧不吃虧的？我們是朋友嘛?！?/br>
    “朋友嗎？”洛凡心里想，我可不把你當朋友，畢竟朋友可是要一直一起相互扶持著走下去的，我和你才沒有到那種份上?；蛘哒f，我和任何人都到不了那種關系。

    “對，朋友?！痹茻o塵陽光的笑容不變，洛凡看著只覺得刺眼，伸手捂住云無塵的下半張臉，他說：

    “別傻樂，看著心煩?！?/br>
    所以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云無塵的笑容越擴越大，洛凡只覺得無語。

    他想要抽開手，卻被云無塵一把抓住。

    “？”

    洛凡扯了扯，沒扯動。他頗為不耐煩地開口說道：“放手?！?/br>
    云無塵只是笑著看著他，不說話。

    洛凡和他的眼睛對上，發現云無塵的眼神越來越深邃。

    他仿佛想把他溺斃在眼神里。

    結局是被舔了手指。

    洛凡將自己手上的口水悉數抹到云無塵的臉上，云無塵一聲不吭，洛凡面無表情。

    “有點惡心?！毕癖还诽蛄?。洛凡不喜歡這種濕漉漉黏糊糊的感覺。

    “你不喜歡那就不做了?！痹茻o塵輕聲道，他會好好克制自己的。

    洛凡看著坦蕩的云無塵，有種其實是自己奇怪的……錯覺。

    但是，有哪個“朋友”會舔同性的手的？

    還是從手心一點一點舔上去，在指腹打著轉，最后吮到指尖，還要輕輕咬一下。

    那個場景就像某種色情十八禁游戲的cg。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甭宸矄査?。

    “什么什么意思？”好看的少年逆著光站著，陽光溫和的臉被蒙上了陰影。

    微微地、幾不可察地，洛凡后退了一步。

    “為什么要逃開呢？”洛凡被拉扯著投入了一個充滿著陽光氣味的懷抱里，那位少年意味不明地道，“明明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卑劣地汲取著我的溫暖?！?/br>
    像一株柔弱的菟絲子一樣依靠著大樹生長。

    “你和洛凡吵架了？稀奇啊，你一直以來不都是慣著他的嗎？”友人的手搭在云無塵肩上，他的眼睛瞅著那個在第一排坐著的身影。

    “沒有的事，”云無塵露出無奈寵溺的笑容，“只是，好像把兔子逼急了?！?/br>
    “哦～”友人對他擠眉弄眼，“祝你早日把人追到手?！?/br>
    “謝謝?！痹茻o塵禮貌回應，友人對他做了個鬼臉，開始維持晚自習鬧哄哄的秩序。

    云無塵看那個背影都快看出朵花來了，他旁邊的同桌（男）如此對他的女朋友說。

    “那感情好啊，”同桌的女朋友如此說著，“你不覺得他倆在一起的時候周圍都蕩漾著粉紅色嗎？這兩人在一起，渾身上下都寫著‘般配’兩個字?！?/br>
    “有的時候真的不知道你們女生是怎么發現這種東西的，簡直就是當代列文虎克啊，”不幸被老師盯上，和洛凡的座位掉了個個的直男無語，“他們明明只是一個人單方面追逐著另一個人而已啊?！?/br>
    “哪有，你不覺得洛寶也樂意被云無塵這么寵愛著嗎？”女朋友傳小紙條給他，還不忘記瞪他一眼，紙條上用紅筆寫著：

    我單方面宣布我的宣布有效

    “真是受不了你?！钡姑沟巴阑亟o他女朋友，那能怎么辦，寵著唄。誰讓他是躺在下面那個，老婆的所有決定他都無權反駁。

    “這還差不多，”女朋友提筆寫到，“總之，你給我密切關注他倆的一舉一動，必要時可以給我拍照?！?/br>
    姐，沒必要這么搞我吧。倒霉蛋心里淚流滿面，手機被抓可是要被記過的。

    “真是的?！边@幾天，洛凡都像逃犯一樣躲著云無塵，云無塵找不見人，只能把吃食放在洛凡桌上，然而那些東西一點沒動地出現在宿舍的垃圾桶里，云無塵就有點生氣了。

    生氣是因為洛凡不吃他帶的東西，一定又會不好好按時吃飯，到時候洛凡胃病犯了，不知道是誰更痛一點。

    “洛凡?！鳖A備鈴已經打了，云無塵一把拉住想要坐回到座位上的洛凡，直接把人帶出了教室。

    霎那間，全教室都靜了下來，等他們出門后，又恢復了嘈雜。

    “怎么回事??？”

    “真的沒問題嗎？這可是翹課啊?！?/br>
    “云無塵你瞎cao心什么?！?/br>
    “也對，他可是富二代?！?/br>
    “我嗑的cp又復合了？”

    “誰知道……話說他們就沒有合過吧?！?/br>
    “你發瘋不要帶上我！”洛凡踉踉蹌蹌地被帶著在走廊走動著，拉扯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該要慶幸的是這層樓除了他們教室以外全是實驗室，不會經過別的班門口。

    但這恰好方便了云無塵，他拿著自己的?？ㄍT禁上一滴，鎖著的門就緩緩打開了。

    “！”被一把撈起，洛凡一邊驚詫的途中還不忘記掙扎，“放我下來！”

    他被輕輕放在了臺面上，這是化學實驗室，透過云無塵，他看見云無塵身后玻璃柜上反光的自己，眼神慌亂，找不到落點。

    “你……”他曲著腿，想要往后爬，無奈的是這臺子太長卻太窄，云無塵長腿一跨就可以輕輕松松抓住他，洛凡只好按兵不動，倔強地抬頭看著云無塵。

    “這棟教學樓是我家捐的?！痹茻o塵知道他疑惑的是什么，出聲解釋到。

    “……”現實中真的有捐一棟實驗樓的土豪啊。

    “對不起，我忍不住了?！彼笾宸驳南掳?，吻了上去。

    洛凡用盡全力才把他推了開來，頂著紅彤彤的眼睛，他顫抖著打了云無塵一巴掌。

    他色厲內茬：“你這算什么？”

    云無塵被打得頭一偏，手仍然撐在他兩邊，倔強地不肯收回。

    “那我對你來說又算什么？”他問。

    洛凡被問得一愣，云無塵欺身上來：“你并不把我當朋友，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工具?！?/br>
    云無塵的確十分敏銳，洛凡垂著眼不看他，只默默看著自己身上校服上的褶皺。

    “別逃避，別傷害自己?！痹趯嶒炇业南挛?，淡淡浮塵漂泊在空中，他鼻翼間充斥著另一個人的味道。

    不難聞。洛凡實話實說。

    “為什么不能更加開發利用工具的功能？”云無塵幾乎要和他的身體緊密貼合，隔著薄薄的兩層校服，他清晰地感覺到了另一個人的心跳。

    “怎么利用？”他刻薄地笑起來，“那樣的利用不是會使你開心嗎？那樣我就不開心了?！?/br>
    “你也會開心的?！痹茻o塵站直身子，高大的身影遮住陽光，完完全全擋住了洛凡所看見的太陽。

    他又彎下腰，讓陽光又打在洛凡臉上，激得后者微微瞇起眼睛。

    像一只愜意的貓。

    云無塵想，拉開了洛凡的校褲。

    “！”洛凡大腦宕機，一片空白，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人的動作。

    在他身前吞吐著男人象征的人的的確確就是那個完美如神袛的云無塵。

    洛凡抓緊了云無塵的耳朵，他克制著自己不要叫出身來，因為——

    “實驗室里……嗚……有監控?！甭宸泊?。

    “沒關系，”云無塵放開了小洛凡，來回答洛凡的擔憂，“你擔心這個嗎？實驗室的監控直接連的是我的手機?！?/br>
    “靠……”洛凡的腳沒有落點，只好夾緊了云無塵的頭，踩上了云無塵的背。

    富二代可真的是能為所欲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