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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斐看著碗里的粥,沒什么胃口。 霍贏拿起筷子吃了幾口飯菜盡量不去看他,但見他垂眸望著半天粥碗昏昏欲睡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道,“怎么,要我喂你嗎?” 顧斐腦袋困倦的點了下,霍贏唇角默默揚了揚,顧斐抬起頭就看到霍贏滿眸揶揄的望著自己,愣了下,連忙低頭端起粥碗,拘謹的捧在手心里,“沒有...不用?!?/br> 霍贏揚了揚唇角眸眼溫柔,沒再繼續讓他為難。 等了半天,看到霍贏繼續靜默吃飯,顧斐放下心來,端著青瓷小碗,捏著勺子繞邊緣撥了撥粥,舀起一勺送進嘴里。垂眸默不作聲的吃著。 霍贏看著他將一碗粥吃完,剛好楊媽的湯上來,又喂了碗湯,實在吃不下了,才意猶未盡地放過了顧斐。 楊媽在旁邊守著,也有點舍不得收場,忍不住連連念叨,“小斐真不吃啦?還有這么多呢,楊媽特意為你煮的一桌子菜......” 顧斐捧著碗斂眉不好意思拒絕,霍贏在旁邊看了會熱鬧,慢悠悠笑著幫他解圍,“小斐病還沒好吃不了這么多,楊媽下次少煮點吧?!?/br> 楊媽偷偷看了眼霍贏想說你也沒吃多少,但霍贏積威太重,楊媽也不敢跟他打趣只得點點頭應了。 吃完飯霍贏帶顧斐到院子里轉了轉,說是轉,但實際就是搬了張椅子出來讓顧斐在院子里坐了坐。 他身體還沒恢復,霍贏不想讓他整天窩在昏暗房間里壓抑自己。趁著傍晚太陽還沒下去,院子里暮色余暉正好,將人帶出來坐院子里坐坐。 狗大帥被拴在院子里,好久沒見顧斐,沒人哄著它喂食也沒地方抖威風,著實寂寞了好一陣子。 終于見到顧斐,它興奮直搖尾巴,但眼睛里卻依舊趾高氣揚神氣得不可一世。 拖著銀色細鏈走過來從鼻子里哼了聲,剛想朝他叫兩聲就被霍贏一個眼神嚇萎了,縮著尾巴哼哼唧唧鉆顧斐椅子下面去了,委屈得不行。 “出來?!被糈A屈指敲了敲椅子。 狗大帥嗚嗚咽咽縮下面,拿腦袋蹭著顧斐小腿裝乖。 顧斐被它蹭的難受,伸手下去摸了摸腦袋,狗大帥立即抬頭討好得去舔他手心,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在院子地上掃來掃去。 霍贏看著它老大一團縮顧斐椅子底下,還用狗嘴舔顧斐,也不知道有沒有細菌。 伸腳踢了它一下,霍贏道,“出來?!?/br> 明明沒用多少力,狗子卻跟被踹狠了似的,嗷嗚嗷嗚鬼哭狼嚎得鉆了出來,躲顧斐后面死命嚎叫。 霍贏睥著它,蠢狗嗚嗚息聲。 霍贏覺得好笑,在它眼里顧斐已經是可以從霍贏手里保護它的人了嗎? 蠢狗知道霍贏不喜歡它,它爹霍明霄又不在,只能嗚嗚咽咽去蹭著顧斐裝乖討安慰。 霍贏懶得理它,讓人把文件搬過來坐院子里處理。 顧斐看著窩他腳邊啃鏈條的蠢狗,覺得累,但又不似之前那般壓抑了。黑暗被撕破了條裂縫,有微微夜風透了進來...... 夜幕垂下,霍贏找楊媽拿了塊濕毛巾幫顧斐擦了擦手心,“你們初到霍家的時候是住在哪里?” 顧斐抬眸望著霍贏,心底沉了一下。 霍贏將他手指裹在濕毛巾里,一根一根緩緩擦拭,“小時候你跟父親來這里住過幾天,我爺爺當時讓你們住的哪間院子?” 顧斐斂眸,道,“西廂?!?/br> 那時房錦還在,他還是有父親可以依賴的孩子...... 霍贏將摸過狗腦袋的手指擦干凈,濕毛巾丟進旁邊水盆里,尾音溫柔,“西廂?” 顧斐點點頭。他跟父親寄人籬下的地方。 霍贏想了下,“荒廢很久了......” 西廂當初是霍老爺子meimei的院子,后來出嫁了,便空置了下來。所以在霍贏記憶里它一直是荒棄的,沒想到當初霍老爺子竟然讓房錦父子在里面住了幾天。 霍贏想起當初霍老爺子將他叫去書房談話的場景,暗蒙蒙的屋內,爺爺坐在紅木桌后面說幫他訂了門親事。 很多年前霍老爺子跟人約定好的,不能反悔。 他當時是怎么想的呢...... 霍贏記不清了,但大概是有些不屑罷,聽完就走了。氣得霍老爺子摔手砸了兩個茶盞,整個霍家都噤若寒蟬。 霍贏從小胸有成略,他不想做的事情誰逼都不行,霍老爺子摔完茶盞只得安頓了顧家父子另做打算。 初見便這樣錯過了...... 真正見面是在偏院里,霍贏站在暗影疊疊的月亮門下面,合指一掐,掐死了他爹剛帶回來的小mama。疏枝橫斜的暗影掩映處有人后退一步,踩斷了干枯樹枝。 霍贏側頭,看到了那人清澈明亮的眸瞳,受了驚,烏泱泱的眸底里撒滿細碎暗光。 是雙烏漆漂亮的眸瞳。 霍贏想,如果那時知道自己日后會在意這雙眼睛的話,定要將他早早藏起來。藏在沒人可以找到的地方,護他一世安康...... 可惜...... 再次見到顧斐的時候是顧家奪權,斷崖邊,霍贏看著他跌落斷崖懸在空中搖搖欲墜,一雙瞳眸依舊烏漆漂亮,卻緊緊抿著嘴唇,滿眸漆黑里寫滿倔強。 霍贏等著他求他,但他卻始終不肯開口。 指尖被崖邊斷壁磨破氳著血漬,在黑暗里染著石壁暗色斑駁...... 霍贏將他帶回了霍家。 霍贏沒想過自己會喜歡顧斐,只是覺得他眼睛生的漂亮,性子安靜乖巧,便施予了點善心將他帶回了家。 顧淵的兒子,總歸不能就這樣死了。 顧家爭權奪勢的時候,霍家也不安穩,霍老爺子病重背地里暗流涌動?;糈A將顧斐帶回霍家,卻沒有多做解釋,落在暗地里盯著霍家人的眼睛里,便變成霍家與顧家聯姻,權勢關系依舊盤根錯雜不可動搖。 顧斐是顧家的棄子,卻也是顧淵唯一的兒子。 有他將顧淵與霍家聯了起來,令藏在暗處窺覬顧淵與霍家勢力的人都開始投鼠忌器。 縱然顧老爺子厭惡那孩子入骨,但他們流淌在骨子里的血液卻都是一樣的,誰知道老人家會不會突然心疼孫子接納了他呢?更何況...... 相比垂垂老矣的顧老爺子,城府深沉的顧淵明顯更可怕一點...... 霍贏不動聲色掌控著整個局勢微妙的平衡。隨后,鯨吞蠶食重新將分散的權柄牢牢掌控手里。 顧斐依舊住在霍宅里,繁大的老樹砍斷了枝椏仍有斜亂橫生的枝葉擋道,內憂外患整治起來也需要很久時間。 霍贏將顧斐與自己弟弟護在霍宅里,慢條斯理的翻看著遺留下來的舊賬。被他趕出去的親戚開始還敢圍著叫囂要回霍宅,后來便慢慢息聲,縮著尾巴躲了起來。 霍家終于清凈了下來。 一盤棋,他悉心布置了十二年。終于快要定輸贏時候,突然發現有顆棋子太合心意。他有點舍不得了。 伸手摸了摸顧斐臉頰,霍贏開口,“下月我有時間,有想出去玩的地方嗎?” 想去哪里,顧斐到最后也沒說。 因為霍明霄回來了,開著車回來路上撿了只野貓。小小一只,被熊孩子玩膩了,后腿用繩子綁著石頭丟在路邊水坑里,濕濕嗒嗒,一身泥濘。 霍明霄差點碾過去的時候,看到了前面似乎有東西動了下,急踩剎車停下,下車繞前去看了眼,才發現是只瘦小孱弱的黑貓。 窩在水坑里,渾身黑毛混著泥漬打結成咎,臟兮兮的,連叫都不會叫一聲。 將綁著它后腿的繩子解開,連著繩綁著的石頭一起丟進路邊草叢里,霍明霄將小可憐從水坑里拎了出來,從后座撈出衣服裹著丟副駕駛座。 前面的路依舊漆黑空蕩,但卻因副座多了這么個小東西,讓霍明霄沉郁的心底莫名輕了一些。 在病房門口看到哥哥傾身摸顧斐額頭時,霍明霄腦袋里是懵的。聽到李醫生說顧斐流產時,也是懵的。 顧斐不是男人嗎,怎么會流產......? 顧斐不是男人嗎,怎么會流產?。?! 賤人??! 霍明霄想起那截在黑暗樓梯前輕輕晃動的手腕,襯著無邊黑暗一晃一晃,漂亮而又勾人...... 他瞪著里面躺在病床上的人眼眶發紅。他想沖進去將他從床上拽起來狠狠打一頓!罵他不知廉恥!罵他sao浪賤貨??!就那么缺男人、就那么等不及嗎???! 明明...明明是跟他有婚約的...... 明明...明明是應該喜歡他的...... ...... 心底被塞了團刀,每個棱角切面都是尖銳鋒利刀刃,一遍遍在他心底滾過,一遍遍戳的他血rou模糊、鮮血淋漓。 病房里,霍贏將顧斐額角的漆黑發絲撥開,指腹抵著他額角揉了揉,緩緩滑下來貼著下頜摩挲。 霍明霄捂著斷了三根肋骨的胸腔走了,整個心臟沉甸甸的疼,似塞滿了鐵塊,又似生吞了口玻璃碴。沉重得他喘不過氣來,又疼得他連呼吸都割的疼...... 他自虐般回想著與顧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站著的顧斐、坐著的顧斐、笑著的顧斐、冷戰的顧斐、抱著小貓站廊檐下一身水漬滴滴答答認錯的顧斐...... 他的,顧斐。 明明是他的顧斐才對...... 怎么變成這樣了呢...... 霍明霄閉了閉眼睛胸口窒息般的疼。穿過病房走廊坐在漆黑樓道里,霍明霄點了根煙,嗆得他傷口混著血疼。 煙灰落了一地。 霍明霄在漆黑樓道坐到半夜,靠著冰冷墻壁捂著眼睛告訴自己,遲了?!鞘?,他哥的顧斐。 將顧斐送回霍家,霍明霄就離開了,他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對顧斐,心底里也還有些怨恨顧斐。恨他不知好歹,恨他耐不住寂寞,恨他竟然暗地里勾著他哥往床上爬! 他頭一次這么喜歡一個人,也頭一次這么怨恨一個人。 可那人喜歡自己哥哥,他哥也喜歡那人,仔細回想起來才發覺他們之間感情靜默黏膩得根本插不進第三人。 只有他,跟個傻子似的在他們身邊晃來晃去。也是他,害他們失去了一個寶寶...... 霍明霄想起出事前顧宰意有所指的話,眸底冰寒暗意洶涌。 開車堵著顧宰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東西,但霍明霄卻一點都不開心。那東西像座大山沉甸甸的壓在心頭沉重得令他喘不過氣。 開車回去的時候差點撞上了只小貓,用繩子綁著后腿丟在水坑里,被欺負的奄奄一息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孤零零蜷縮在泥潭等死。 霍明霄想到了顧斐...... 他將小貓撿了回去,到家的時候還蜷縮在衣服里瑟瑟發抖。穿過院子將臟兮兮的小黑貓扔顧斐懷里,霍明霄道,“給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