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知是假期結束前回的京城，到家時被一屋暖氣吹得幾乎要閉起眼。橘貓聽到開門聲便急切地竄過來，語氣很不友好地朝他喵喵叫。周行知笑著把它抱到沙發上擼，和它說話：“一只貓呆得無聊了是不是？”

    橘貓一下一下甩著尾巴，有點在用尾巴打人的意思。然而不多久，它很快淪陷在了周行知的指尖下，發出了咕嚕咕嚕的呼嚕聲。

    抬眼看了四周，除卻玄關處的垃圾桶里多了幾只鞋套以外，房間里的東西幾乎沒被動過。項君昊應該沒有來過。這也不奇怪，白家這樣的大家族，過年該是很繁忙的，項君昊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何況他也不曾答應過要來。

    他只是不明白，那一晚項君昊不請自來，那樣拼了命地要和自己發生關系，一夜過后卻音訊寥寥，更有種刻意避開他的意味。他總覺得事情透著古怪。他不是沒有詢問過，然而他給項君昊發消息，對方總是不回。

    橘貓在他腿上被撓舒服了，翻了個身四腳朝天地伸了個懶腰，又盯著他喵了一聲。那是要吃東西的意思了。周行知把它放在沙發上，起身去給它弄兌水罐頭。罐頭rou被盛在盤子里，堆成一座小小的魚rou山。周行知把盤子往貓面前一放：“來，年年有魚?！?/br>
    橘貓當然不知道什么叫年年有魚，只把自己四只爪子并在一起，以幾乎蜷成一個橘rou團的姿態埋頭苦干起來。

    周行知看著它忍不住笑，心想：要不晚上點個魚吧。

    他忽而想起那條叉尾鮰。那天項君昊非拉著他做了一個多小時，蓋子打開的時候旁邊的土豆都燜得快碎了，但魚rou的味道還是很好。是怎么做的呢？他想問問項君昊，不過對方大概也不會回復吧。

    周行知的視線移向了放在茶幾上的平板。那個平板沒有密碼，他和項君昊都會用它來查些東西，他似乎曾經在相冊里見過項君昊截屏保存的菜譜。拿起來一翻，果然是有的。食材其實很普通，調料家里也都有，大多是項君昊購置的。他拿出手機找了生鮮電商一個一個加購，發現其他食材都好買，唯獨魚買不到。再一想，索性叫了個跑腿，讓人從先前聚餐的烤魚館里帶一條殺好的回來。

    菜譜的步驟寫得很詳細，周行知特意拆了一個用來給貓灌水的注射器，精確地把每種調料的用量一一備好。光是輔助的食材他就切了快半個小時，成果看起來相當漂亮，分量則是用給先前給貓稱處方糧的電子秤一個一個調整好的。到了真要下鍋的時候，他拿出手機設了定時器，一邊精確到秒地cao作著，一邊試圖用稀薄的感性去揣測那些“適當”、”少許“之類的形容詞。這樣的形容詞對他來說實在有些棘手，周行知不確定它是不是像劇本那樣又足夠寬闊的發揮空間，做菜對他來說更像是一次化學實驗。

    成品看起來還不錯，散發著似曾相識的香氣。周行知發現自己忘了煮飯，不過這也沒關系，魚的分量已經很足——

    門鈴響了起來。他想到自己曾經和Aiden說過自己今天會回京。他大概是想約自己一起出去吃晚餐的。

    周行知關了火，有點無奈地去開門。Aiden只在門口吸了吸鼻子就反應了過來：“老師叫了外賣嗎？”

    最終周行知是端著鍋去的Aiden家，頗有些上個世紀鄰居串門的味道。米飯是來不及準備了，Aiden煮了面撈起來放在鍋里過了湯汁，效果似乎也不錯。周行知嘗了嘗自己做的魚，不太確定應該怎么評價。這樣用料豐富的菜肴，味道自然遠勝從前他平常用清水煮熟的各種食材，在他的評價體系里，應該算是好吃那一檔的了。但他又隱隱覺得缺了點什么，只是說不上來。

    “不好吃嗎？”Aiden夾了一筷子送進嘴里，兩條眉毛飛了起來，“明明很好吃??！都可以去外面開烤魚店了！”

    周行知笑了笑：“好吃就好?！?/br>
    他一向不擅長評價食物的味道，然而這一刻他做了個簡單的推理。項君昊做的魚應該比烤魚店里的更好吃吧。他想。

    他當然是嚴格按照菜譜的指引來的，但他也明白，好的廚師會根據料理過程中食材變色的程度、鍋里散發的香氣，湯汁沸騰的聲音，甚至是當時環境的濕度來調整火候和時長。這種技能對他來說太高深了，或許只有項君昊那樣感官敏銳的Alpha才會有那種天賦。

    “我知道老師為什么會做魚哦?！盇iden用筷子把魚腹上最鮮嫩的rou挑出來放在一個小碗里，“是想給小貓咪也留一份對不對？那這一碗就留給它啦?！?/br>
    “貓不可以吃鹽的?！敝苄兄Φ脺睾?，“你吃吧?！?/br>
    “誒，這樣啊?！盇iden看著那一小碗白嫩的魚rou，忽而轉過眼來，“那老師為什么會突然下廚??？做魚很麻煩吧？”

    “因為，年年有余?！敝苄兄f。

    Aiden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我記得這個說法，過年要吃魚！……不過最近幾年好像不怎么聽說了，現在過年和平時都沒什么區別，連鞭炮都不準放了。老師家里過年很有年味嗎？會一起包餃子嗎？”

    “沒有，只是一起吃年夜飯?！敝苄兄肿猿八频男α艘幌?，“幾乎是整個年里吃得最差的一頓?！?/br>
    “??？為什么呀？”Aiden驚訝地含住了筷子尖。

    “因為沒有人會做飯啊?！?/br>
    “怎么可能！老師的廚藝這么好?！庇滞崃送犷^，“不過以前確實沒聽說過老師會做飯，都是出去吃的。做飯還是太麻煩了吧？”

    周行知點了點頭。一盤魚做了一個多小時，他大概是不會想要嘗試第二次了。

    “老師，我跟你說，我的脫敏治療很順利哦，醫生說照現在的進展，再過不到一年就可以放心養貓了?！彼Ａ苏Ｑ?，“所以，我可以去看看橘貓嗎？”

    “會不會太冒險了？你上次過敏得眼皮都腫起來了?！敝苄兄f，“過完元宵節你就要進組了，破相怎么辦？”

    “沒關系的，我會戴好口罩和手套！唔，說起這個，老師，你寫的那個立方體密室已經設計完了，再過幾天就可以開始做啦，等做好以后，你要不要陪我去看看？”

    “好?！敝苄兄c頭，又說，“其實不用特意還原那個立方體，成本太高，全封閉的設計還會影響打光和運鏡?！?/br>
    “嗯……但還是想要看看老師寫的東西真做出來到底會是什么樣子?！盇iden兩手疊起來趴在碗前面，“我真的不能去看看貓嗎？”

    周行知總是不擅長拒絕的，于是這一天他如愿看了貓，也不怎么走運地，再次光顧了醫院。

    “還好這一次不在臉上?！敝苄兄苁菬o奈地陪著他輸液。

    “就一點點小疹子嘛，其實吃點藥就好了?！盇iden嘟了嘟嘴，又調皮地笑，“老師擔心我，對不對？”

    “你們兩個生起病來都夠嚇人的?！敝苄兄獰o奈。

    Aiden怔了一下。當周行知說出“你們兩個”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他和項君昊。項君昊生過很嚴重的病嗎？Alpha的身體素質不是一向很好的嗎？

    看他晃神，周行知補了一句：“說你和貓?！?/br>
    “啊?！盇iden身體縮了一下，“老師把我當貓啊?！?/br>
    周行知笑：“不像嗎？”

    是說一樣可愛嗎？Aiden不禁想。

    “可它胖得和球一樣……”Aiden心里有些雀躍，卻又忍不住賣乖撒嬌。

    結果周行知露出了很無奈的表情。

    “胖貓很容易生病，幾年前就被醫生叮囑了要減肥。也沒有給它多吃，就是瘦不下來?！彼孟駠@了口氣，“絕育的貓本來就很容易發胖，適合減重的貓糧它又不肯吃，主食罐頭也不吃，挑食到讓人頭大?！?/br>
    話題就這樣被帶到了貓身上，Aiden眨了眨眼，心里有點失落，想了想又說：“那它喜歡吃什么呀？我認識一些營養師朋友，說不定能定制出一款適合它的呢？”

    這回變成周行知愣了：“寵物也有專業的營養師嗎？”

    “應該有吧，試試呢？”

    周行知點了點頭。

    ＊

    寵物營養師自然是有的，只是從業人數太少，有能力做定制方案的更少。但對Aiden來說，這些當然都不會成為問題。周行知把橘貓常吃的貓糧罐頭，還有過去幾年的就診記錄都給了Aiden，只過了一周就拿到了定制罐頭的試吃樣本。

    貓果然吃得很歡。

    周行知把貓埋頭苦干的視頻發給了Aiden，對方連發了好幾個歡呼雀躍的表情，把營養師的名片也一并發了過來。好友申請很快被通過了，周行知表明了謝意，說今后還要多多麻煩，又提起自己會支付包括先前在內的所有費用。對方也很客氣，稱所有的費用都已經被支付過了，今后有什么需求只管開口就好。

    周行知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也只能領下這個人情，回過去對Aiden說謝謝。Aiden發過來一條語音，聲音很甜，有點撒嬌的味道。

    “不用謝我啦?！彼f，“我做這件事可不是為了老師哦，我也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貓貓呀?！?/br>
    周行知沉默了下來。他想起那天夜里，他透過客廳的監控聽到項君昊對貓說，我也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