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前，沈知硯把選好的室友名字發給了夏老師。他選了高三九班的鹿竹安。

    他和鹿竹安幾乎沒什么交集，上一次說話還是高二時鹿竹安來他們班檢查衛生，他對這個人的印象只有長得好看、不愛說話。他記得上學期鹿竹安被男朋友標記了又被甩了，當時很多人都在討論，現在熱度過了，鹿竹安從年級第三掉到高三九班，衛生部部長的職位也辭退了，沒有人再在意他。

    沈知硯剛才洗完澡回宿舍后，看到鹿竹安通過年級群發來的小窗：

    ［林空飲溪］：室友定了嗎？

    沈知硯大致回憶了一下對這個人的印象，簡單和他聊了幾句話，便敲定室友為鹿竹安。

    夜晚這間久未被人居住的宿舍清冷沒有人氣，沈知硯縮在被窩里，舉著手機點開論壇。

    他的收藏里只有一個帖子，叫［可以喜歡一下小狗嗎·小狗日記］。小狗日記每天都在更新，現在已經破了兩千樓。

    樓主始終披著馬甲，但沈知硯知道他是誰。他認出了墨綠色瓶身的香檳，那瓶他們以為是開慶祝宴，實則是散伙飯的軍刀砍瓶口的香檳。

    小狗日記在10月28日時有這樣一條更新：

    698L（樓主）：汪汪隊，立大功！

    配圖：圓心湖邊空蕩蕩的小亭子。

    圖里沒有人，只有同學們都熟悉的青色水波和綠草如茵的斜坡。

    沈知硯打聽了才知道，那天圓心湖邊起了一場爭執。一個照常在圓心湖欺負同學的Alpha被突然過來的幾個陌生學生陰陽怪氣地笑呵呵損了一頓，Alpha梗著脖子和他們對峙，最終被幾個人連懟帶威脅，瞪他們一眼狼狽地走了。

    這件事一開始并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轉天食堂二樓的Alpha廁所里又鬧了一場事，也是校園暴力行為被中止，10月29日小狗日記新增一條更新：

    726L（樓主）：汪汪隊，立大功！

    配圖：昏暗光線下的一扇掉漆的白門。

    沈知硯認出來了，那是廁所一個隔間的門。

    之后類似的事經常發生，珒州六中三個年級的學生都對這一系列事有所耳聞。很快有人發現小狗日記的更新配圖和每天的瓜對得上，帖子立即爆紅，原本熱度就高，現在直接被大家手動掛上了論壇置頂。

    沈知硯手指滑動著屏幕，垂眼翻看評論，心里百感交集。

    “反暴小隊”是他和柏青岑一起創建的，如今他卻是個旁觀者，只能通過帖子的更新了解行動的進展。

    好在進展很順利，這些反常的八卦吸引了同學們的注意，有關于校園暴力的討論貼在論壇里多了起來。之前校園暴力在論壇里是敏感話題，大家進貼就披馬甲，討論的熱度也不高。畢竟參與或被卷入校園暴力的學生很少，每個年級那十幾個不安分的學生都有特定的欺凌對象，普通同學基本不受影響。

    于是，多數人事不關己的態度讓校園暴力在暗處平平穩穩地延續到現在，直到最近才有人出手。

    好幾個在學生群體里有名有號的人物發帖實名表態，承認自己是“汪汪隊”的一員。和他們關系好或利益相關的同學陸續跟帖表示支持，論壇被校園暴力相關的帖子攻陷。再加上小狗日記有趣又新奇，宣傳效果極好，更是把熱度一路帶到高峰。

    沈知硯刷著首頁的帖子，帖子大多圍繞著“小狗日記樓主是汪汪隊里的誰？”“汪汪隊為什么突然出現了？”“好激動好正能量舉雙手贊成汪汪隊出動！”等話題展開。

    夜晚宿舍樓熄燈后正是學生們沖浪最活躍的時候，連帶著校園網都卡慢了。沈知硯刷新了好幾次，突然看到小狗日記亮了更新。

    2679L（樓主）：別猜了，我來實個名。

    沈知硯一愣，手指劃了一下，刷新出三條新回復。

    2680L：?。?！

    2681L：臥槽！

    2682L：趕上直播！這是要主動掉馬嗎！

    沈知硯怔怔看著屏幕，黑暗中熒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他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

    他莫名覺得不知所措，手指胡亂滑動著屏幕，把論壇退到了后臺。

    ［糯米團子］：住手——

    ［青岑］：嗯？

    ［糯米團子］：……

    ［糯米團子］：別告訴他們……

    ［青岑］：為什么？

    沈知硯說不上來自己為什么有點慌張?，F在正是大家討論熱度最高的時候，柏青岑這時候脫馬甲，就像是娛樂圈的當紅明星公開戀情一樣，而沈知硯就是那個即將被卷入焦點的素人。

    他措辭了一會兒沒想好怎么回答，便反問道：

    ［糯米團子］：為什么要告訴他們？

    ［青岑］：因為他們把我想成了別人，也亂代了小狗的主人。

    ［青岑］：我不想我們被當成其他CP的代餐。

    相隔幾秒，柏青岑發來了一段語音。

    聽起來像是在衛生間里背著室友錄的，聲音青潤而帶著空曠感，嗓音輕低，帶著笑意：

    “我要讓過期粽子重新占領市場?！?/br>
    語音播放結束，沈知硯怔然很久，回過神時嘴角牽起來，低聲重復道：“過期粽子……”

    他摁住語音鍵：“過期了？”

    一聲帶著笑的反問傳過去，落空十秒之后等來了柏青岑的回復：“沒有，粽子的保質期是永遠?！?/br>
    Alpha宿舍樓217房間的衛生間中，柏青岑站在鏡子前看著屏幕，眼睛含著笑，長舒了一口氣。

    他原本說的是“過氣粽子”，因為他們兩人的CP熱度大不如從前，只是聲音壓得太小，沈知硯聽錯了。但這一個陰差陽錯的巧合，讓今晚他們聊天的氣氛升了溫。

    柏青岑心里被甜蜜和滿足填充得滿滿當當，點開小狗日記。

    他們暗戳戳聊天的工夫，帖子已經火爆地掛上置頂好幾輪了，同學們焦急地留言催促樓主脫馬甲。

    2741L（樓主）：主人不讓小狗實名，小狗把嘴巴閉緊啦。

    ……

    2752L（樓主）：哦對了，主人今晚主動給小狗發消息了！

    2753L（樓主）：今天是快樂的一天。

    ［青岑］：晚安糯米。

    沈知硯正在看帖子，看到屏幕上方彈出來消息。

    柏青岑緊接著發來了一張照片，是綠色的粽子葉蓋在擬人化的糯米團身上，糯米的臉蛋又圓又白嫩，一雙大眼睛下腮幫子很鼓，上面畫著幾道害羞的紅色斜線。

    ［青岑］：蓋好被子，天涼了。

    沈知硯看了這張圖很長時間，心臟跳動如同琴者在欣悅地撥弦，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覺中把照片保存在相冊里了。

    他喉結上下滾動，胸膛微微起伏著。

    他躺在床上向上看，看到漆黑的一片，天花板在夜里透著白。穿過這淡淡的白色，他隱約記起今天中午自己看了很久的那面便利貼墻。

    ……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br>
    他幾個小時前落的筆，才過了這么久，他又陷進去了。

    沈知硯終于承認，自己苦守的底線在柏青岑面前不堪一擊。

    愛就是純粹的，它在烏煙瘴氣的糾葛里夾縫生存，與恨不相沖突，各占各的地盤。

    在不斷搖擺的天平上，愛總是在一些瞬間占了上風。

    之前的心動抹不平痕跡，就像風信子隨著風悄悄地播種，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冒出新芽，讓想要灑脫放下的人措手不及。

    更何況，比起灑脫放下，沈知硯更想讓柏青岑學會為他天平上“愛”的一端真誠加碼。

    ［糯米團子］：晚安，粽子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