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岑緩緩伸手接過來，餅還熱著，攥著紙質食物袋能感覺到有些燙手。他低頭看著色澤黃亮的酥脆雞蛋餅，手不知覺地使上力氣，手中的袋子發出紙張被壓折的聲音。

    他正準備開口，忽然抬頭見夏望銘從門口走進來。夏老師手里拿著一沓卷子走上講臺，拉出椅子坐下，掃視教室里的同學們：“早點快吃啊，還有五分鐘上早自習?！?/br>
    柏青岑脖子僵硬地扭過頭，看向沈知硯。

    沈知硯知道他在擔心什么，恐怕這時候柏青岑恨不得把自己屁股釘在凳子上了，不想起身讓他出去找夏老師換座。

    沈知硯淡淡地掏出數學課本，翻開今天要講的那頁開始預習，目光始終鎖在書上，忽略柏青岑投來的緊張眼神。

    他握著馬克筆劃了幾行重點，聽到柏青岑壓低聲音向他道歉。他聽了一會兒，把筆撂下。

    “座位我不換了，因為不想讓你在朋友面前難堪。但最近一段時間我不想跟你說話，你也別粘著我了，都高三了，能不能學點習？……抓緊吃早點，檢查的人馬上要來了?！?/br>
    柏青岑沉默地聽著，最終點了下頭。

    后來，沈知硯唯一主動說過的話就是叮囑他學習。

    一個月后期中考試的結果出來了，柏青岑年級第二，沈知硯的名字登上了榜首。

    那張紅底黑字的大排行榜貼在樓道拐角處的告示欄里，同學們嘰嘰喳喳地擠在告示欄前。雖然每班的班主任已經把電子版榜單發在了班群里，學生們還是喜歡看紙質榜的儀式感，和大家擠著排隊時能一起熱鬧地討論排名：

    “草，沈知硯牛??！”

    “我去……”

    “柏哥保持了兩年的mvp被打破了！”

    沈知硯站在擁擠的人群的外圍，還沒看清排行榜就聽見前面的人劇透了。

    他眼底垂下來，轉身離開。

    腳剛剛邁出一步，看到前方樓道里站著的柏青岑。落地窗透進來的陽光往柏青岑身上的校服鍍了一層燦金，他站在那里身板筆直，一言不發地看著這邊。

    沈知硯默不作聲地繼續邁步，眼看著前方路過柏青岑身旁。

    他以為柏青岑會叫住他，但是柏青岑沒有。

    沈知硯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很遠，停在教室門口，扭頭望了一眼樓道盡頭的公示欄。

    柏青岑站在他站過的地方，那是人群的最外圍，只是熱鬧依舊把他卷了進去。沈知硯雖聽不到同學們吵吵嚷嚷說什么，但每個人都笑著圍著柏青岑轉。

    沈知硯收回視線，踏進教室里。

    他本以為自己的人緣已經改善了很多，但自從他和柏青岑鬧掰了之后，同學們不像之前那樣歡迎他了。

    他又變成了孤身一人。

    榜單兩天公示期結束之后，沈知硯作為新的榜首得到入住雙人宿舍的機會。

    他想了很久該選誰當室友，挑不出人來。周六中午他收拾著舊宿舍的東西，把日常用品和衣服統統裝進行李箱。室友們隨意地和他告別，嘴上說著再見，但誰也沒多看他一眼。

    只有一個人問了他一句：

    “你和柏哥是分手了嗎？”

    沈知硯蹲在地上，疊衣服的手頓了一下。

    “……一直沒在一起過?！?/br>
    “沒在一起？”

    室友們無不詫異，七嘴八舌地問他怎么回事。

    沈知硯莫名感到壓力很大，想要離開這里。他胡亂疊完了衣服，手握住行李箱的把手，應付了兩句便走了。

    關門后，他的背駝了下來，低著頭喘息。門內他的前室友們嘀咕：

    “早說??！早知道柏青岑一直單身我就上了啊?！?/br>
    “沒在一起還一直不辟謠，默認了這么久，自己偷著樂呢吧？”

    沈知硯狼狽地逃離這里，行李箱在他身后拖出滑輪滾動的聲音，他迎著盡頭的窗腳步越走越快，留給他居住兩年的二樓一個在地板上移動著的影子。

    Omega宿舍樓的雙人宿舍在一樓最好的位置，距離浴室和水房都近，距大門口也不遠。沈知硯去的時候，高一高二的榜首已經入住了，兩個人正在樓道里說笑，看到他后熱情地打招呼，舉手投足間都是優等生的姿態。

    沈知硯訕訕地和他們聊了幾句，找借口開溜，推開宿舍的門。陌生感撲面而來，這間宿舍又大又敞亮，上床下桌，床側還配備了小型單人衣柜，窗簾是帶著高級絲綢感的低飽和青藍色，一眼忘過去顏色清爽而透亮，可沈知硯只覺得局促。

    他把行李箱拖進屋內，挑了左邊的床。書桌上方的墻上貼著一大塊白色的墻紙，上面七扭八歪地留下了每一屆榜首五顏六色的勵志便利貼：

    “人生能有幾回搏，今日不搏何時搏。2013.7.23.”

    “別讓自己留遺憾。2015.9.13.”

    “爭取下次還住這里～2016.2.4”

    “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2018.6.5.”

    “高考必勝，祝你也祝我。2021.4.28.”

    ……

    沈知硯小心翼翼地翻看了很久，最早的甚至是九四年，字跡已經模糊了，連藍色的便利貼都褪色了，被壓在最下面。

    他長出了一口氣，走到窗前拉開了簾。光芒涌進來，對面是Alpha宿舍樓。

    這個時候，柏青岑應該也收拾了行李箱，搬出了他的雙人宿舍……那是他住了兩年的地方。

    沈知硯垂眼，摁亮手機屏幕發呆，回神時屏幕早就滅了。

    ［糯米團子］：才知道榜首宿舍的墻上有便利貼……很驚喜。

    ［糯米團子］：你呢，你寫了什么？

    ［青岑］：想和愛的人考同一所大學。2021.9.1

    沈知硯怔然看了半晌，目光微晃，最終長嘆了一口氣。

    他從桌面上擺著的配套文具盒里撕下了一張便利貼，貼在墻上。

    他手撐著桌面，探身寫上：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br>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br>
    “2021.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