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周二，下午，晴天。

    ……

    蘇昱低頭翻閱林述文完成的心理測評量表，眼里流露些許驚訝，他少有地直接給出肯定評價，“你的狀態非常好?！?/br>
    坐在桌對面的林述文笑了笑，想了一會說，“我前幾天跟他去旅行，告訴了他一些事情，我解脫了很多?！?/br>
    “嗯?！碧K昱把測評量表放到一旁，跟之前的攏在一起，“這些事情你告訴過我嗎？”

    “沒有?！?/br>
    蘇昱點頭，大致猜到了情況，說，“你選擇了他?！?/br>
    林述文有一絲猶豫，“我不該告訴他嗎？”

    蘇昱說，“你要相信自己的選擇，當然，如果你也想向我傾訴，隨時歡迎?！?/br>
    “暫時不用?！边@次林述文拒絕得很果斷。

    蘇昱溫潤如玉的臉上保持得體的微笑，面不改色風淡云輕吞掉這碗貓狗混雜糧。

    “這是第三次?！碧K昱合上筆蓋，道，“你朝窗外看?！?/br>
    林述文收回目光，一怔，“是嗎？”

    “歸心似箭?！碧K昱笑著說，“能告訴我原因嗎？”

    “唔……”林述文耳垂發燙，“他今天來接我回家?！?/br>
    蘇昱點點頭，低頭看寫滿記錄的筆記本，一般這時候，他就會給林述文布置“作業”，或是就本次的咨詢進行總結和梳理。林述文下意識挺直腰，像個等老師宣布成績的好學生。

    “有機會，能讓我見見賀淳，跟他聊聊嗎？”

    這句話顯然超出林述文預料，他愣住道：“……現在？”

    “不?！碧K昱儒雅平和的微笑，“你來決定時間?！?/br>
    “好?！?/br>
    “今天就到這吧?！?/br>
    “謝謝蘇醫生?！?/br>
    林述文心情確實有點躁動……一想到賀淳就在醫院樓下，接他回家，買菜做飯，他就有種被認同，被支持的幸福感。

    林述文平靜地離開診療室，輕輕掩門，而后快步離去。走廊里迎面撞見霍遠寧，林述文朝他淡淡一笑。

    霍遠寧為這猝不及防如沐春風的笑容一怔……縱然他倆以前的那點曖昧關系已成過去，可林述文那張好看到極點的臉，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兩人擦肩而過，霍遠寧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林述文高挺修長的背影，覺得他比起之前變了很多。

    辦公室門被推開一條縫，霍遠寧探頭探腦鬼鬼祟祟張望。蘇昱抬頭不咸不淡地望一眼，復又低頭，不予理會。

    霍遠寧蹭蹭鼻梁，尷尬地站了一會，把縫拉大一點，擠進辦公室，關門。

    蘇昱放下文件，面無表情地看他。

    霍遠寧說：“我剛才在走廊看見林述文了?！?/br>
    蘇昱點頭：“嗯?！?/br>
    “他看上去精神不錯?！被暨h寧強行夸贊，“師兄真厲害?！?/br>
    “我并沒有對他進行過多的干預治療?！?/br>
    “嗯嗯?！被暨h寧敷衍地應著，顯然是不信，心理醫生有責任對病人隱私保密，蘇昱不愿多談是正常的。

    蘇昱淡淡道，“他在別的地方獲得了情緒釋放?！?/br>
    霍遠寧：“……別的地方？”

    林述文患有應激性心理障礙，伴隨對某些場景的強迫性重復回憶，后期自暴自棄的生活狀態加重了他的癥狀。蘇昱本該承擔治療的主要職責，但從林述文的情況看來，自己的角色更多的只是起到輔助作用。

    蘇昱嘆氣，相比起跟自己建立起的信任關系，林述文更愿意選擇賀淳。

    見蘇昱沉默，霍遠寧大致猜到了情況，他還清楚記得曾經的林述文為了不在身上留下痕跡，喊出安全詞時，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過度依賴?！被暨h寧輕哼，“對他來說不是什么好事。等哪天被踹了，這種盲目信任的親密關系中止只會讓他崩潰?！?/br>
    蘇昱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請不要再討論我的病人?！?/br>
    嘖，發火了?；暨h寧走近，靠坐在蘇昱辦公桌邊緣，用手指去勾蘇昱襯衫領，垂目看微凸的鎖骨，“我關心他，你吃醋了？”

    蘇昱撥開他的手，“你知道我不會的?！?/br>
    “吃醋嘛，吃一個嘛?！被暨h寧表情欠欠的，“我以前跟他這樣，那樣，還那樣過，你真不吃醋？”

    蘇昱神色終于有一絲松動，淡淡問：“這樣那樣是哪樣？”

    “你對我做過的，我都對他做了?！币娞K昱平靜的表情有一絲崩裂，霍遠寧心里爽得不行，欣賞夠了蘇昱臉上的表情，才幽幽補充，“除了zuoai，我沒跟他上過床?！?/br>
    蘇昱神情淡漠地起身離開，瞥一眼霍遠寧。后者趕緊跟在蘇昱身后，替他關辦公室的燈，鎖門。

    “今晚去我家？”霍遠寧小聲問。

    有下班的同事朝他們打招呼，蘇昱頷首回應，等行人離開，才冷聲道，“去我家?！?/br>
    去蘇昱家，意味著今晚會蘇昱要把自己里里外外狠狠收拾一頓。

    霍遠寧那張英俊的臉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欠揍。

    更欠cao。

    ……

    賀淳站在醫院大廳自動販賣機旁，握著一罐可樂，昂頭痛飲，喉結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滾動，十分性感。

    導診臺的兩個小護士悄悄張望他，頭湊在一塊嘰嘰喳喳。

    忽地，賀淳余光瞥見迎面走來的林述文……偷偷喝可樂被現場抓包的狗子一楞，咳咳咳咳咳咳！嗆了滿臉。

    林述文：“……”

    賀淳尷尬地用袖子擦掉臉上的可樂，想說話，一張口，嗝～

    林述文去揉他頭發，賀淳借機把腦袋往對方懷里拱。

    “滾?！绷质鑫男αR。

    賀淳撒嬌，粗聲粗氣說，“好想你?！?/br>
    “滾滾滾?！绷质鑫耐扑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用我的衣服擦可樂?！?/br>
    “我沒有?！辟R淳無辜地抬起頭，不過方才臉上黏糊糊半干的可樂已不見蹤影。

    兩人勾肩搭背地走到停車場，林述文坐進副駕駛，賀淳幫他關門，然后繞到駕駛座上，“回家？還是去外面吃飯？”

    “都行，看你吧?！绷质鑫膹暮笠曠R看見后座放著購物袋，回身翻看，都是他愛吃的零食，還有草莓。林述文摳開一盒巧克力，掰了一塊含進嘴里，又順手喂給賀淳一塊。

    賀淳苦得臉都皺起來，又酸又澀的可可味充滿唇齒，跟林述文在一起那么久了，他還是欣賞不來這種巧克力的味道。賀淳發動引擎，等林述文抱著巧克力坐回原位，才踩在油門，“你來決定去哪吃?！?/br>
    林述文又吃了一塊巧克力，說，“那吃火鍋吧?！?/br>
    賀淳明知對方想吃辣的，卻故意問，“潮汕火鍋？”

    林述文瞥他，說，“狗rou火鍋?！?/br>
    賀淳乘著等紅燈的時間，親林述文耳朵，說，“親愛的，我錯了，咱們還是吃重慶火鍋吧?！?/br>
    “專心開車?！绷质鑫牡皖^，摸耳垂。

    賀淳手指敲擊方向盤，注視前方的馬路，想了想，問，“今天去見醫生，感覺如何？”

    “挺好的?！绷质鑫恼f，“他說我狀態不錯，嗯，還有……”

    “還有？”

    話說一半，林述文沉默了，他像是被安全帶勒得不舒服，不住整理。

    賀淳換了一個話題，告訴林述文他已經放棄保研本校的事情。

    林述文側頭看他，“你決定了？”

    “嗯?！辟R淳嘆氣，“等你的時候，老師打電話給我，讓我給出決定。很多人都在爭取機會，名額一直被我占著也說不過去?！?/br>
    林述文擰起眉心，賀淳現在的學校也是個不錯的重本，突然就這么放棄了，有些可惜。林述文抿唇，又問，“那，如果H大沒考上怎么辦？”

    “不會的?！辟R淳說，“我有信心?！?/br>
    “如果呢……”

    “要真沒考上，二戰，或者工作，都可以?！辟R淳揚起笑意，“親愛的，你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也算半個學霸，很厲害的?！?/br>
    林述文嘴巴張了張，無聲，最終只是點點頭，沒說話。

    忽地，無意識相互抵顫的手指被握住，賀淳掌心干燥溫暖的熱度傳遞到皮膚，林述文側頭看去，賀淳單手握著方向盤，側顏深邃英俊，堅毅硬朗。

    “未來有很多選擇?！辟R淳握緊林述文的手，“但不管哪一種，我們都會在一起?！?/br>
    “嗯?！绷质鑫拈L舒一口氣，回想今天蘇昱說的話，終于道，“我的醫生說想見見你，你愿意嗎？”

    “當然?！辟R淳點頭，“你跟醫生提起過我？”

    林述文耳朵一紅，選擇老實交代，“經常?！?/br>
    賀淳笑起來，“我很愿意，什么時候？”

    林述文思索著，又開始沉默。

    賀淳便道，“等你覺得時間合適了，我再去見他，好不？”

    “好，謝謝?！?/br>
    林述文很喜歡賀淳給他的空間感和安全感。

    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去沉淪更多，想把所有都交給他。

    正值下班高峰期，川流間盡是歸家人。林述文側頭望著窗外的車流，眸色越來越深。他和賀淳也是。

    “肥牛，毛肚，鴨腸，黃喉，炸酥rou，山藥，青筍，秋葵……”

    猝不及防，賀淳開始報菜名，破壞了林述文莫名沉重起來的心緒。

    咕嚕，肚子叫了一聲，林述文哭笑不得，“別念了！”

    賀淳：“嘿嘿?！?/br>
    林述文：“不準嘿?！?/br>
    賀淳：“老婆好兇哦?！?/br>
    “……”林述文輕哼一聲，“叫老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