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叛親(1)
坐著,保持一種不存在的狀態。那些黑色外封的文書在桌面堆疊,逐漸塑成一座沉默的墳冢,無私地吞下了他的影子和時間。十九分鐘前入喉的烈酒已經彌散至全身每一處角落,握不穩的鋼筆在名單劃下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名字——他沒有見過,但他們總得死。 疼痛細細地咬嚙著渾濁的大腦,又吞吐出紊亂交織的記憶。有些時候,他情愿保持這種混亂,混亂讓他感到安全。于是記憶便成了一張無處可逃的網,他在其間進行著無用的反芻。顯然,這是胃部得到滿足后才會具有的行為。然而饑餓卻從未曾消退,覆上的,只是轉移,移到了腹腔至雙腿之間。 二十二歲歸家的易泯生松了作為裁決的鋼筆,緩慢地向后仰了過去。十指交錯放在膝后,抬起的被墨色覆蓋的瞳,靜默地盯著緊閉的紫檀門后。 有什么在鼓震的耳膜泛著嘈雜的音,辨不清的混亂,雨點一樣密。 酒精麻痹了肌rou,但為何那令他羞恥的一部分卻是蘊著勃發的氣力?自他那日把那個神秘少年帶回易家開始,欲望就忽然轉變了方向。 他不愿聽見,也不愿辨清的——再一次將他擊潰。 門后傳來的是再yin靡不過的聲音:木床劇烈搖撼的咯嘰聲、男人女人交雜的浪蕩呻吟、易懷軻做作又放蕩的yin叫……可是其中最清晰的,卻是那個少年帶著愉悅的喘息和調笑。 “嬌寶貝兒~再給我舔一舔好不好?寶貝兒水真甜……唔嗯……”易懷軻的聲音。 易泯生的眸底再度變得深黯。他無法控制地想到那個少年,他此時是以一種怎樣的姿態參與到易懷軻yin亂的派對里去。他會讓易懷軻那張舔過無數人的臟嘴去親吻他么?他會和易懷軻做那種事么?他會把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交給他然后露出滿足的神情么…… “呃……”易泯生用力絞住了交叉的手指,令他更難堪的是自己的下體正在膨脹的欲望。無論是在陸軍學院、前線戰場還是政府官邸,他幾乎極少考慮到身體的放縱。讓他作嘔的幼年回憶一直壓抑著他的前半生,而那蟄伏二十幾年的性欲,在那名為靈的少年出現后,突然像火山一樣爆發,勢無可擋。 這是危險的前兆。 當他那日領著少年進入易懷軻的十八歲生日派對,那些熱鬧的人群、易懷軻邀請來的富家子弟和窈窕熱辣的女人,望著他一瞬間沒了聲音。 易懷軻在花園泳池旁坐著,渾身只穿了條褲衩,擁著手邊卷著波浪頭的姑娘把紅酒倒進了她的乳罩里。當他懶散地抬起頭看到一身軍服一絲不茍的易泯生,忽得發出了一聲嗤笑。 “喲~咱們易家的大少爺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啦?” 易泯生視若無睹地瞟過了他,滿地的狼藉和充斥的腥臭味兒,垃圾堆積成了新的戰場廢墟。他不愿再看一眼,直接繞過泳池就要往后面的屋宅走去。 “等著!”易懷軻瞇著眼叫停了他?!敖裢砜墒潜旧贍數纳昭鐣?,你一聲不吭就想走?” 易泯生沒有搭理,徑直在周邊烏泱泱寂靜的人群穿行而過。 “易泯生!”那一貫玩世不恭的傲慢少爺直接把手中的酒杯朝著他的背影摔了過去?!澳氵@個婊子生的下賤貨,怎么在外面不直接被大炮轟死?” 玻璃杯在他的腳邊炸響碎了一地,易泯生冷了臉,側身從腰際掏出配槍,直接對著水池就按下了扳機。 “砰——”水花四濺。 “?。。?!”圍觀的人群頓時尖聲高叫著逃竄。 “cao你媽的易泯生!”易懷軻一撐地就從泳池邊支起來?!敖枇四嵌d頭將軍的勢就了不得了嗎?誰他媽不知道你是紅燈區生的孽種,老子今天慶生剛好為易家除害!” 手向身邊下人一攤,“把槍給本少爺拿來!” “少爺,這……”下人有些猶豫。 易懷軻眼一急,直接暴躁地沖下人踹了一腳?!皼]用的狗東西,看清楚誰是你的主人!” 無聲地看著這場鬧劇,易泯生握著槍柄再度對準了易懷軻的腦袋。 “不要開槍?!笔巧砼阅莻€少年輕盈的聲音。 易泯生輕微瞥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他不再停留,背著身進了易家宅邸的主樓。身后只余下易懷軻暴跳如雷的聲音?!耙足?!要不是你那婊子媽把你藏的好,你他媽還有命進易家的門?做夢吧!等老頭把權給了我,老子第一個殺了你??!” 回到房間后他把少年置在了隔間,沒有和他交談也沒有和他有任何的接觸,而少年也只是望著易泯生溫和地笑,什么也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 事實的發展從不會永遠安定下去,欲望衍生的風險無阻,卻是必定。一個合格的cao盤手不會讓事實偏離他的軌道,但他又何止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博弈家。他守著那名少年就像守著一尊私有的圣像,那是鋪陳他通向超凡入圣的距離,沒有任何危險可以侵襲,沒有任何的聲音去撕裂這片平靜的疆域。 然而…… 易懷軻發現了他。 十四歲開始就早早嘗了禁果,和著腐朽骯臟的上層階級鬼混的日日夜夜,使得易懷軻不是在玩樂的路上,就是輾轉在不同的床上,男男女女通通來者不拒。 那虛情假意的家族宴會晚,所有人都看見了他。易懷軻望著穿著紅裙的短發少年眼睛都發了光,他本就有一張雌雄莫辨的臉。 對欲望渴求的心聲告訴他,紅色是危險,也是誘惑。 “美人兒……你、你是……”易懷軻竟是難得慌了心神,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神秘的不速之客咽了口水。 “我叫祝靈?!鄙倌晡⑿χ卮?。易泯生滯了一下,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祝小姐……不、不是,祝靈……”易懷軻似乎也在打量著少年的性別。 易泯生面不改色地把少年往身后掩去。 “cao!易泯生你有病吧!”易懷軻不耐煩地伸手向他推去,卻被死死箍住了手腕。 “疼疼疼——松開啊賤種!” “咳咳……泯生?!弊陂L桌正位的易家老爺清了清嗓。易泯生冷冷把他向一旁摔去,易懷軻被他推到地上,直接摔趴在了地上。 在美人兒面前丟了顏面,顯然讓高傲的易家少爺怒火中燒,那嬌生慣養的臉上磕出了血,面露比血更紅灼的兇光表明他比任何一刻都想把這位低賤的兄長當場殺死。 “沒事吧?!弊l`蹲下身來,微笑著朝他伸出了手。 像是漫過一片蕩滌神智的春水。 易懷軻頓時愣在了原地,呆呆地仰頭看著少年明艷的面龐,露出的白皙手臂和光潔肩頸,紅裙襯著他纖弱的姿態,一如紅日下融化的白雪。這讓飽嘗美色的花花公子下身忍不住支起了帳篷。 察覺異樣的易泯生冷冰冰地別過臉去,對于彼時遏抑禁欲的他而言,多看一眼都是對眼睛的褻瀆??上缛羲缰来撕蟀l生的一切,必定在當時就一槍崩了易懷軻的生殖器。 “泯生啊……你從北境回來,得了上面不少贊賞,風頭正盛啊……國安部的凌總督,有意以長女和易家聯——” “我不會娶?!睕]有看發話的易老爺一眼,而那是一張于他幾乎陌生的臉。 易泯生的軍靴硬生生地踩過地上易懷軻撐地的手,背身就早早離開了場。而他卻似乎也忘記了,將什么寶貴的東西,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