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安格爾說服了侍衛們乖乖答應護送珈百璃去明塔星后，才想起還要知會菲爾頓一聲。

    等那邊秒接通訊后他才發現菲爾頓在開會，寬大的會議室中坐著他熟悉的第一軍將官們，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位于會議桌最上方的皇帝陛下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召開御前會議的時候懷里居然放著他的玩偶兔子，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抱著兔子聽下屬們的發言。

    安格爾覺得自己的臉一下子燒起來了。

    但菲爾頓似乎完全沒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他抬了抬手，示意那名正在發言的將官暫停之后，便敏銳地意識到安格爾的情緒不太對，“發生什么事了嗎？”

    不是表面的害羞，而是更深一層的悲傷，以及……某種不可動搖的決心？

    “你們在開什么會？”安格爾不想為自己的私事耽誤他們的會議時間，“我等你們開完再說吧?！?/br>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狈茽栴D解釋道，“就是最近明塔星的內務有點亂，所以問下他們誰想兼下總參謀長而已?！?/br>
    第一軍前任總參謀長路易上將，雖然在上司同僚下屬們中的評價相當低，人緣更是差到就在皇宮外五公里處被殺都沒人想出面攔一下的地步，但是誰也不能否認的是，他的存在對第一軍相當重要。

    沒錯，他的確是很熱衷于權力，但是他也攬下了許多苦活累活，比如每年和第三軍的大演習，都沒哪個將官愿意參加，他卻每年都會領著校官尉官們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再比如吃力不討好的監察廳，干的是得罪人的活拿的是微薄的薪水功績幾乎沒有，也是由他一手主管；再比如很多皇帝和其他將官們都不太想管但中低級軍官又不敢做主的事情，如果沒有被問到第三軍那里去，那多半是在那之前被他接手了。

    但是也沒人后悔對他的死冷眼旁觀。

    下令殺他的是第三軍總司令官安格爾·斯特林，手下精兵悍將無數不說，背后還有個護短成性的第六軍撐腰。最重要的是他還是皇帝陛下的心頭rou，他還是雌子的時候就被皇帝當成下一任繼承人手把手的教導軍略，雄子身份暴露都沒被剝奪權力甚至還被委以監國攝政的重任，為了路易跟他對上，這得是多蠢的蠢貨才能干出的蠢事。

    所以頂多大家忙得要死要活的時候唏噓幾句，感嘆下路易為什么非得想不開去找安格爾的麻煩。

    先前他們一直忙著換防忙著梳理明塔星的防守線忙著組織反攻事宜，一直也沒時間計較許多，如今保住大本營后，將官們空閑了些后就開始想東想西，比如是不是重新選個總參謀長當牛做馬，又比如能不能派他們的副官侍衛們回帝星把他們的雄子接來，畢竟一直打著仗對精神海刺激過于劇烈，總要勞逸結合一下是吧。

    但就是這個人選遲遲不能定下。

    總參謀長的事情說起來雖然簡單，不過是干的大管家的活，但也不是誰都能干的，首先他得精通各種訓練、后勤、人事的瑣務，對于各種事務不說樣樣精通起碼也要是一知半解，其次他還得拿得出手撐得起場面，不能說哪個將官壓一下或者哪個校官鬧一下就妥協退讓，最后他還得跟皇帝陛下之間有深厚的信任關系，最好還能跟安格爾扯得上一點關系，以免又因為站錯隊被安格爾殺了或者被皇帝本人流放，至于什么年資功績的，倒還是其次了。

    滿足其一的人很多，滿足其二的也不少，同時滿足其一其二的，就一個都沒有了。

    精通瑣務的必定是士官出身或者走副官線跟著主官一路爬上來的軍官，簡單來說就是軟弱的平民雌子，擔得起事的只能是純粹的軍官，或者說傲慢的貴族雌子，當然平民雌子中偶爾也會冒出幾個天才同時滿足兩個要求，但很可惜的是，第一軍在帝星已經被定位成養老軍團了，這種天才要么早就跳槽去第三軍要么根本不會進第一軍的大門。

    將官們根本提不出合適的人選來填坑，更別說滿足苛刻的第三個條件了。

    走投無路的第一軍將官甚至把主意打到了第三軍的頭上，建議皇帝把劉易斯弄回第一軍當第一軍的總參謀長，雖然劉易斯和路易的能力手腕肯定有差距，但是好歹差得不多，大家忍一忍磨合一下給他點成長的空間就是了。

    這個主意被皇帝斷然拒絕了。

    明塔星很缺人不錯，但帝星也很缺人啊，第一軍沒總參謀長最多他和將官們累一點，第三軍沒總參謀長累到安格爾怎么辦？

    所以皇帝的意思是直接從他們選一個倒霉鬼頂替上去，然后將官們你推我我推他，誰都不肯松口答應。

    安格爾聽了之后覺得再巧不過，便微笑道，“訓練和人事不好說，但后勤方面我倒是有個人可以推薦給你?！?/br>
    “誰？”

    “珈百璃啦?！卑哺駹柡唵握f了下珈百璃和羅伯特的事情，表示羅伯特雖然是個混賬但珈百璃受累于精神標記還是割舍不下羅伯特，于是他決定送珈百璃去明塔星和羅伯特復合，順便研究下帕提亞雄性生物的生存情況，看看能不能通過給予他們二等公民權的辦法來消弭他們和卡曼雄子之間的仇恨不滿，保護卡曼雄子的人身安全。

    “再順便看看你有沒有到明塔星參戰的可能性嗎？”菲爾頓苦笑起來，頗有些頭痛地問。

    他就沒見過比安格爾更好戰的雄子了，大概是因為他一直扣著安格爾不讓第三軍到賽弗特星系來，反而讓安全格爾生出了逆反心理對戰場向往得不得了，為了能夠在明塔星的戰場上插一手，連把珈百璃送過來的辦法都想出來了。

    他不在乎珈百璃和羅伯特之間的事，也不在乎什么帕提亞雄子或者帕提亞雄性生物，但是他很在乎安格爾之后以此為借口跑到明塔星上來。

    安格爾當然不肯認。

    兩個人說了許久——好在安格爾已經從七殺星返回帝星了，靠著超空間通訊設備兩個人之間的交流終于沒了延遲——威逼利誘什么辦法都用盡了，說得口水都干了，最后菲爾頓才勉強答應了他的請求。

    “行，你找人送他過來吧?！狈茽栴D無奈認輸，“我給他封個子爵，讓他接手后勤之事?！?/br>
    在“找人”之上他特別加重了語氣，生怕安格爾以護送珈百璃為由自己跑過來。

    “短時間我是走不開的?！卑哺駹枃L試著安慰他，“你也不要太擔心，我最多折騰下第七軍而已?！?/br>
    “第七軍啊?！狈茽栴D也不是沒有注意到第七軍有意向安格爾靠攏之事，只是帝星之上的安格爾尚且抽不出時間過問，他就更沒心力插手了。

    第七軍的來源十分復雜，前任第七軍本是菲爾頓自己的軍團，他奪位成功后就改名為第一軍搬到帝星去了，而當時與他為敵的前代第二軍和前代第三軍的殘余構成了現在的第七軍，有菲爾頓以身作則，其他軍團的人有樣學樣，各種有點能力但不聽管教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刺頭兒紛紛往第七軍扔，于是成就了現在的“垃圾軍團”。

    “聽起來我會接手個放大版的皇家近衛隊？”安格爾面現期待之色，他對于如何折騰下屬實在很有心得體會，當年第一軍的皇家近衛隊個個橫行霸道飛揚跋扈慣了，除了對菲爾頓敬畏一點之外誰都不服，更別提安格爾這個空降的副隊長了。

    所以他到近衛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當天輪班訓練的人暴揍了一遍，他呆在皇家近衛隊二十年，從奧蘭多等人身上學會了以武服人，其他人則終于學會了忍氣吞聲這項技巧。

    “很可惜沒那么美好?！狈茽栴D不得不打斷他的幻想，“第七軍重組五年后，當時的總司令官丹尼爾·巴克爾少將不滿第七軍的軍餉和各種補給長期被拖欠，率領第七軍三分之一的軍官出逃去當了海盜?！?/br>
    安格爾抿緊了唇，淡淡地吐出了“垃圾”兩個字。

    各個軍團的總司令官都是上將，第七軍的總司令官居然只是個少將，可見第七軍在卡曼帝國的地位之低待遇之差，但是堂堂軍人居然自甘墮落去當了海盜，實在是令人生厭。

    “換成是你會怎么辦？”菲爾頓問。

    “我應該會設法上報給你?！卑哺駹栒f，“你當時沒有殺死他們而是將他們留了下來，可見對他們的能力還是認可的，如果你放任不管的話，再試試換個皇帝，不行就割地自立?！?/br>
    菲爾頓笑了起來。

    這委實是安格爾能夠做出的事情。

    “剩下三分之二的軍官設法將這件事捅到了我的面前，于是我殺了當時的財政部部長和后勤部部長，將第七軍的總司令官的軍銜從少將提成了中將?！狈茽栴D說，“當時他們為首的軍官是一個上校，叫大衛·諾，我本來有意讓他接手第七軍，卻被他婉拒了，最終選了羅尼爾為總司令官?！?/br>
    “大衛·諾？”安格爾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聽說過，但是又沒什么印象。諾這個姓他從來沒有聽過，聽起來也不像是什么真正的姓氏，沒準是和拜倫的名字一樣生生造出來的，拜倫的姓和名都是拜倫，取自他雄父的姓氏拜倫。姓氏是貴族雌子們的專利，卡曼帝國的平民雌子都沒有姓氏，只有他們中的佼佼者獲封爵位后才可以擁有姓氏，但生來就有姓氏的貴族雌子們對于自己的姓氏也未必有多看重，像他雌父那樣改成雄父的姓氏完全屬于正常cao作，更多的人要么從現有的姓氏里選一個，要么隨便造一個出來。

    姓氏對雌子的確很重要，但重要的是有姓氏和姓氏背后代表的特權與家族勢力，而不是姓氏本身。

    “他的雌父是第四軍的副司令官莫色上將?！狈茽栴D說，“莫色上將和吉蘭上將曾經關系很好，后來不知為何分道揚鑣，再不往來。他本來可以爭奪第四軍的總司令官的，也突然放棄了，漸漸沉寂下去，平時連御前會議都不出席?！?/br>
    “和吉蘭上將關系很好？”安格爾迅速算了一下，“他至少已經六百歲了，還能繼續擔任副司令官？”

    雌子們可沒什么尊老愛幼的想法，強者為尊能者優先優勝劣汰是刻進骨子里的想法，雌子成年得早，他們的盛年是兩百歲到五百歲之間，s高級雌子們過了五百歲后容貌身材雖然不會有什么改變，但體能依然會逐漸下降，莫色上將能夠以六百歲的高齡繼續擔任第四軍的副司令官，只能說明一件事，他把所有挑戰者都給殺了。

    “六百三十五歲?！狈茽栴D查了下資料后回答道，“總之因為某件事莫色上將對大衛上校十分愧疚，愿意為他付出一定代價，第七軍軍餉被扣之事就是他幫忙捅到我面前的，所以你搞定第七軍后可以拿他和拜倫中將去試探第四軍?！?/br>
    拜倫的雌父伊安迪上將，正是第四軍的現任總司令官。

    安格爾知道菲爾頓的意思，他不介意自己招攬人手擴大勢力，第七軍也好第四軍也好甚至第一軍都沒有關系，前提是他乖乖呆在帝星遙控指揮。

    安格爾心下對菲爾頓的天真嗤之以鼻，還是和他虛與委蛇了好一會兒，表示自己最近要忙著帕提亞雄性生物和卡曼雄子的事，真的真的沒心情管明塔星后，才以不打擾他們繼續開會為由掛斷了通訊。

    掛斷通訊之后，菲爾頓嘆了一聲又一聲，才示意將官們繼續開會。

    往好處想，安格爾至少還愿意敷衍他一二，應該不會直接跑到明塔星上來……吧。

    通訊模式默認是隱私模式，將官們聽不到他剛剛和另一邊的人說了些什么，但皇帝臉上的擔憂煩心疲憊無助卻是誰都能看出來的，一瞬間不少人心中都涌起同情來，都說安格爾上將是帝國最美貌最受歡迎的雌子，可換一個性別，又何嘗不是最難養最令人頭疼的雄子？皇帝喜歡誰不好非要喜歡他，不是純屬找虐嗎？可除了同情之外也不無羨慕之意，安格爾難養歸難養，到了他這地位已經不是可以巧取豪奪的了，他居然會選擇皇帝而不是拒絕任何雌子，可見是真的喜歡親近皇帝，這么個雄子要是選擇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也沒人敢咬死說自己一定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