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珈百璃沒太聽懂。

    他沒有安格爾那種跟路易在法律許可范圍內斗智斗勇的經歷，只知道卡曼帝國有部變態的雄子保護法，嚴格規定了除了雌子之外的生物——不管是類人智慧動物如獸人還是低等智慧動物如寵物貓狗，亦或者任何長了刺或者有毒的植物，都沒資格出現在雄子的面前。各大貴族府邸里都會有私家動物園，滿足雄子們豢養寵物的愿望，但里面放著的都不是真正的動物，而是各種電子仿真寵物。喜歡蒔花弄草的雄子也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溫室甚至植物園，但里面的植物都是改良后的雄子專用品種，比如說沒有刺的玫瑰和沒有毒的繡球花之類的，保證雄子不會在接觸他們時被刺傷，也不會因為心血來潮想嘗下花的味道而中毒。

    安格爾三十多歲的時候騎著芬里爾在斯特林公爵府到處亂跑還各種嚇唬雄子，之所以沒有人阻止，就是因為每個雌子都知道雄子身邊是不可能出現真的動物的，一只只會撲人舔人蹭人的機器狗能夠有什么威脅？雄子們也一個個心知肚明，之所以會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逃跑，不過是為了哄年幼的安格爾開心罷了。

    而且帕提亞雄性生物，這是什么奇怪的說法？

    安格爾不得不跟他詳細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帕提亞雄性生物在帕提亞神圣帝國中是沒有公民權的，因此我國法律中也是不存在的，所以雌子們讓他們接觸到雄子不算違法?！卑哺駹栒f，“但如果我們通過一部法律，給予他們類人智慧生物的二等公民權，他們就不能接觸雄子了?！?/br>
    “根據雄子保護法的衍生條例，所有針對雄子的傷害行為都是直接追溯同族，比如說一條狗咬了一只雄子，便沒有狗可以再接觸到任何雄子。只要提出一件帕提亞雄性生物對雄子的傷害行為，帕提亞雄性生物就再也別想靠近雄子了，過往的傷害行為也會被追溯判刑?！?/br>
    簡單來說，就是直接處死。

    “那些無辜的帕提亞雄…….雄性生物呢？”珈百璃問，“他們會怎么樣？”

    “雌子對他們現階段的占有關系自動解除，所有帕提亞雄性生物都可以得到自由。想自力更生的可以自力更生，活不下去可以向民政部申請等同雌子百分之七十標準的援助，有廉租宿舍和免費的營養劑，還有技能培訓什么的?！卑哺駹柣貞浟艘幌驴蹏木戎?，“不想自力更生的就找個雌子把自己賣掉，和現在差不多?！?/br>
    反正他是沒什么同情心可以浪費在帕提亞雄性生物上面的，絕不可能像對雄子一樣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意思是他們可以像雌子一樣獨立生活，隨意出門嗎？”珈百璃問，綠眸之中浮現出向往的光。

    卡曼雄子是沒有自由這種說法的，哪怕是格洛克名義上也要依附于斯特林上將，只有作為雌子長大的安格爾，不需要出嫁成為某人的雄子，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未來。

    安格爾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不知道這個計劃能不能行得通，要是第一軍現在有空就好了，可以找一些人去調查下他們的具體情況?！?/br>
    帕提亞雄性生物最多的地方，無疑是與帕提亞神圣帝國接壤的賽弗特星系，有邊境軍隊從戰場上俘虜回來的，也有被帕提亞雌子拿來交換物資的，可惜那地方現在屬于戰場，安格爾實在鞭長莫及。

    珈百璃知道他的意思，不是為了調查有多少人愿意恢復自由，而是為了調查有多少人愿意將自己賣給卡曼雌子維持現狀，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卡曼雌子反對法案通過。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雖然同情他們，但更不希望你為此受到傷害，如果真的事不可行，你也不要強求，先保護好自己?！?/br>
    他說的他們，當然不是指帕提亞雄子，而是指那些正在受苦受難的卡曼雄子。

    正如他對安格爾說的那樣，人心有偏向。

    比起那些素昧平生的卡曼雄子們，讓他看著長大，愛若幼弟的安格爾自然更加重要，他說著說著突然笑了出來，邊笑邊落下淚來，“我以前那么討厭羅伯特算來算去的樣子，可是你看，我現在也變成他那樣了?！?/br>
    他的笑美得讓人心動，他的淚也美得讓人心碎。

    精神標記從來不是單向，而是雙向的。

    雄子們以精神標記控制自己的雌主，卻也在同時承受著雌主的影響，雌主受雄子的喜怒哀樂影響，會對雄子這個整體傾注感情，雄子也開始學著雌主權衡利弊，學會在損害自身的時候選擇袖手旁觀。

    安格爾紫眸中閃過一絲痛色，倏忽即逝。

    他原本答應了懷特上將，出手斬斷羅伯特的前程，但卻因為種種變故，最終眼睜睜地看著羅伯特離開了帝星，留下珈百璃傷心落淚。

    他咬了咬牙，道，“我送你去明塔星吧?！?/br>
    珈百璃猛地抬起頭來，震驚地看著安格爾，充斥著淚水的綠眸卻漸漸亮了起來。

    安格爾卻不再看他，只低聲道，“第一軍的后勤部簡直垃圾，物資都送到賽弗特星系后還不能完成分配，之前我給第七軍準備的補給居然在他們面前被第二軍給搶了。菲爾頓跟我說賽弗特星系守住了，你去那邊應該沒有太大的危險，就當幫我看著后勤部吧?！?/br>
    “可以嗎？”珈百璃抓著他的手，“不會造成麻煩嗎？”

    “第一軍的將官除了路易都不太喜歡管事，也不會愿意為了這種小事得罪我?！卑哺駹柗词治兆∷氖?，兩雙同樣白皙如玉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的手比起珈百璃的略顯粗糙，卻也有力得多，“我讓菲爾頓給你封個爵位，作為外聘的技術專家援助后勤部，他會答應的?！?/br>
    珈百璃心中一動，又遲疑起來，“雌父那邊呢？他不會答應我去的?！?/br>
    “不告訴他就行了?！卑哺駹柭柫寺柤?，“反正我暫時不會回鳳凰星，如果我明年回去他還在生氣的話，我就去找玫叔叔求救?！?/br>
    嬌小可愛又眼淚汪汪哭著求救的安格爾和高大威猛又滿懷怒火兇神惡煞的雌父，珈百璃不用想都知道雄父會幫哪一方，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擦著眼淚，一邊擦眼睛一邊重重點頭，“嗯！”

    雄子出門就不能跟雌子出門那么隨意了，除了交接手上的事務外，隨從人員也是需要精心挑選的對象，既需要他們從外人手中保護珈百璃，也需要他們自己不對珈百璃構成威脅，安格爾那全部由未成年軍雌構成的近衛隊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近衛隊里有四分之三都是貴族雌子，已經紛紛回家去了，另外四分之一合計三十六人都被他召集了過來，委以保護珈百璃的重任。

    近衛隊副隊長千葉試圖跟他講道理，“上將，我們是您的侍衛不是珈百璃先生的侍衛啊。而且我們走了，您需要人手怎么辦？”

    其余三十余名侍衛也殷殷地看著安格爾，希望他能夠收回決定，護送珈百璃去賽弗特星系沒什么問題，搭乘軍用星艦往返也就是一兩個月的事情，問題是安格爾是要他們留在賽弗特星系保護珈百璃??！天知道珈百璃回帝星是何年何月了，安格爾說送珈百璃去協助第一軍后勤部處理事務，可看看珈百璃那又哭又笑的樣子，誰不知道協助后勤部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去找羅伯特？萬一他和羅伯特兩人和解了，從此不回帝星了怎么辦？　他們是安格爾的近衛隊又不是珈百璃的，為什么得陪一個雄子前往明塔星，而不是留在帝星之上護衛上將？

    安格爾不聽。

    “比起留在我的身邊，我更需要你們去保護珈百璃?！卑哺駹柪溲劭粗麄?，跟他們講清楚了一件很殘酷的事實，“我在帝星上隨時可以找到人替代你們的工作，但我一時半會找不到可以放心的人去明塔星保護珈百璃，所以你們必須去?！?/br>
    近衛隊本來就是半公半私的性質，可以用來辦公也可以用來處理私事，安格爾不覺得自己的決定有什么問題。

    千葉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安格爾的面前，以明心志。

    天地可鑒，他認定的主君只有安格爾，絕對不包括珈百璃啊。

    “我們都有軍籍，您不能就這樣把我們當成私人物品送給一個雄子?！鼻~噎了噎后，繼續跟他討饒道，“而且近衛隊的工作也不是終身制的啊，上將?！?/br>
    不管是哪個長官的近衛隊，的確都不是終身制，只有未成年雌子可以成為高級雌子的近侍和護衛，一旦他們成年后，就得離開另尋他職?；实郛斈甑幕始医l隊是因為要選拔下一任皇位繼承人，才會允許奧蘭多等人在成年后依然停留在近衛隊中，但在安格爾一百五十歲建立第三軍之后，所有超齡侍衛都被一道趕出了近衛隊，進入第三軍的進入第三軍，外調的外調，只有拉里作為近衛隊隊長留了下來。到了第三軍這邊就更加嚴格了，別說侍衛是未成年雌子，隊長也必須由未成年雌子擔任，絕對沒有任何例外。

    安格爾覺得自己應該是無法靠強權壓迫他們答應了，否則這群侍衛們說不定會當著他的面撂挑子不干，因此決定換個方式說服他們。

    “也不只是為了珈百璃?！卑哺駹枃@了口氣，果斷選擇了準備投奔他的第七軍為借口，“現在帝國的形勢你們也都知道，對我軍不是很友好，我需要拉攏更多的力量維持我軍的地位。第七軍雖然有意投奔我軍，但一來他們的決定是出自帕斯卡和巴庫斯塔的攛掇，一旦帕斯卡和巴庫斯塔和我站在相反的立場就可能放棄投靠，二來他們在帝國的名聲也不是很好，我需要有值得信賴的人去明塔星幫我看看第七軍，好決定要不要接受他們的效忠?！?/br>
    侍衛們一下子都收斂了寧死不從之色，變得嚴肅起來。

    幫著安格爾護衛珈百璃和幫著安格爾看著第七軍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不過是瑣事，后者卻是實打實的重任了。

    “你們也不用擔心會一直留在那里?！卑哺駹柋攘藗€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不要說出去，“明年我會去一次明塔星，讓負責護衛我出行的侍衛跟你們互換，當然如果我到時候決定接受第七軍的效忠，你們中表現出色的可能需要留在明塔星更長時間，幫著第七軍磨合我的命令。不過這并不是強制性命令，不愿意留在明塔星的也可以跟著我回帝星，我另外選人負責此事就是了?！?/br>
    侍衛們一個個都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安格爾為什么需要第七軍？當然不是因為他閑著無聊覺得明塔星比帝星更好，第七軍比第三軍更值得信任，而是因為第七軍一直在賽弗特星系駐守，比起第三軍來更接近戰場。

    征戰沙場，建功立業，獲賞封爵迎娶雄子是每個軍雌天生的追求，若不是為了這個，他們也不會進入軍隊服役。第三軍作為如今十三軍團中最精銳的一個軍團，本來早該前往賽弗特星系而非留在帝星欺負其他軍團的演習部隊了，之所以一直沒去賽弗特星系接替第二軍，完全是因為菲爾頓對安格爾放心不下，總想等著他強一點再強一點再行放他離開，連帶著第三軍必須跟著安格爾留在帝星上。

    如今安格爾暴露性別之后，皇帝寧可自己帶第一軍前往賽弗特星系救援也不肯派第三軍前往，雖然有第三軍內亂在先實力受損的原因，但估計也存著雄子不該踏足戰場的心思。他們本以為在結束第三軍與第二軍的皇儲之戰前，第三軍是無論如何不可能離開帝星了，沒想到峰回路轉，還有涉足戰場的機會。

    千葉作為副隊長好歹要比普通侍衛冷靜些，沒被安格爾畫的大餅沖暈頭腦，“上將，如果明年主戰場已經從明塔星轉移回洛神星或者明塔星和洛神星之間的行星帶還好說，但如果戰場還集中在明塔星的話，您過去的話……陛下會不會不同意？”

    他本想說明塔星對安格爾是不是危險了些，不過想著安格爾都敢把珈百璃送過去了，顯然自己也不會認為明塔星是什么危險地帶，所以臨時扯了皇帝當借口。

    “我去哪里需要他同意嗎？”安格爾當然知道菲爾頓不會同意，輕飄飄地掃了千葉一眼，“如果珈百璃還在明塔星，我就是作為家屬去探望的，如果珈百璃不在明塔星，那我就是過去旅游的?！?/br>
    寵物狗有什么資格質疑主人的決定嘛，安格爾都準備對懷特上將先斬后奏了，當然不會覺得自己這樣對菲爾頓有什么問題。

    千葉等人成功被安格爾說服了。

    “屬下等人一定會完美完成您交代的任務！”千葉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證，“絕對不會泄露半點風聲，讓第七軍或者第一軍的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