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周立軍身邊的人,想起他時心里所浮現的念頭,必定會有一個標簽性的存在,那就是——他家里很有錢。 他也的的確確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他老爸早年去了山西,混成了一個成功的煤老板,回老家建設了一番,買房買地,成了當地的一方富戶之后,又回到山西繼續經營生意。是個浮華到底的生意人,對糟糠之妻也沒什么眷念的,他早在外面另有新巢了。他倒也不是不重視周立軍,這個自己唯一的兒子,只是他想的是,趁著現在還是要努力打拼,努力享樂,等自己退下來了,家業什么的,還不都是兒子的。如果把周立軍接過去,隔著一個如夫人,父子兩個人相處起來,磕絆是少不了的。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周立軍的媽并不是什么天真單純的人,她對快樂的追求甚至還要高于周立軍的爸爸。只是她是個老于世故的人,至少,周立軍他爸從來都不知道她私下里也是有情人的。 周立軍不想阻止他媽追求幸福,他幾乎沒有什么心理障礙地向他媽提出申請,自己能不能搬出去到街心單獨住,理由是想多有一點私人空間。他媽同意了,給他找裝修公司整理了一套地段最好的房子,就放他出門了。換個角度看,他們一家人互相之間,也是有一定的尊重和理解的嘛。 周立軍當然也是在當地唯一的那家私立高中上學,他的成績一般般,既不算突出,也沒有吊車尾,中等偏下的水平。他不覺得有什么不足的。 周立軍同時繼承了他爸的浮華,以及他媽追求享樂的精神。因此在他剛開始對自己的性向有點隱約的懷疑時,就立即有了相應的探索。 他之所以要求要從家里搬出去,也有一種避嫌的因素在。 有一次他媽忘了他們學校會在那一天放假,沒有來接他,周立軍只好自己打車回去。剛到玄關,他換好了鞋進去,就聽到一聲微妙的聲音,帶點起伏的呻吟。他當即愣在當場,厭惡地回到自己房間,把門關的碰一聲響。 他一向不去制約父母的行為,他對于家庭情況有一份屬于自己的理解,但是他媽不能在這里——他們共同居住的地方,做到這一步。已經到了有些令他嫌惡的程度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的房門被敲響了,他視若無睹,戴上耳機,將噪音隔絕在外。 他故意錯過了該吃晚飯的時間,直到將近八九點的時候,他放下耳機走出房間,打算去冰箱拿一罐啤酒。 客廳里的吊燈關了,只留下一盞小夜燈。周立軍打開冰箱門,無視了料理臺上被保鮮膜裹好的菜和有意貼上的便簽,徑直取走啤酒。轉身之際,一個陌生男人出現在沙發旁。燈光昏黃,他腰上只圍了一條白色的浴巾。 周立軍甚至還看到了他胸前雜亂地陳列著的幾縷毛發。 那人一幅措手不及的模樣,“呃……我也是過來拿瓶啤酒的……”他錯愕地,帶著一點驚詫地說。 周立軍沒說話,目光從他的胸腹移到肩膀,再到粗壯的小腿,最后回到他的臉,看清他的長相后,蜻蜓點水一樣又錯開了視線。哦,這樣一個男人。他打量完了之后想道。 接著他關上冰箱門,面無表情地走開。 他那樣一種目光其實是帶有侮蔑性質的,不啻于打量一盤豬rou有何賣相。 但是那人會錯了意。 他低聲叫住周立軍,“喂?!毕袷桥麦@動他媽,很小心翼翼。 周立軍轉過身,挑起一邊眉毛,不解地看過來。 “你想不想……試試?”他說著走過來,試探性地拿起周立軍空著的左手。 周立軍沒有甩開他。于是他莫名增加了一點膽量,慢慢將那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毛發稀疏處。 周立軍突然哼笑了一聲,鼻息發出一聲氣音,他立刻就懂了對方在說什么。他拂開那只放在自己手上的手,反掌之間,食指和中指夾住手下的胸毛,輕輕地扯了扯,“試什么?”他湊近了一點,幾乎也是用氣音在說話,吐息輕柔。 “呃……”他拽的時候使了一點勁兒,那人發出一聲吃痛。 “就你?”他忍不住又笑,笑完了再次覺得這是個什么玩意兒,于是一巴掌把他推開了。 那人揉著胸前,還想說些什么。 他媽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大聲地問,你在做什么? 周立軍轉身回房間之前,幾乎是言笑晏晏地看向他媽,嘴角噙著一抹迷人的笑意。 后來他搬出去住的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他媽一部分是有愧疚,一部分則是一種懼怕——如果周立軍發生什么異常情況,他爸那邊絕對無法交代。 因此周立軍所提出的任何要求都被同意了。 他在街心的新房子里,只要學校一放假,就開始過上了一種徹底無人管束的自由日子。 他對那天晚上出現過的那個男人嗤之以鼻,視之雜碎,他不喜歡靠女人生活的草包。對于他所提出的“試一試”的建議,更是感到荒謬。 他憎恨骯臟,藐視低級,極其討厭無關人員的sao擾。 但是,他做了一個不一般的夢。 夢里,他探手撫上一個人的肌膚,從腳掌開始,徐徐往上,健壯的小腿,緊實的大腿,瓷實的胸腹,修長的脖頸,棱角分明的下巴……夢中沒有聲音,他手底下的那具身體無論如何都緊閉雙唇,一語不發。 他一遍又一遍地來回撫摸,慢慢地,這具身體之上浮現出一片白玉般的云層,擋住了他的視線,讓他急的原地打轉。他甩著手想撥開云霧,但是無濟于事。 就在這股焦躁的情緒之中,周立軍醒了,他感受著自己勃發的下體,腦海之中混混沌沌,別無所思。 他一邊手yin,感受著摩擦帶來的舒爽,一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夢里的那個身影。棱角分明的下巴……再往上呢?也許是個面目模糊、并非實體存在的一個影子,是他活躍的大腦皮層自我構建出來的一個形象。 但也許……他不是虛幻的影子,而是一個實打實的人呢? 周立軍猛地發出一聲高昂的喊聲,他一泄如注,快感降臨的瞬間,一切思考都被阻斷。 后來他終于想起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被忽視了,他的春夢對象,有著和他一樣的性器,盡管它沉睡在草叢之中,但仍然是那么顯眼。 他周立軍,夢中對著一個男人產生了濃重的性欲,夢醒甚至還能想著他手yin,這是什么情況? 他仰躺在床上,腦海中倏忽閃過以前的一些事,他冷笑著扯了扯嘴角。也許是有原因的,那是很久以前了,他以為幾年過去,時間已經將一切消磨殆盡,他也該不再記得。但是原來他還記得。 周立軍上小學的時候,他家就已經發跡了,那時候他住在鎮上東邊。 他小學時曾真心想交幾個朋友,用自己多的花不完的零花錢引誘過幾個人,但后來又因為覺得他們無聊,主動舍棄了友誼。 他不知道財不露白這個道理,終于被高年級的幾個男生盯上了,成了他們固定的財主。一個星期一百塊的程度,已經有點驚人了。周立軍mama有過懷疑,問他是不是在學校被人欺負。 “沒有啊?!彼f,“我只是多交了幾個朋友而已?!?/br> 他沒有說出實話。 mama是解決不了的,他們又不能退學,只要不退學,就總有機會。他不敢冒那個險。 更何況,他想,忍一忍也可以,他們總會畢業的,畢了業就解脫了。 小學時候的周立軍,是個瘦弱、善于忍讓的孩子,他有很多怪脾氣,比如挑食、經常容易討厭別人,但是,缺少了父親管教的他,對于暴力始終有一份畏懼與臣服。這是他被拿捏住的弱點。 他慢慢變成了一個有點陰沉的孩子。 他反抗不了別人每周一次施壓于他的命令,每屈服一次,他心里就積壓一點厭棄,他厭棄這個軟弱的自己,厭棄這些耀武揚威的高年級學生。他想拼個頭破血流,但他同時也害怕別人打他,他幻想著暴力來臨的那一刻,自己縮緊身體,抖抖索索的模樣,幾乎要抑郁。 又是一個周五晚上,他們提出臨時有點急事,這周想“借”個兩百塊,讓他趕緊拿出來。 周立軍怔住了,他沒有,他只帶了一百塊。 那些人看他木木的不回話,當場就要上來搜。 ……陌生的手會在他的衣兜里上下摸索,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想法給了他一種火山噴發般的厭惡。他“呀”的大喊一聲,跑到墻角撿了一塊磚頭。那些人緊張地盯著他看,以為他要決一死戰。沒想到周立軍下一秒抬起手,把那塊磚頭拍向了自己的腦袋。 “他幻想著暴力來臨的那一刻,自己縮緊身體,抖抖索索的模樣,幾乎要抑郁?!?/br> ——于是他選擇主動執行對自己的暴力。 血,流了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磚頭也被他無力地扔到了一旁。 那群人被嚇傻了,盯著他像在看一個傻瓜。 后來,來了一個人,大喝一聲“你們在干什么?居然這么欺負一個小孩!”上前跟他們扭打在一團。 再后來,他在暈頭轉腦之際,被一個人背在了身上,送到了醫院。 他趴在那個人的背上,感覺他的背十分寬闊、溫暖,散發著一股好聞的汗意。 他的潛意識保存了那股感覺。 他一直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