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有兩人存在的空間。

    狹窄的車廂里充滿車庫特有的淺黃色光線，車窗上還殘留有雨水未干的痕跡。光線透過水痕，影影綽綽落在梁霄白皙的側臉上，他一動不動，仿若美麗的雕塑。

    過度的安靜，讓宋程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朦朧而遙遠的雨聲似乎仍在耳邊回響。

    梁霄慢慢將臉轉過來，他眼中仿佛含有霧氣一般，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聲音很輕很慢，像是緩緩流動的水流。

    “宋程，我也一樣……”

    然而宋程聽得清清楚楚，心跳聲大得讓他幾乎耳邊嗡鳴。

    “雖然遇到許多討厭的事，”梁霄的眼睛微微眨了眨，交錯的光影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可是那些事……我遇到你的時候，就明白了。那些都不算什么?！?/br>
    宋程回想起自己那曾經如同行尸走rou般的人生，沒有自我，空洞的，被控制的人生。

    傀儡般聽從父親的指示，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那時候的自己的內在空無一物。

    他逐漸回想起和梁霄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

    為什么之前一直沒有想起來，是不愿意回想，還是害怕去回想，他已經搞不清楚了。

    在他死水般的人生里，梁霄的存在是那樣鮮活，就像是在渾然不動的水里偶然出現的一尾游魚。和梁霄一起度過的時光，被他刻意封存在內心深處。

    現在，自己內心空虛的部分，好像被填滿了。就像找到了自己不知何時遺失的那一部分。

    宋程伸出手，放在梁霄的肩膀上，將他輕輕拉近。近到雙方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

    當兩人的嘴唇碰觸到一起的時候，宋程覺得好溫暖。梁霄抱過來的手臂，柔軟的嘴唇，不經意碰觸到的鼻尖，都好溫暖。

    溫暖得讓他想要流淚。

    一無所有的自己，真的能繼續留在梁霄身邊嗎。

    三億元此時沉重的壓在宋程的心上。

    明明年紀比梁霄大許多，還這么不中用。

    真希望能夠成為配得上他的人。

    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不能這么渾渾噩噩下去，想成為能夠正當站在梁霄身邊的存在。

    宋程此時清楚地意識到，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

    如果梁霄問自己，為什么要吻他，該怎么回答？

    “老師！宋老師！”孩子的叫喊聲打斷宋程的思緒。周六是初中學生的專場，基本都是十三四歲左右的少男少女。

    “宋老師是不是在想女朋友？”嘻嘻笑的是一個比較活躍的少年，雖然學得時間短，但他的學習能力相當強，畫也相當有靈氣，算是天賦型選手。

    “夏陵西，我來看看，你畫得怎么樣?！彼纬剔D身就朝少年那邊走過去，嚇得少年立刻捂住畫紙，苦著臉連連擺手。

    “宋老師你就饒了我吧?！毕牧晡鬟B連作揖，惹得其他學生哄堂大笑，紛紛圍過來看他到底畫了什么。

    宋程也不去阻止他們，只是笑笑，走向坐在邊角處的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局促坐在那里，并沒有像其他學生一樣，又是笑又是鬧地跑到夏陵西旁邊。

    “畫好了嗎，老師給你看看?！彼纬虂淼脚⑴赃?，這女孩學畫已經兩年多，看得出來進步許多，也非常努力，但總覺得缺點什么，并不像夏陵西那樣有出色天賦。不過女孩繼續畫下去，藝考肯定沒有問題。

    比起培養弟子，老師辦畫室更多是為了給學生指導藝考。

    “這里型有點不準，應該這樣畫。還有這邊……”

    給女孩仔細講解，并且修改關鍵部分之后，宋程抬起頭，發現剛剛吵鬧不已的夏陵西正望向這邊，看到他看過去，夏陵西立刻轉過視線，假裝沒有在看。

    宋程不動聲色地離開女孩旁邊，給其他學生講述畫不足的部分。夏陵西又把頭轉過來，這次宋程發現，夏陵西是在看坐在邊角的女孩。

    但女孩一無所覺，只是拿橡皮擦，一臉認真地修改自己的畫，視線里除了畫就是前面的石膏像，根本沒有半分投向夏陵西。

    青春真是美好。

    宋程忍不住笑，揮動鉛筆，低下頭繼續給學生改畫。

    沒多久，夏陵西又活躍起來，舉起手問問題。

    宋程朝他揮揮手，“夏陵西，你有什么問題？”

    “宋老師，聽說梁霄是李老師的親戚，是不是呀？”夏陵西擠眉弄眼地說道，他一邊說一邊朝女孩那邊看。

    女孩瞪大眼睛，捂住嘴，似乎對這問題非常關切，眼睛里透出迫切的光來。

    宋程當然不會告訴這些小孩，要不然肯定沒完沒了，不僅要簽名，說不定還要合照，小孩不知道節制，會非常麻煩。

    “這我不太清楚，梁霄是誰呀？”宋程故意問道，他當然是裝的，這樣可以避免再被小孩們糾纏?，F在小孩追星起來那可是不得了。

    “老師你連梁霄都不知道?！?/br>
    “你落伍了啦?！?/br>
    “老師你都不看新聞嗎？”

    “綜藝也不看嗎？”

    “最近有好幾部梁霄演的電視劇呢！”

    學生們又七嘴八舌地開始討論。

    宋程抬頭看向貼在墻上的素描，最里面那一張，是他曾經畫的梁霄的素描。

    現在梁霄已經和那時候不一樣，那種青澀感覺完全褪去，成長為一個出色的大人。

    下課之后，學生們三三兩兩散去，宋程將每個人的畫收起來，放進專門的柜子里。

    “宋老師……”

    有學生還沒走？宋程聽到聲音轉過頭，發現是夏陵西。

    “宋老師，你認識梁霄吧？”雖然是問句，但夏陵西一臉篤定的表情，他雙手放在褲子上面搓動，顯得有些緊張。

    “你說什么，我怎么會認識他？”宋程當然不可能承認。

    “我……我之前看到宋老師，你和梁霄一起來畫室……”夏陵西猶豫片刻后說道，看宋程又要否認的樣子，他雙手合十，微微低下頭，“宋老師，拜托你，能不能給我一張梁霄的簽名！”

    他從包里掏出一個文件袋，拉開文件袋，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宋程。

    宋程接過那張照片，似乎是一張梁霄的劇照，他的發型和平時見到的不太一樣。

    “你是梁霄的粉絲？”宋程忍不住感嘆梁霄的粉絲群還真是廣闊，連夏陵西這種皮猴子都拜倒在梁霄的魅力之下。

    “我……我……”夏陵西左顧右盼，吱吱哎哎，“大概算是……”

    “什么叫大概算是？”宋程把那張照片遞還給夏陵西，“我真的不認識梁霄?！毕牧晡鲄s不肯接。

    “宋老師，我真的……我想把簽名照，送給、送給周苒做禮物?！毕牧晡髟俅蔚拖骂^，央求宋程。周苒就是坐在邊角的那個女孩，夏陵西上課時候，一直盯著她看。

    宋程盡管很想滿足他的愿望，但夏陵西并不是口風緊的類型，萬一他再告訴周苒……宋程不想因為自己的濫好心給老師還有梁霄惹麻煩。

    “你拿回去，老師真的不認識梁霄。你肯定看錯了?！彼纬虒⒄掌旁诋嫾苌?，接著去整理其他學生的畫。

    夏陵西低垂著腦袋，把照片收起來，有氣無力地說一聲，“宋老師，再見?！睂嬀甙吃诩绨蛏?，垂頭喪氣地離開。

    ……

    梁霄將搭樂高的陣地轉移到客廳，他在地板上鋪一張黑色方形野餐墊，將樂高的零件傾倒在野餐墊上面。

    宋程盤腿坐在野餐墊旁邊，幫梁霄一起找零件。

    這次搭建的是一輛淺藍色小綿羊摩托，據說原型和里赫本和格里高利派克駕駛的小摩托是同一款。

    宋程將碩大紙盒立起來，察看上面的圖案和名稱，“VESPA？”他將找到的零件遞給梁霄。

    “怎么了？”梁霄停下手里的動作，接過宋程遞過來的小零件。

    “VESPA在意大利語里，是黃蜂的意思。那為什么我們會叫這款車小綿羊？”其實宋程看來，這款車既不像黃蜂，也不像綿羊。

    “不知道，為什么呢，因為很??？”梁霄將說明書翻到前面。一般說明書的前幾頁，都會介紹模型原型的歷史和發展過程。

    宋程湊到梁霄旁邊，去看說明書前幾頁的原型模特歷史。然而上面只有介紹摩托設計過程，以及外形不斷改變的過程，和“小綿羊”完全不搭邊。

    “沒有哎，估計是進口過來的時候，自創的名字？”宋程側過頭和梁霄說道，誰知梁霄正靠過來看說明書，宋程一轉頭，嘴唇剛好和梁霄的臉頰擦過。

    “……咳咳”等等，這是個意外，他不是故意的！

    宋程咳嗽一聲，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泛紅，“呃，我說一個好笑的事情給你聽……”總之，總之先轉移梁霄的注意力就行，可惡，臉為什么擅自紅了。

    “什么好笑的事？”梁霄唇角微微彎起，他的耳朵也悄悄泛紅，“是說你想偷偷親我這件事？”

    “等等，剛剛，那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我沒有……”宋程真是百口莫辯，“我沒……想偷親你?！?/br>
    “哦，那你是不想親我？”梁霄不動聲色靠近一些，“我看你在車里挺主動的?！?/br>
    喂，別靠這么近，你這樣犯規了……宋程臉越發紅，更加不敢直視梁霄，他只能飛速偷瞟梁霄一眼，瞬間瞅到梁霄的耳朵也泛紅，他才察覺到，緊張的不是他一個人。

    “我、我去沖個澡！”宋程站起來，實在沒有辦法擺脫這尷尬，只得借口洗澡遁走。

    “要不要一起洗？”身后傳來梁霄略帶戲謔的聲音。

    宋程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幸好扶住旁邊的餐椅。

    喂喂，你這家伙車速太快了吧??？

    這一瞬間。

    宋程感覺自己騎在小綿羊上面慢吞吞前進，然而梁霄騎著哈雷機車呼嘯著從后面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