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呂微聞回到學校宿舍,走進浴室清理了一下自己下半身的黏膩。萊昂平心而論沒做什么過分的事情,只是用手指試探,呂微聞一邊揉搓頭發,一邊想起來萊昂好奇探究的眼神和禮貌問詢的語氣。他沒有羞辱他,他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洗刷不去的羞恥。這是一場不徹底的交易,但是只要他邁出了這一步,他遲早會淪陷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小的時候父親曾經帶他去過基地的營地,他看到幾個擦很濃香水的人和醉醺醺的士兵勾肩搭背。當時父親陰沉著臉訓斥他們離開,他現在才明白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他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還可以再回頭嗎?這一次的醫藥費解決了,甚至可以承擔很久的治療費用。但是下一次呢?父親的身體免疫系統十分脆弱,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要了他的命。父親多次請求他不要再管他,他已經是被帝國拋棄的人,而呂微聞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如果帝國已經拋棄了父親,呂微聞再拋棄父親,叫他怎么忍心? 他遇到了純粹的信息素交易,萊昂教養良好,那么下一次父親病危,他還能這么走運嗎? 那個金發的十三歲少年漫不經心地吐出幾個字:“賣|yin的?!本珳实馗爬怂臓顟B。他已經被鐫刻上這幾個字了。 呂微聞緊咬嘴唇,拿起手機,發現銀行匯款已經到賬了??ㄅ寮易宄鍪痔蠓?,他立刻就把錢給醫院轉了過去。今天是星期六,他明天沒有訓練課,盡管他喜歡給自己加練,但是他要去看看父親。 外面傳來一陣聲音,應該是舍友回來了。 他已經穿好衣服,想出去和舍友們一起打個招呼或者吃個晚飯,卻發現浴室的門已經打不開了。他疑惑地旋轉了幾次把手,就聽到惡狠狠的聲音:“臭biao|子,你就在里面好好待著吧!”咒罵的聲音剛落,就有一群人哄笑出聲。 金敏俊和他的跟班。 自呂微聞十三歲入學康斯坦汀以來,金敏俊就沒有停止過凌|辱他。 康斯坦汀的東西校區不同,西校區是已分化的Omega和不會分化的Beta,東校區則是Alpha和尚未分化的學生們。呂微聞分化得太早,入學時初一班級里只有他一個人是Omega。噩夢一般的三年就此開始了。 他們去碰他脖子后面的抑制貼:“十三歲就發|情的臭biao|子,你是不是每天都想要別人插|你?” 呂微聞只有忍耐。 金敏俊一行人欺負的不僅僅是他,還有沉默寡言的女性Beta,他們把她拽到講臺上,審判她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她的父親家暴她的場面被這群混球看見了。 “你爸爸都能打你,我們為什么不能?我們是替你爹媽教育你?!?/br> 莉莉絲于是舉著寫著:“我是畜生,我需要被教育?!钡呐谱诱驹诤诎迩?,不斷重復自己牌子上的話。莉莉絲的金發像脆弱的水草,她顫抖著白色睫毛,她的皮膚很容易發紅,每當她念一遍自己牌子上的話,呂微聞可以看到她的自尊心正在蒸發在空氣里。 不光是莉莉絲,還有另一個叫作張問的女Beta。張問皮膚黝黑,就被起難聽的綽號,類似于“黑雞”“碳豬”,張問也被拽到黑板前審判,不斷地重復自己難聽的綽號。 “你是誰?”金敏俊洋洋得意地問她。 張問低著頭:“我是黑雞?!?/br> 刺耳的笑聲響起,呂微聞捂著自己的耳朵,痛苦得要流淚。 呂微聞的情況也不好,他一進教室,金敏俊就會帶著自己的跟班大聲起哄:“華族的biao|子來了!” 好好的數學課上,呂微聞收到金敏俊的紙條:“你mama賣批,你繼父和我都光顧她的生意?!?/br> 呂微聞把這張紙條小心翼翼地疊好,他幻想有一天會讓這個人渣付出代價,他一定把這張紙條摔在金敏俊的臉上,用比更難聽的污言穢語侮辱他。 金敏俊之所以可以這么肆無忌憚地欺辱班上的同學,是因為他的父親贊助了西校區教學樓的所有電器翻新,工程還在繼續,班主任都不敢對他說什么重話。金敏俊選中了這三個人來欺辱,只是因為他們三個都是舞蹈學院的。舞蹈學院雖然有出身高貴的同門,但大多數都是貧困潦倒家庭出身的女孩子們,要么是B要么是O,她們可以表演最優雅的舞蹈,也可以承受最難聽的侮辱。 呂微聞因為分化得太早,身體始終柔軟,是不可多得的舞蹈苗子??墒撬吘故悄行?,莉莉絲和張問可以互相攙扶著來到舞蹈學院繼續跳舞,呂微聞卻沒有勇氣加入她們舔舐傷口的隊列。 他單獨訓練,既不在已經升入高中部的男O女O里,也不在初中部的女B里。課上老師要求做熱身時,莉莉絲雪白的皮膚上露出金敏俊一行人留下的傷口,張問心痛地流下眼淚,呂微聞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們只是隔空對視,守護彼此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尊嚴。 十五歲那年他們升入高中部,三個人終于可以擺脫金敏俊的折磨,張問卻決定不再跳舞了。她來到男生宿舍樓下,把呂微聞叫出來。這是他們第一次交談,也是最后一次。張問咻咻地哭著,咸濕的眼淚落在呂微聞肩膀上,呂微聞第一次擁抱同齡人,也第一次感受同齡人的痛苦。 她說:“我的身體條件已經不適合跳舞了。我打算參軍,我已經通過選拔了?!?/br> 確實,張問已經很久編不出作品,交不出舞蹈作業了,更別提在比賽中獲獎。她能升入高中部,也是舞蹈老師去求了主任。 她拜托呂微聞:“我走以后,莉莉絲要怎么辦呢?她的父親是個醉鬼,每次回家她都要計算今天父親會不會打她?!?/br> “我求你幫我照顧她……我們三個,我們是一伙的,對吧?” 是的,我們三個。 呂微聞控制不住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那數次的對視,無言的交談都是屬于我們三個的。張問甩出一個讓呂微聞又震驚又憤怒的消息。 “金敏俊對莉莉絲表白了,他要追求她?!?/br> 莉莉絲和呂微聞一起送張問入伍,軍校的生活單調且與世隔絕,張問下了很大的決心。在車站,莉莉絲第一次抬起她白金色的睫毛,呂微聞才知道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美麗的綠色,像寶石一樣發光。 莉莉絲卻不肯接受呂微聞的好意,她鄭重其事地握住呂微聞的手,表示感謝,可是她轉身就走,不多說一句話。 呂微聞躺在新分配的高中部宿舍的床上,高中部的宿舍更像小公寓,他獨門獨戶地居住。然而他的心已經不再孤單,他知道張問會牽掛他,他也知道莉莉絲不理睬他的用意。她不愿意將他再牽扯進她和金敏俊的糾纏里,他也品嘗過金敏俊不擇手段的惡毒了。 呂微聞高中的這兩年里,總是偷偷地關注著莉莉絲,她獨來獨往,不肯和任何人多說話。金敏俊經常從男B的教學樓溜出來,不管不顧地沖進舞蹈訓練師,用下流的目光嚇退其他想制止的同窗,老師氣得發瘋,多次稟告院長,院長卻一次次給出令人失望的答案。 呂微聞給莉莉絲寫了很多關心她的信,悄悄塞在她的書包里。呂微聞看到莉莉絲鼻青臉腫的放假回校,也趁人不注意地將藥品抵給她。 呂微聞因為父親病重愁苦著醫藥費,自顧不暇的時候也沒有想過將莉莉絲置之不顧,張問曾經流著眼淚哀求她,莉莉絲被金敏俊折磨這件事也一次次牽動他的心。 呂微聞的高中課程是和舞蹈學校的所有人一起上的,同窗們也有已經分化的Omega,他也有一起吃午飯的人,大家都柔軟潔凈,家境貧寒者是多數,偶爾聽聞高年級的學長學姐被哪個家族的軍官挑走,大多數都沉默,有的則露出羨慕的神色。這樣的環境,自有一種平靜水面下藏污納垢的暗流涌動。 現在,呂微聞也已經同流合污了。 金敏俊時不時還來找呂微聞的茬,但是不在一棟教學樓上課,找茬找的有限。今天可能是這位大少爺心情不好,就闖了門禁,又過來羞辱他了。 呂微聞想今天可能是在卡佩莊園經歷的事情太沖擊了,以至于他分心到忘記關宿舍門,讓金敏俊有可乘之機。呂微聞想到這里,都恨不得給自己一耳瓜子,太愚蠢了。 金敏俊踹了踹浴室的門:“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他|媽再管我和莉莉絲的閑事,我就對你先jian后殺,把你剁碎了喂狗?!?/br> “你聽見沒有?說話啊,臭biao|子!” “莉莉絲遲早是我的女人,她前兩次態度已經松動了。反正你們舞蹈學校不就是皇家妓|院嗎,她被我上,和被那些達官貴人上有什么不一樣,我還年輕一些。她已經快被我說服了?!?/br> “所以你|他|媽少來多管閑事。自己在浴室待著吧,哈哈,這么久不說話是在自|慰吧?嗯?你蕩|婦,我下次一定把你的褲子扒了帶你游街示眾。我說得出做得到?!?/br> 金敏俊又一腳踹上了浴室的玻璃門,玻璃門搖搖欲墜,發出可憐的尖叫。 呂微聞也許是手里有了錢,父親的病有的醫治了,再加上今天已經見識過卡佩家族的少爺們,金敏俊這種程度的蠢貨他已經不想再忍下去了,而且他滿嘴胡說八道,莉莉絲如果能愛上這個兩百斤一臉油痘的rou球,他都懷疑太陽是不是爆炸了。 呂微聞也猛地一拍宿舍的玻璃門:“金敏俊你個癩蛤蟆想吃天鵝rou的傻|逼,你是不是從來沒照過鏡子???” 門外的哄笑聲突然停了,也許是從來沒聽過低眉順眼的呂微聞說話。 呂微聞隨手cao起浴室里的一個板凳,扔向那扇門,繼續冷笑著:“真不好說你是人頭上長著豬臉,還是豬頭上長著人臉,你有空在這叫我別多管閑事,還是回去好好看醫生吧,看是丑病先治得好,還是蠢病先治得好?!?/br> 金敏俊第一次被人這么辱罵,咆哮著大吼起來瘋狂拍門,其他手下也怒火沖沖地幫著聲援。 呂微聞早有準備,他隨手按下浴室里的一個按鈕,刺耳的火警聲開始發作,金敏俊和手下們隔著門大喊:“草!我|草!”呂微聞就知道是天花板上的防火裝置在噴水。 金敏俊摔下一句:“臭biao|子你給我等著!”就帶著手下們離開了。 火警驚動了樓下的安保,安保上來先停下了火警裝置,又打開浴室門,放出來了呂微聞。 走廊里已經一片狼藉,呂微聞和安保們解釋了剛才的情況,金敏俊惡名遠揚,他們也有所聽聞,只是象征性地教育了兩句呂微聞,就離開了,還有一個安保臨走前同情地拍了拍呂微聞的肩膀。 呂微聞把公寓門鎖好,開始打掃走廊里的水漬,又打開窗戶通風,要把金敏俊這個爛人留下的臭氣都吹走。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了一眼手機。 mama發來消息問他明天要不要回家吃飯,他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弟弟meimei都很想他。 呂微聞告訴她明天自己要去看望爸爸,mama的聊天框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可是幾分鐘后,mama什么也沒有發來。 一個陌生的號碼彈了出來,呂微聞接起電話。 “你好?” 對面沉默了幾十秒,才開始說話:“微聞,我是莉莉絲?!?/br> “我聽說了,他們剛來找過我。真對不起,還是連累你了?!?/br> 微聞的心一片酸澀:“這不是你的錯……莉莉絲,有空我們一起吃個飯,好嗎?你臉上的傷好點了嗎,那個藥……” 莉莉絲說話的聲音十分輕柔,像一片羽毛輕輕搔弄著周圍的空氣,這是屬于莉莉絲獨有的氣質,空靈甜美,可是又把握不住。 “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我很擔心你。你躲著點,千萬不要落單被他抓住?!?/br> “你……”呂微聞痛苦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面對他人悲慘的命運,他很難無動于衷。 莉莉絲輕輕地說:“謝謝你,這是我一直想說的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