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峽谷鏖戰:鳳冠霞帔都失了顏色
意識到情況不對的瞿影急忙喊道:“南宮様!快讓暗匣的人往回撤……” 然而為時已晚,不知從哪兒被放出來的迷霧陣席卷而來,原本纏斗在一起的人群頓時兵荒馬亂,不少人捂著胸口咳嗆出血,隨即倒在地上被失控的人馬踩踏致死。 瞿影微瞇起眼,這般無差別攻擊只意味著真正策劃了此次刺殺的主力隊伍才剛剛到來。 鳯花澗雖然有著詩意的名字,卻是個巨大的峽谷地帶,車馬一旦被驅入此處必定會受到極大的限制。身后是深淵,兩側是高山,迎面而來的一群用金面罩擋著口鼻的黑衣殺手。 方才屏吸稍微晚了一瞬,總歸還是吸進了一點毒氣,瞿影利落地從懷里掏出幾瓶瓷罐,隨手拋給身旁的兄弟們,最后一瓶則穩穩落在了南宮様的手上。 南宮様朝他勾唇一笑,仰頭把藥喝了干凈。 接下來發生的事不允許任何人再走神顧及其他,瞿影他們剛剛對了幾招就能察覺出蒙面殺手皆受過專業的死士訓練,這種打法與軍營里訓練士兵的方法并不一致,詭譎多變且狠毒致命,與剛剛那些流寇之輩根本不能相比。 瞿影和南宮様遙遙對了個眼神,示意一方吸引主攻,另一方迅速掩護公主的馬車撤離。 瞿影的劍法雖然并不算精深,但他每一招都又快又狠,殺入包圍圈也并未落于下風。怎奈那把隨手劫來的劍太過一般,在兩個黑衣殺手掄刀劈下的時候被直接斬成兩段。 刀劍之氣震傷了瞿影的右臂,他當機立斷將斷劍拋出殺死其中一個,緊接著從腰間抽出一條紫黑色的長鞭,鞭子先是纏了另一人的腳踝,隨即“啪”一聲將人帶到地上,血花飛濺,塵土紛揚。 這一下力道不小,瞿影揮鞭的手已經被血浸染紅,但他絲毫未作停頓,帶著倒刺的鞭子在空中呼嘯著劃出精妙的招式,繼而傳來皮開rou綻的撕裂聲,圍攻上來的黑衣人盡數毒液入骨而疼得滿地打滾。 另一面,南宮樣跨過已經中箭而亡的車夫,迅速登上了公主的馬車。他撩起門簾往里一探:“公主殿下,快隨臣走!” 在這樣四面楚歌的緊急情形之下,轎中人居然不為所動,依然雙手交疊、蓋著覆滿刺繡的紅蓋頭端坐那。 南宮樣面對這詭異的沉默,眸中閃過一絲猜疑,正欲道一聲“得罪”后強行拉人下馬車,卻忽然聽見蓋頭后的人輕輕開了口:“若是我不想走,你會依我嗎?” 南宮樣這下徹底明白了霍白沁的意圖——哪怕舉世無人知,他卻是最明白北帝城三公主從一開始就是不愿意去和親的。 “南宮様,你肯依我嗎?” 霍白沁還在不住追問,她生得貌美也天生聰穎,自然清楚自己的犧牲能為還在宮里的皇兄帶來多少好處,這般威脅勢必會讓太子坐立不安,哪怕不是太子本人,他身后的黨羽也會想方設法阻止或是擾亂此次和親。于是她將計就計順從了這個受害者的身份,絲毫不介意親手將自己推入危險的境地。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出了城就找機會私奔,會有接應的人……” 這話說得實在是石破天驚,南宮樣再也顧不得尊卑禮儀厲聲打斷:“和親是國之大事,殿下莫要說笑!暗匣必定會護送公主平安抵達南椋?!?/br> “所以……你一直都在騙我?你先前說、說要和我一起離開的那些話,全是騙我的!”霍白沁猛地掀開了紅蓋頭,精心打扮過的臉龐上出現了兩道淚痕,她死死咬著下嘴唇維持著最后的儀態和冷靜,“可是阿様……我勸你還是跟我走吧,你瞧你的兄弟們,他們好像要撐不住了呢?!?/br> 南宮樣這邊拉扯不休之時,瞿影已經被十倍于自己的敵人逼到了懸崖邊,他一直沒等來南宮樣的支援,唯有死戰。 經過一番惡戰,身上已經被大大小小的傷口覆蓋,幾處翻開的皮rou深可見骨。 縱使身體已經快要到達極限,瞿影依舊死死地握著手里的“紫蟒”鞭,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不明白為什么南宮様遲遲不來,但眼前瞬息萬變的局勢根本不容他多想。 又是一記殺招襲來,瞿影側身閃過,手起鞭落繞在對方的脖頸間,猶如一條巨蟒將人直接勒死。下一瞬側后方又有人攻上來,體力嚴重透支的瞿影堪堪躲避了幾下,被一腳踢中肋骨,整個人向后飛去。 強行拽著霍白沁走出馬車的南宮樣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他心中一緊,還抓著霍白沁手腕的那只手下意識地用了猛力。 霍白沁驚呼一聲,想要掙脫他的束縛:“阿様,你弄疼我了!” 南宮樣面色如蠟,赤紅著眼望向那個方向——原本已經跌出懸崖邊緣的瞿影借著鞭子的纏繞掛住了一根枯樹干,正艱難地想要爬上來——他整個人仿佛剛從水中出來一樣浸泡在汗水和血水里,因疼痛而猙獰蒼白的臉上依舊凝結著倔強的表情。 南宮樣看著這樣的他,恍然間似乎回到了當年他們一起試煉的場景:有人踩著瞿影的傷口想逼他妥協,誰知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少年居然會以折斷自己胳膊為代價反將他掀翻在地,無情且果斷地一劍封喉。后來南宮様才知道,那是瞿影第一次主動殺人,這個身形單薄的清冷少年從此被他記在了心里。 壓下記憶,南宮樣已經松開了手準備沖去救人,卻被霍白沁不管不顧地反手拉住了:“怎么了,你不是要送我突圍嗎?現在看到舊情人就走不動道了!阿様,你如此這般能成什么事!” 她原意只是想激一下南宮樣,卻沒想到這話當真讓他停下了腳步。 然而變故同時也發生在這一瞬,只聞見一聲悶哼和刀劍劈裂樹木的聲響,瞿影一步踏空,直直向后墜去。 瞬間失重的感覺并不好受,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的風刃切割著皮膚,他腦中混沌一片,耳邊卻傳來了呼喊,遙遠得猶如天外緲音。 “阿影!”“瞿影——”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瞿影的瞳孔里倒映出了某個縱身躍下的身影,朝他遙遙伸出了手…… 秋日的鳯花澗其實景色很美,落了一地的楓葉如血似火,如今卻當真沾染了血腥之氣。 就連鳳冠霞帔都失了顏色,目光所及之處是滿地躺倒著的支離破碎的尸體,大多數都因沾染了劇毒而渾身腐爛,七竅流黑血的模樣仿若煉獄里爬出來的厲鬼那般可怖。 南宮樣拉著霍白沁頭也不回地往另一個方向跑去,方才瞿影墜崖那一幕在他的腦中反反復復凌遲著他的神經,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猶如中了毒箭一般在劇烈地顫抖、發熱、疼痛,牽扯著心臟每跳動一下都生疼。 瞿影就在距離他幾丈遠處命懸一線,而他終究還是選擇了自己最初制定好的計劃,平安護送公主離境的功名和榮耀實在太過誘人——這于暗匣而言是頭功一件,于朝廷而言更是驍勇之姿,足夠他日后平步青云。 霍白沁自然不會知道這一路上南宮樣心中的百轉千回,她似乎是被剛剛殘酷的打斗嚇到了,老實被拉著逃離,也沒有再多言其他。 兩人跑了將近七里地,終于見到了事先安排好的接應的馬車。等到要登車之時,霍白沁轉身將自己的紅蓋頭放在了南宮樣的手上。 在對方震驚的眼神里,她恢復了公主的尊容,卻拉低了語氣:“就當是我最后一個心愿,你能不能幫我實現?” 南宮樣怔在原地,艱難地想要開口,要說的話無非還是那些尊卑禮儀和國家大義,被霍白沁哽咽著打斷:“這或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阿樣,我其實早知你鐵石心腸,從我們在宮里見的第一次面開始,我就在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你非池中物,抱負大野心也不小,但還是有些急于求成了。這些話我從前沒機會對你說,也覺得不該跟你說……但奈何我還是心悅這樣的你,哪怕你一直在利用我,可我對你的真心卻從來都不曾虛假。所以這次……就算是我求你,你能不能滿足我的心愿?” 最終,身份尊貴的新嫁娘含淚望著心上人給自己蓋上了紅蓋頭,一方紅布遮擋了彼此的視線,從此再沒了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