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缺德五人組】

    如果要說清姜羽這一系列令他窒息的遭遇，那還需要把時間倒回到幾天前。

    事件的起點在城郊那個偏僻的廢棄公園內。

    晚上十點。

    四十多歲的中年大肚男滿臉笑容地看著眼前這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長相頗為清秀的少年沖他曖昧地笑了笑，只是這個笑容并未進眼底，細碎的劉海和昏暗的路燈光線遮掩住了他眸中的冷淡。

    “大叔，我們還是去樹林里做吧?！苯鹞⑽惤心暧湍伳械亩叺吐暤?，清亮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挑逗。

    中年男人被耳邊溫熱的氣息刺激得更為興奮，按捺不住地摟著少年的腰走進公園旁的樹林里。

    二人走到一處空地，男人猴急地伸手去解少年襯衫的衣扣，解到一半時，身后傳來了草地被踩踏的沙沙聲。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身，只見四個面容不善的青年正手持棒球棍走了過來，為首的暗紅色頭發青年嚼著口香糖，桀驁乖張的臉上，那雙閃著危險光芒的眼眸正注視著已經有些慌張的男人。

    四個人越走越近，直至將他們圍在了中間。中年男人環顧了一圈，強撐著鎮定道：“你、你們想干什么？”

    他身前的少年一邊伸出手扣回了襯衣的扣子，一邊越過他的身側緩緩走到了紅發青年的身后。

    男人這才反應過來，憤怒地看向已經站到后方的少年，“你、你們是一伙的？！”

    紅發青年吹了個粉紅色的大泡泡，側過身擋住了他的視線。

    另一邊帶著眼鏡的學霸臉青年緩緩開口，嘴中說著和他外貌極不相稱的話語：“識相的就把錢包拿出來，省得等我們動起手，你一身傷回去也不好跟你老婆交代?！?/br>
    中年男人面有不甘，聲音顫抖道：“你、你們……”

    還未說完，紅發青年就大步走上前，猛地抬起膝蓋狠狠擊中他的胯下。

    “啊——??！”男人捂著自己的襠部痛苦地慘叫出聲，雙腿顫抖著跪倒在了地上。

    青年吹破了嘴中的泡泡，繼而抬腳踩住了男人的后頸，一用力就將他的臉狠狠踩進了草地，他低頭看向地上的人，忍不住抱怨道：“最近的怎么一個比一個磨嘰啊?！?/br>
    隨后他俯下身，眸中閃著陰冷的笑意開口道：“大叔，你還要磨蹭到什么時候？”

    中年男人臉上寫滿了痛苦與恐懼，“別……別打我……別打我……”說著，顫顫巍巍地將手伸進口袋摸索，剛一掏出錢包就被另一只手抽走。

    紅發青年看了眼同伴手里的錢包，而后緩緩收回了踩在脖頸的腳，帶著眾人離開了這個已經被嚇到爬不起身的男人。

    五個人走到了樹林的另一端后席地坐了下來，當中幾個人已經掏出煙和幾罐啤酒瀟灑了起來。姜羽思考了下，拿走了一罐后在距他們兩三米遠處坐了下來。

    他獨自一人靜靜地喝著，抬頭對著一片漆黑的夜空發著呆，過了會兒，一個身影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他瞥了眼看那頭張揚的暗紅色頭發，隨后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夜空，“把煙掐了?！?/br>
    衛熠側過頭，“你很討厭煙味？”

    姜羽依舊沒有看他，“林中抽煙，容易引發火災?！钡ǖ恼Z氣聽著特別一本正經。

    “噗嗤?！毙l熠笑出聲，他深吸了一口煙后猛然起身將他壓在了身下，隨后惡劣地朝他的臉吐出了煙。

    姜羽眼底無波地注視著他，似乎絲毫未被激怒。煙霧散盡，衛熠借著月光打量著少年白皙清雋的面龐，身體不由自主地壓向他。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的下腹處被什么抵著。

    “你再靠近我一點，我不介意把你對那男人做的事對你做一遍?！鄙倌甑穆曇羝降滞钢呻S意，只是那膝蓋處隱隱傳遞出來的力量暗示著話語的認真。

    衛熠愣住，低頭看了眼抵著自己下腹的膝蓋后輕笑了聲，隨后起身放開了他。

    “我發現你真的很冷酷無情?！毙l熠掐滅煙忍不住吐槽道，目光無意瞥見了少年褲子口袋中有個泛著銀光的東西，他忍不住伸手拿了出來。

    口袋里的，是一把折疊式的銀制小刀?！澳阋矔S身帶這種東西？”

    姜羽敷衍道：“很奇怪嗎？萬一哪天你們放我鴿子，我難道真的要為了那幾百塊嫖資獻身？”

    衛熠發出低低的笑聲，“不會的……怎么說我也是你的老大，不會丟下你不管的?！?/br>
    姜羽沒有回應他，他躺在草地上沒有起身，望著漆黑的夜空，緩緩閉上了困倦的雙眼。

    衛熠側頭看了眼已經打算開始露天睡覺的人，無奈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

    夜越來越深，晚風逐漸大了起來，睡著了的少年翻了個身，無意識地將腦袋縮進身上寬大的外衣內。衛熠皺著眉注視著他，糾結著要不要把人喊醒。

    突然，一聲槍響劃破了夜的寂靜，上一秒還在吹著牛皮的吸煙喝酒三人組呆愣住了，姜羽睜開眼睛緩緩撐起身體，四下一片肅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幾秒鐘后，衛熠首先站起身，他聲音低沉道：“你們呆在這里，我過去看看?！?/br>
    槍聲從那個廢棄公園的方向傳來，他緩步朝公園的方向走去。

    剛走了兩三步，衛熠便停下了腳步，他轉頭看向身后的少年，“我不是說了讓你呆在……”

    姜羽冷冷地打斷道：“你在教我做事？”說完徑自走到了他的前面。

    衛熠愣怔了一下，隨后快步跟了上去。

    另外三人呆坐在原地，大家互相看了看，頂著一頭錫紙燙的青年說道：“我們……是不是也該學學姜哥？”

    一旁那個戴著鼻環、唇釘、眉釘加耳釘的非主流青年道：“他這樣又不是一兩天了，你要是敢學他看老大揍不揍得死你?！?/br>
    學霸臉贊同地點了點頭，推了推黑色鏡框道：“說得對，所以我們還是乖乖聽話別過去了吧?！?/br>
    說著，三人心照不宣地拿起煙酒躲進了樹林深處。

    二人悄聲走到樹林和公園的交界處，側著身將身軀隱在粗壯的樹干之后，姜羽微微探出頭掃視著空曠的公園。

    破舊滑梯旁，有個人倒在地上。他轉過頭與躲在另一棵樹后的人對視了一眼，衛熠沖他微微搖了搖頭，姜羽明白他的意思，二人都沒有出去，而是靜靜地站在樹后觀察著四周。

    約莫一刻鐘后，見周圍沒有異常，姜羽首先走了出來。二人停在了男人身邊，那人趴在地上，依舊圓睜的雙眼還保留著倒地前的驚恐，在這夜風中，那身下的一灘鮮血似乎已經開始凝固。

    衛熠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幾秒后收回了手指站起身，“死了?！?/br>
    姜羽瞥了眼身旁的人，“少和電視劇學不靠譜的判定死亡方法?！闭f著自己也蹲了下去，指背貼在了那人的脖頸處，過了會兒后，他也收回手指站起身，“確實死了?！?/br>
    衛熠忍不住笑了，“所以結果有差嗎？”

    身旁的人一臉麻木地看向他，“死亡現場，你覺得你的笑容合適嗎？”

    聞言，青年立馬閉上嘴，轉而一臉嚴肅深沉地開始打量起地上的人。

    幾分鐘后，衛熠抬頭看向身旁的人，意味深長地說道：“你覺不覺得……還挺好猜的？”

    姜羽順著尸體邊緣走了兩步，“相當好猜?！?/br>
    地上的男人身穿熨燙得筆挺的黑色西裝，手上還戴著貌似價值不菲的手表，那張略顯蒼老的臉上有一道有些年份的暗沉刀疤。

    “黑幫，交易，被殺?！毙l熠簡單地說了幾個詞。

    姜羽沒有回應，他站在男人的小腿旁垂眸凝視著整個尸體，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我怎么感覺，他的姿勢有點奇怪？”

    衛熠看了眼他的神色，于是走到了他的身側，從他的視野角度一同看去。

    尸體的姿勢就是中彈后倒地的模樣，唯一奇怪的，是那只左手手指擺出了經典的某國辱男手勢，指尖正對著自己的嘴巴，距離不過兩三厘米。

    衛熠看著這詭異的姿勢暗笑道：“他不會是死前還拿了什么吃一口吧？”

    身旁的人沒有回復他的調侃。半分鐘后，衛熠似是意識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不由僵住。

    二人默契地四目相對，一直滿臉冷漠的少年在此刻沖他露出了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br>
    衛熠咽了咽口水，艱難道：“真的要……”

    少年見他面色猶豫，于是轉過頭徑直朝尸體的頭顱處走去，嘴中忍不住吐槽道：“我看你也挺愛磨嘰的?！?/br>
    他彎下腰將手伸向了尸體的嘴巴位置，就在這時手腕被身側的人握住，那人低聲道：“還是我來吧?！?/br>
    衛熠繃著臉小心地掰開尸體的嘴唇，果然，牙齒之間咬著一個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是一張被疊得極小的紙，紙張表面已經被口水沾濕。

    衛熠捏著邊緣，表情略帶嫌惡地展開了那張紙。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張畫得極簡的室內布局平面圖。

    姜羽站在他身側和他一同看了會兒，不多久，他嘴角便浮出了笑意。

    “要不要再擴充一下你剛剛的猜測？”他的眸中閃閃發亮。

    衛熠見他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忍不住好奇道：“你知道什么了？”

    姜羽指著他手里的圖紙，“這是一棟住宅的平面圖……”

    “嗯，看得出來，大戶人家，有錢?！毙l熠贊同道。

    少年沒再說話。衛熠等了等，而后小心翼翼地偏過頭，只見那人正冷漠地注視著他。

    他自覺地轉回頭，“我閉嘴?！?/br>
    姜羽繼續說道：“這張圖畫得非常粗糙，而且這人畫功也很一般。但是，你應該也注意到了，有一塊很奇怪?！?/br>
    衛熠正色道：“嗯，這個地方?！闭f著，指向了紙張右邊角落的位置。

    不難看出，那個位置是個房間，可是和其他房間不同的是，這個房間內的東西畫得很詳細、也很讓人迷惑。

    房間的三面墻壁上，畫著一個個接連著的空心矩形，唯獨有一個矩形被涂成了實心，此外，紙張的邊緣還寫著六個數字：425095。

    衛熠蹙眉，“這串數字是什么意思？”

    “你能想到什么？”姜羽反問。

    “暗號？”衛熠試探道。

    姜羽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是說，他約了一個人大晚上在這種地方見面，為的就是給他一張寫了個暗號、而且畫得極其丑的住宅平面圖？”

    衛熠更迷惑了，“你的意思是這張紙是給對方的，那為什么現在在他嘴里？”

    姜羽冷冷地看著他，嘆了口氣后開始解釋，“這個房間，這些矩形，我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都是保險箱，這串數字、是這個被涂成實心的保險箱的密碼。這個人以及和他見面的那個人，應該都存了些心思?！苯鹂聪虻厣系氖w，“他應該是想用這張圖和對方交換什么，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不打算真的把圖紙給對方了?！?/br>
    衛熠忍不住提出疑問，“所以他就被殺了？”

    姜羽側過頭靜靜地看向那雙飽含震驚的雙眸，“我如果能早點對你的真實水平有所了解，當初就絕對不會答應上你這艘隨時可能會沉的賊船?！蹦X中不由想起那三個人現在還在林中的人，姜羽心底的后悔又深了一分。

    衛熠愣了下，而后摟著他的肩膀笑道：“現在后悔是不是太晚了，上船容易下船難。你繼續說，我保證不插嘴了?！?/br>
    姜羽轉回頭，淡定地將自己肩膀上的手給搬了下去，隨后繼續說道：“我的猜測是，二人應該原本已經達成了共識。打個比方，我給你圖紙，你給我一皮箱現金，但是后來我又想試試能不能再要一皮箱錢，倘若成功了，那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失敗了，就把事先準備好的假圖紙給你，等你發現是假的后，我就能再接著要另外一箱錢?！?/br>
    少年笑了聲，“不過結果你也看到了，對方壓根就沒打算給他一分一毫，在拿到想要的東西后直接選擇了殺人滅口。所以……他才會那么不甘心，死前還想把真圖紙咽進肚子里，或許是害怕自己的背叛被所在的幫派發現，又或許是不想讓對方真的得到這張圖紙?！?/br>
    衛熠不禁問道：“你就這么確定你的猜測是對的？”

    “不確定?！苯鹣胍膊幌氲鼗卮鸬?，“我能確定的是，這件事肯定牽涉到黑幫，所以不必費事去報警，事情解決不了便算了，還會給自己惹上一身麻煩?！?/br>
    衛熠試探道：“你好像對黑幫很……”

    話未說完，空氣中傳來一陣腳步聲。二人互相看了眼，緊接著二話不說向樹林中跑去。

    等到進入了樹叢深處，兩人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衛熠喘著氣將幾乎被風吹干的紙提起，“這東西……怎么辦？”

    姜羽想了想，隨后將手伸進他的褲子口袋。

    “你……你干嘛？”衛熠猛地一激靈。

    只見一個打火機被掏了出來，二話不說，姜羽直接伸向了那張紙。衛熠縮了縮手，忍不住調侃道：“林間燒紙，更容易引發火災?！?/br>
    姜羽冷冷地看了一眼此刻還有心情開玩笑的人，雙唇微啟：“說得好，獎勵你現在跑回去塞回他嘴里?！?/br>
    紅發青年垮下臉，默默伸出手將紙遞給他。被點燃的紙張一點點燒盡，衛熠注視著火光下那閃爍的臉龐忍不住再度開口，“為什么要燒掉它？”

    “你今晚再問任何我不想回答的愚蠢問題，我真的會考慮沉了你這艘賊船?！鄙倌晁坪跏且а狼旋X地說出這句話。

    答案其實很明顯，這種東西留在身邊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是一個潛在禍患，指不準哪天會惹出什么事。只是不知是否是一種錯覺，衛熠總感覺姜羽好像非常了解黑幫的事，但同時又對他們很避諱。

    待紙張即將燃盡之時，空氣中又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聲。衛熠看向尖叫傳來的方向暗笑道：“這發現得也夠快的?！?/br>
    姜羽抖落灰燼，往公園的反方向走去，“行了，走吧?！?/br>
    “去哪兒？”衛熠跟上他的步伐。

    姜羽頭也不回道：“還能去哪兒，各回各家，各睡各覺?！?/br>
    而被遺忘的另外那三個人，在聽到尖叫后惴惴不安地抱在了一起，聽著林間如女鬼般呼嘯的夜風，錫紙燙青年顫抖著小聲說：“你們說，老大他們……還回得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