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靜
和何濟漸行漸遠,是梁博宇最不愿意看到的意料之外。 陳思琪說他是自尊心在作祟,他對何濟,就像是主人費心養了好久的寵物一下不理人,喜歡天天往外跑了,便會大受打擊懷疑自我。 何濟不是誰養的寵物,這是個并不恰當的比擬。 陳思琪聳肩,說他理解意思就行。 梁博宇理解無能,他想不通。 為什么做不了情侶,同桌也做不了,為什么做不了同桌,連偶爾能聊上兩句的普通同學也做不了。 長這么大,何濟算是梁博宇栽的最為狼狽的一個跟頭。 別的人巴不得跟梁博宇坐同桌,借他筆記,只有何濟,主動找老師換位置,換到了教室放拖把掃帚垃圾桶的最角落。 看他搬桌子,梁博宇是不開心的。 他抿唇,佯裝在寫習題,實際寫了個“答:”便一個字符也沒動,他克制的,看也不看何濟一眼,陳思琪說他當時臉色糟糕得就像被誰欠了一百萬要不回來似的。 先是何濟位置搬遠了,再是何濟頻繁的請假,最后就連課,何濟也不上了。 作為班長,梁博宇有義務借老師手機跟何濟家長溝通,詢問清楚何濟的情況,對面支支吾吾的,只道何濟是生病了。 離高考就三禮拜時間,距何濟消失近一個月時間,他再度背著書包出現在班級。 何濟變得寡言了,雖然他以前話也不多,只是現下,是更為令人窒息的沉抑。 何濟的頭發也長了,劉海遮住他陰郁的雙眼,高溫還穿著的長袖更顯得他不像個正常人。 同學都打趣何濟,說他是西方頹廢怕光的吸血鬼,他遮住的眼睛一定是紅色瞳仁的,何濟就當沒聽見別人的嘲笑,自閉又特立獨行的坐在他終日無人在意的偏僻一角。 梁博宇挺想跟他說說話,問他這段時間去哪兒了,問他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問他是否還需要補課,跟不跟的上教學進度。 在他屢次有示好趨向前,何濟都果決的避開,沒給梁博宇任何可能的機會。 陳思琪大大方方走到何濟課桌前:“喏,給你?!?/br> 是個法式小面包,何濟愣住,小聲道了謝,目睹全程的梁博宇氣得牙癢癢。 陳思琪洋洋得意,她終于贏過了梁博宇,在何濟身上。 “是不是我哪兒做錯了?!绷翰┯钣魫灅O了,“他為什么不理我?” “你確實做錯了?!笨粗韧g人模樣小,心智卻是成熟大姐大的陳思琪問,“梁博宇,你喜歡他嗎?” 梁博宇劃掉筆誤的算式,避而不答。 “既然不喜歡他,你就不該離他這么近?!标愃肩髡f,“你知道他對你有意思,你還湊到何濟身邊,給他虛假的希望,這樣只會傷害他?!?/br> 什么叫傷害他,這分明是作為友人的關心,梁博宇小聲反駁:“…你沒覺得何濟…看著…挺可憐的?” “他可憐,就需要你去關懷?” 陳思琪冷笑:“拜托梁博宇,你是誰,你是世界大善人嗎,可憐的人多了去了?!?/br> 她說:“二班那個腳廢的,前兩天爸爸去世,mama又有病,他不可憐?你為什么就關注何濟一個?” 梁博宇:“…” 她批評道:“梁博宇,我看你就是太自以為是了,又不太拿何濟當回事了?!?/br> “…你太冷血了,你不懂?!绷翰┯钚臒┮鈦y。 “我冷血?我不懂?”陳思琪嗤笑,“你懂,你懂死了,我們的梁學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很多情了?!?/br> 梁博宇機械性的摁著筆,筆芯咔咔咔彈出來縮進去,吵得他根本看不進習題,梁博宇沖動的想在cao場跑個十幾圈,跑得個精疲力盡,散去一身悶氣,估計他也不會再為“何濟”兩個字而苦惱了。 …… 高考前幾天,梁博宇爺爺去世了。 老人家深受病痛的折磨,熬了三四年,熬得頭發雪白,油盡燈枯,蠟燭終究有燒完的一刻,人也總有撐不下去的極限之時。 爺爺去世第二天,梁博宇重返校園。 他盡力保持平常心,但哪怕是陳思琪,也不輕易同他講話,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把梁博宇保護在一個密閉的殼子里。 梁博宇其實還好,就是有點難過,他撐得住,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只是現實來得比想象中更為慘痛些。 他只是需要點時間,好好靜一靜。 收拾東西收拾的晚,梁博宇拉拉鏈,驀然發現教室走完人了,他成了最后一個人。 突然不想動了,突然不想回家,突然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獨自面對冷冰冰的屋子。 梁博宇坐在椅子上,沉悶的抓了抓頭發。 趴在課桌上緩了好久,腿碰到課桌的挪動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剎那,梁博宇就收拾好了失態,他看過去,何濟背著包走回來。 梁博宇沒開口說話,一直注視著何濟走到他面前,掌心里的東西圓圓黃黃。 何濟說:“這是我家種的枇杷,很甜,分你一個?!?/br> 枇杷上還殘留著何濟溫熱的體溫,頓時,梁博宇緊繃的神經抽了抽,他摸著枇杷,眼睛干澀得有些許鼻酸。 何濟送完枇杷就準備走了。 “何濟!”梁博宇一個激靈站起來,小腿帶倒課椅,發出“砰——”的巨響。 何濟詫異回頭,梁博宇捏著勒在肩膀勒得他發疼的書包帶:“能不能陪我走一段?” “就一小段…” 求求你了,別拒絕我… “我不想一個人回家…” 求求你了,何濟… 求求你了… 良久,久到梁博宇眼中的光逐漸黯淡,久到樓層漸漸安靜,再也沒人,久到梁博宇放棄希望,自暴自棄的想自己算個屁。 何濟吐氣,他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