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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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會的舉辦,讓由于兵燹動蕩而略顯蕭條的雒陽重煥昔日生機。因此,當武林盟提出借逍遙峰所隸縣衙的監獄一用時,縣令笑容滿面,一口應承下來。 不知是監獄統一配套還是武林盟大發慈悲,林禾鵲身下鋪了幾層干草,身上也蓋著薄衾,但面對四面八方涌來的潮氣與寒意,不過是螳臂當車。 林禾鵲對幽閉的黑暗環境并不陌生。在父親尚是風華正茂的時候,管教林禾鵲最常用的方法便是讓他在懺悔室中自省。漠北的懺悔室設在宮殿之下,通風口狹小,空空蕩蕩但溫暖干燥。雁望山上的懺悔室中常年燃著數根蠟燭,火光清冷,白絲綢面的墊子上印出林禾鵲雙膝的形狀。他在那里熟悉自己。林禾鵲懂得察言觀色,其實更擅長處理孤獨,孑然一身更利于他與主溝通。這間監獄遠算不上完全的禁閉,但他抵抗不了透入骨髓的冷。 林禾鵲是被凍醒的。 他醒時手腕上的刑具并未摘去,傷口處血液凝固,痛楚持續不斷地從腕間發散,像經脈中長出棘刺。林禾鵲費力旋身,面對牢門躺著。 林禾鵲無事可做,也不想動,只能在心中翻來覆去地咒罵李元膺。但這叛徒偏偏不知在忙什么,還是故意晾著他,直到天黑也不曾出現。只有看不清面容的獄卒經過,從鐵柵縫隙扔進來兩個饅頭,又匆匆離開。 林禾鵲看著本來也不甚干凈的饅頭在泥地上滾了兩圈,不禁一陣反胃。 林禾鵲闔目,想盡快入夢休憩。 靜寂浸沒聽覺范圍的極限,偶爾有不知是老鼠還是昆蟲的窸窣聲,或其他犯人的呻吟抱怨。但凌亂的,時起時落的雜音反而讓靜默更深重。 唯一可感的生動來自于身體內部。胎兒時不時讓他心悸翻滾、日漸增加導致他胃痛和腰痛的重量、微弱但穩定的心跳,此時竟然是種安慰。它和我的處境如出一轍。林禾鵲想。它會害怕嗎?還是感到安全?它會長得像他還是喬銘?性格呢?他突然之間,豁然開朗般愛上它,像主面對祂第一個造物。 它純粹地依賴著他、陪伴著他、信任著他。 林禾鵲心底驀然涌上一腔柔情,仿佛懷中塞著個沉沉的溫熱的手爐。他想萬無一失地好好生養它,不是因為抹殺它會讓自身受損,不是因為利用它與武林盟斡旋。只是因為是他的孩子,他想見一見她或者他的模樣。 他夢見自己在一條混濁的河中艱難涉渡,前方翻涌的水波中有他所求,但他負擔沉重,在毫厘之間掙扎,一時露出水面,一時呼吸窒悶。他的耳邊響起稚嫩童聲:“不可貪心,不可欲求過盛,否則祂賜予你的,也將使你一無所有?!笔撬约旱穆曇?。 要拿走什么?留下什么? 林禾鵲昏昏沉沉間,另一個令人厭惡的人聲如粗大銀針扎入腦海: “林教主,這是改道辟谷修仙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武林盟可擔當不起??!” 李元膺仍因日前被林禾鵲擺了一道而心懷怨懟,說話時故意藏了內勁,不損傷對方心神也能讓其頭痛目眩。 林禾鵲一鼓作氣坐起身,調息片刻,不以為意哂笑道:“李叔老當益壯,本教主十分欽佩?!?/br> 李元膺從來講求實際,不屑于和小輩在口舌上爭長短,看林禾鵲明顯形容憔悴,他才多幾分神清氣爽。李元膺對身后低眉順眼的兩名小吏打扮的說:“咱們林教主胃口不好,你去想想辦法?!?/br> 一個小吏應了一聲,打開牢門,把餐盒放到林禾鵲身邊。林禾鵲雙手已幾近失去知覺,五指麻木似吊著斷枝。這小吏不知是天生乖覺還是被有意訓導過,不等林禾鵲嘗試抬手,自行跪著手腳麻利地打開餐盒,拿起冒著熱氣的包子往林禾鵲嘴里塞。 林禾鵲抿緊雙唇,蹙眉躲開。 見那小吏動作猶豫停頓,李元膺道:“武林盟非是佛家,也講究個慈悲為懷,不能虧待遠客。既然林教主張不開貴口,咱們得幫幫忙,對不對?你們先給林教主潤潤嗓子?!?/br> “喂李元膺你……唔……咳咳!” 這兩人皆是練家子。林禾鵲被一人按住手臂和膝蓋動彈不得,另一人捏住他下巴,拎起水壺便往里灌。 “可以了?!崩钤呓型?,“林禾鵲,我勸你老實些,別陽奉陰違,妄想動什么歪心思?!?/br> 林禾鵲側頭干嘔幾下,而后笑道:“我一向很有誠意,李……盟主,不用拿這些下作法子出來?!?/br> “如果你識相?!绷趾贴o這一聲盟主讓李元膺很是舒心,雖然他知道林禾鵲是暗中譏諷。但大權在握已是板上釘釘,李元膺自以為多年籌謀終能得見天日,連敵人的明褒暗貶也全盤笑納。李元膺示意一人繼續給林禾鵲喂食。 林禾鵲毫無胃口,但也的確饑腸轆轆。他低頭咬了幾口湊在唇邊的食物,舌尖忽然有異常的觸感,蟲子般恬不知恥地蠕動,林禾鵲目光一凝。 半截食指隨著一聲怪叫落在李元膺的錦靴上。 林禾鵲嫌惡地吐出口中余下的污血。李元膺則一腳踹開呻吟的男人,滿臉鐵青罵道:“丟人現眼的東西,都給我滾出去!” 半晌,林禾鵲輕笑道:“李盟主,就算您忌憚我,也無需準備如此‘充分’吧?我如今經脈凝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倒難為您防備著?!?/br> 李元膺不理會他,道:“你在大會前給我傳信,有什么目的,現在可以說了?!?/br> 林禾鵲微微一笑:“李盟主尚不曾忘本,本教主很是感動。我要武林盟和執一教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我會隱姓埋名,雙方互不打擾?!?/br> “說得輕巧。魔教作惡多端,就算我念在舊情放你一馬,其他門派也不可能同意?!?/br> 林禾鵲嗤笑,連聲問:“李盟主是念在舊情還是舊怨?若我所料不錯,你已經壓不住功法缺陷了吧?把我困在這里,也無益于你突破。武林盟近來幾起命案,怕不都是你誤傷后滅口的?你猜,半年之后會發生什么?” “孽障,你休要血口噴人!”李元膺先大喝一聲,又密語道:“你都知道什么?若你能交出解法,我保證讓你和你駢頭安安穩穩地滾?!?/br> 林禾鵲伸出手道:“您的誠意?”他失血過多的手背似白絹,上面勾勒著突兀的青紫血脈。 李元膺躊躇,他不清楚林禾鵲功力如今幾何,不想給林禾鵲一星半點翻盤的機會。但解除功法反噬亦是迫在眉睫,他也要假意讓步幾分。 李元膺猶疑之時,林禾鵲突然神情痛苦地傾倒在側,口中溢出顏色不詳的血痕。 林禾鵲抓著前襟,喘不過氣般斷斷續續道:“李盟主,就算……您不信任我,也不必下此毒手……咳……” “放屁!”李元膺對此變故驚愕不已,久違地手足無措,“我,我警告你別想耍什么花招!” 林禾鵲聽著外間腳步聲愈來愈近,再接再厲多嘔了幾口血:“花招?哈……李盟主可知曉是一尸兩命?” 李元膺見林禾鵲口唇紺紫不似作偽。但他私下會見林禾鵲并沒有與人提起,現下是進退維谷,惹上嫌疑與閑話難脫。李元膺火急火燎地踱出牢門,卻是與華山派掌門面面相覷。 原來無巧不成書。從山真人趁著武林大會午后聚眾游戲之時,悄悄溜出會場,想要與華山派未過門的準媳婦見一面。 從山真人遮遮掩掩、費盡心機地打聽到林禾鵲的位置,便實實在在受了驚嚇。 “愣著干什么,還不先救人?!” 林禾鵲千算萬算,亦沒料到引來的是這尊大佛。他一口氣噎在胸口,半真半假地昏迷過去。 李元膺慢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從山真人不容置疑地將林禾鵲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