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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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銘推門前捏了捏林禾鵲肩頭,“放松?!甭曇艉茌p,維持在林禾鵲剛好能聽見的程度,他差點以為是錯覺。 如同從疤痕下新生的血rou乍然接觸陌生體溫,使人赧然的麻癢。喬銘偶爾的敏銳讓林禾鵲那瞬間不知所措。疑問與反問都蒼白無力,四兩機巧撥不出千斤真心。逃離的沖動和就此陷落的欲念分不出孰輕孰重。 你發現了什么?猜到了什么? 冗雜的話頭紛紛涌上又盡皆落下,林禾鵲最終未發一語,用了些力道回握喬銘的手。 祠堂的門被推開,四人依次邁過同大門一樣厚重的門檻。 地面和供桌一般干凈無塵。供桌上,香爐中的香灰堆成高高一摞,長短不一的檀香像橫七豎八的尸體。祭品旁的燭火隨著進入的氣流晃動一下,繼續靜穆地燃燒。墻壁固著的矮小人影動了動,與闖入者的影子交織重疊。 喬銘合上門。兩個孩子雛鳥歸巢般投入母親懷中,稚嫩的啜泣聲響起,在封閉的空間蕩出回聲,與先祖的靈牌兩兩相映。 周亭從稻草垛上起身,安撫她受驚的稚子。林禾鵲心中合計前因后果,對周亭頗有點不滿,但沉默著沒有打擾。喬銘撫了撫林禾鵲垂在背后的長發。他們出門匆忙,林禾鵲只用發帶簡單挽了耳側的發在腦后。 周亭拉著孩子走到二人近前,道謝:“麻煩你們照顧他們了?!?/br> “確實挺麻煩?!绷趾贴o小聲咕噥。 喬銘笑笑道:“分內之事,不足掛齒?!?/br> “周姐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了吧?”林禾鵲話鋒一轉,單刀直入問道。遲則生變,他要弄清原委,也不想被村中其他人發現他們涉入族內事務。 周亭抱歉一笑:“我也不想把你們牽扯進來。我沒想到他們會在祭祖時突然發難?!?/br> “真應了那句廟小妖風大?!绷趾贴o冷笑,連珠炮似地問,“那些人想做什么?奪權?你之前怎么得罪了他們?”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情緒激動得不太正常,又找補說,“抱歉,我不是責備您?!?/br> 周亭目光柔和地看著林禾鵲,溫聲道:“我明白,你是在替我說話?!?/br> 林禾鵲忸怩道:“算不上吧。您快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猜得不錯,其實村里無外乎那點子事兒。我這小叔子心思不正,也早看我不順眼了。暗中糾集幾個村里的混子,在列祖列宗面前給我羅列罪狀呢?!?/br> 喬銘道:“其他人沒有阻止他們的么?”他問得委婉,但周亭替亡夫作主也有好幾個年頭,不可能沒有支持者。 “也是我疏忽,以為他們不會選在此時?!敝芡@了口氣,“山中資源匱乏,我們沒注意,礦道挖在了另個村的地界上。他們人多勢眾,想借機趁火打劫。還要我女兒去給那邊族長的兒子,一個瘸子做媳婦!” “想讓您女兒去交換資源,可他們也沒理由讓您就此讓出族長之位?” “他們當然不只用這個理由?!敝芡だ砹死硇∨畠侯~前軟發,一時沉默。 喬銘遲疑道:“我聽到您女兒說,他們爹之所以去世,與您有些關系……” “是你殺了他?!绷趾贴o打斷喬銘的話。 “沒錯?!敝芡つ孟路旁诤⒆宇^上的手。 喬銘愕然看一眼周亭, 又看一眼林禾鵲,似乎不理解如此驚世駭俗的對話何以平靜如寒暄。林禾鵲手心冰涼滑膩,喬銘握著,像攥了一塊正融化的冰。 林禾鵲緊接著說:“我不是故意套話?!彼nD數刻,緩緩道,“我的母親……也是殺害父親的兇手?!彼f出來的詞語像帶著兇險萬分的煞氣,順著咽喉逸出,割出痛快的傷口。 周亭亦是詫異,幾次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別誤會,我無意指責,無論是誰。我不恨她……是父親先背叛了她?!绷趾贴o帶著極淺的笑意說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我明明說了不怪她,為什么她還是要離開。周姐,如果我們并未如愿趕來,你也準備拋掉他們吧?雖然是為了他們好——讓我猜猜,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請求我們帶他們走?” 喬銘過早成為孤兒,父子親情全由師門中的長輩給予。他難以想象林禾鵲的心情。林禾鵲面容平靜、聲調沉穩,像在談論道聽途說的傳聞。 但喬銘覺得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在祈求安慰。 關于怎么安慰一個孩子,喬銘比林禾鵲熟練得多:陪伴他、給他甜味的食物、把他的注意引向淺薄但有趣的活動。成年人的隱秘創口卻是無法被這些把戲解決的。 而此時也沒法吻他。喬銘想了想,默念起華陽心法,一只手悄悄抵在林禾鵲后心,散出暖洋洋的真氣。 他緊縮著、紊亂跳動著的心臟驀然被裹上一股暖流,林禾鵲怔了怔,欲阻止喬銘奢侈浪費的行徑,卻聽得周亭說道:“帶他們出去,至少讓他們的命,能夠自己做主?!?/br> “或許你們曾經也苦過,但總歸都是幸運的?!敝芡ね麄兏锌?,話音中并無怨懟,從容地陳述,“我們世世代代,不曾走出過這山,除了侍弄自家那塊地別無謀生之法,亦無自保之術。你們看我偶爾說話也有點文化吧?在進山之前,我也與學堂先生認過幾個字的。后來嫁雞隨雞,跟了我那冤家。他開始對我也不錯,可惜世道不好?!敝芡び謬@一口氣,“村里接連被征過幾次徭役,又遭了土匪。真是人命賤,雞命貴?!敝芡ばα艘宦?,“我雖然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是家里實實在在寵過的。受不了他因為丟了幾只雞就給我打個半死。我就趁他半夜睡著的時候,用咸菜缸里壓咸菜的那塊石頭,砸了他的腦袋。他以為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娘們兒,他卻不想想那石頭又沉又硬,我是怎么搬來壘牲畜的圏,又怎么去腌菜腌rou的?我砸了他兩下,他的頭就像西瓜一樣破了。我就想,石頭比拳頭有用多了,后來才有了入山挖礦的主意我說他上山挖野菜找不到人了,大家也都信了。那時候村里天天都有人失蹤,飯都吃不上,更沒人懷疑……” 周亭描述她如何瞞天過海、處理亡夫的尸體,如何在懷有身孕時帶著村里剩下的人尋求新的生路。她低沉沙啞的字句填滿整個祠堂。林禾鵲垂眸認真地聽她倒出積壓多年的苦辛與汗水,如同聆聽懺悔。 “對不住,我好像又嘮叨太多了……我不后悔弄死他,也不后悔把兩個娃娃生出來?!敝芡こ猎诨貞浝?,顛三倒四地說,“但是小林,我也只能做到這兒了。你們江湖人,打打殺殺見得多了,也會執于生離死別么?” 喬銘不禁搶白道:“朝夕相伴的親人怎能與無名之輩相較?” 周亭道:“那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為你們都是了無牽掛的那種江湖游俠呢?!?/br> “我明白您的意思?!绷趾贴o道,“我……沒什么執念?!?/br> “我沒法揣測你母親的想法。她選擇了她的路,你走好你的路便是了?!敝芡さ?,指了指林禾鵲的凸起的腹,“未來有什么變故,你也不必太顧慮它。聽沒聽過老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過你們都身懷絕技,還是不要濫殺無辜,損陰德?!?/br> 喬銘和林禾鵲都無言以對,只得點點頭。 周亭向身后望了望,供桌上的紅燭快燒盡了。她將流到桌面的燭淚清理干凈,重新點上幾只蠟燭。 “老婆子請求你們,帶他們走吧。我家屋后有頭小驢,你們可以騎上。等雞叫了,就不好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