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允諾要送給奧里斯塔一個禮物的那個晚上，艾迪萊斯換上一件黑色風衣，戴上爵士帽，出現在了黑市里。黑市位于貧民區，房屋低矮，燈光昏暗，人潮攢動，一抬頭，可以看到不遠處密集的高樓。

    一群懸浮車閃爍藍光從高空飛過。

    這里是貧民區，除了有前來交易的人，還有小孩在路上玩耍，嬉笑的聲音在人群中回旋，你追我趕，手上提著蘋果大小的燈籠。那是貧民區孩子們的時髦玩具，輕輕敲打，就播放出一陣歡快的歌。

    “哎呀！”奔跑的小女孩撞到了黑衣人的身上，一只白皙的手把要摔倒的她接住了。她咯咯笑著，甩了甩腦袋，又黑又亮的馬尾辮劃了個弧度。

    她抬起頭，笑瞇瞇、脆生生地說：“謝謝你！漂亮的大哥哥！”

    幾個男孩子在一旁起哄：“瑪莎！瑪莎！花癡一個！”

    “才不是！”小女孩高舉起拳頭，挺起胸脯，朝他們跑去，男孩子一哄而散，消失在人群里了。

    艾迪萊斯看著這場鬧劇，輕輕笑了笑。

    他慢慢地走著，仔細打量街邊的小攤。

    小攤放在光亮的地方，上面擺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貨物。帝國軍隊的槍，埃斯蒂公國的古董花瓶，著名歌星的絕版唱片，色情雜志。老板隱在小攤后的一片黑暗中，打量每一位買家的表情。

    艾迪萊斯走了許久，終于停在了拐角上的小攤面前。說是小攤，其實只有一塊一平米見方的破布，上面放了幾十個大小不一的盒子。

    “這位先生，你看上什么了？價格好商量?！甭曇舾砂T，來自于滿臉皺紋，頭發全白的老太婆。

    艾迪萊斯蹲下來，拿起一個盒子細細打量。

    “眼光不錯！這是蘭多產的貓眼石。眼線很凌厲。而且在眼線兩邊的顏色也不一樣，是個上等的變石貓眼?！?/br>
    “這塊是星光石，你看藍寶石上面有漂亮的六條交叉在一點的線?！?/br>
    “紅寶石，這塊是烏多芬產的鴿血紅?！崩咸拍眠^艾迪萊斯手中的小盒子，拿出里面的石頭，用紫外線一照，呈現出火燒般的熒光感。

    艾迪萊斯看了又看，好像都不滿意。

    他每拿起一個，老太婆就介紹一個，最后說得口干舌燥：“你就說你買不買吧?！卑先R斯看了她一眼，她吞了口唾沫，又改口說：“不買也沒關系?！?/br>
    她小心翼翼問：“您買來做什么??？收藏？還是做首飾？”

    “做首飾?！卑先R斯想了想，又補充道：“送給愛人的?！?/br>
    “喲！”老太婆忽然來勁了，“那肯定要選這顆粉鉆??！姑娘家就喜歡這種粉粉的！”

    看到那顆粉紅色心形的鉆石，艾迪萊斯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忽略了老太婆遞過來的鉆石盒，自顧自地在一堆閃閃發光的石頭里尋找合適的那顆。

    他忽然看到擺放在角落里的一塊石頭，心中一動。

    那是一塊有大拇指第一個指節那么大的透明石頭，被打磨成了橢圓形，石頭中泛著細碎的色彩，淡藍色，淺綠色，紫色，綠色，金色，隨著角度的變化，其中的色彩也會改變。

    “不好意思先生！”老太婆慌忙道，“這是個水歐泊，是次品，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這個石頭擺上來了?！?/br>
    “就要這個?！?/br>
    老太婆一愣：“??？”

    “就要這個?！卑先R斯堅定道。

    她又喋喋不休起來：“先生，你是外行吧。這種石頭嬌貴得很，別看它漂亮，一泡水就會變透明失去火彩，和玻璃沒有區別；日曬久了會發白；干燥之后會變成棕黃色。在經過反復的失水和吸水后會開裂，碎成一塊一塊的....”

    “挺好的?！?/br>
    艾迪萊斯也沒問價格，扔了一個小東西給老太婆。

    老太婆接住了，仔細看是塊金疙瘩，用儀器掃了掃，估價就顯示在了光腦上。她喜上眉梢，皺紋疊在一起：“還真是條大魚?！?/br>
    艾迪萊斯把小盒子輕輕握在手心里。

    他回了位于上帝之眼的住處。里面一如既往的空曠。但是很快就要亂起來了。

    艾迪萊斯打開了客廳處的某個暗格，搬出了一個大箱子。他坐在地上，把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

    一些皮革，針線，剪子，還有金銀的細線。

    他的光腦閃了閃，是全息投影請求，艾迪萊斯接通了。

    在艾迪萊斯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男人，面容和他有七分像，不過這個男人的面部表情要浮夸很多：“喲，老弟，我說你怎么今天有閑情逸致擺弄這些玩意了？你上一次做這些是在幾年前？”

    艾迪萊斯看都沒看他一眼，拿起尺子在黑色的皮革上比劃。

    “小心一點，別劃傷手了?！?/br>
    “我知道?！彼孟乱黄死迕椎钠じ?。

    “這是在做什么？”

    “頸環?！?/br>
    男人饒有興趣地笑著問：“你自己戴？”

    “送人的?！?/br>
    “哦？”

    “一個喜歡的人?！?/br>
    男人的笑容抽搐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艾迪萊斯。

    “叫什么名字？”

    “奧里斯塔?！卑先R斯頓了頓，接著說：“他可能有點怕我?！彼f到這笑了笑：“即使如此，在有人來殺我時，所有人都在逃，他卻站出來了。很有趣吧？”

    艾迪萊斯說：“如果我是個正常人就好了?！?/br>
    全息投影的人像伸出一只手，要按在艾迪萊斯的肩膀上，卻穿了過去，留下一圈淡藍色的光圈：“抱歉。我沒有盡到作為哥哥的責任?！彼f：“再去趟醫院吧?！?/br>
    “我想想?！卑先R斯第一次沒有直接拒絕他的提議。他專注地剪下皮革毛躁的邊緣，手忽然不穩，剪刀在小指上劃了一刀，留下一道細小的縫。

    他看著那條細縫，愣了一會，拿起旁邊的小刀，又往細小的傷口上劃了一次。這次的傷口已經達到了骨頭的深度，皮rou外翻，血順著手背流了出來，滴到雪白的地面。

    他又把刀舉起。

    “艾迪萊斯！”聽到自己的名字，他渾身顫了一下，如夢初醒般抬起頭，又舉起流血的手，他把手指含到嘴里，這樣他就看不到流血的傷口。

    艾迪萊斯把手指包扎好，把血污擦干凈，然后繼續自己的工作。他做了多久，和他容貌相似的男人就在他旁邊站了多久。在看到艾迪萊斯拿出水歐泊的時候，男人問：“明明可以買更好的，為什么選這塊石頭呢？”

    “不知道，第一眼就喜歡上了?！?/br>
    “我今天居然從你的嘴巴里聽到了兩次‘喜歡’?！?/br>
    艾迪萊斯讓他去睡覺：“你明天還有工作?！彼麉s說：“沒事，我還不困?！?/br>
    一直等到艾迪萊斯做完頸環，天邊泛起魚肚白，男人才關斷了通訊。艾迪萊斯趴在桌子上，把玩著那條碗口粗的頸環，他把易碎的歐泊嵌在了正中間。

    艾迪萊斯站了起來，伸展著僵硬的身體，又瞟到了手指頭上包扎好的傷口，想了想，走進房間中拉開暗格。白色的墻壁陡然裂開，居然是一堵墻的書，只含有兩類書籍：數理和哲學。艾迪萊斯拿出一本翻了翻，書頁泛黃，上面滿是他的筆記。他慢慢撫摸過一個個書脊。

    在這個時代，如果不是嗜書如命，不會有人大費周折搜集這么多同類書籍。這面書組成的墻，就是熱愛書籍，沉迷思考的最好印證。

    他最后打開了一個小抽屜，里面躺著一瓶未開封的藥片，它在角落里被主人冷落了許久。

    上面貼了一張醫囑，寫著：

    ·精神藥品，慎用。

    ·不良反應：過度鎮靜、頭暈、嗜睡、思維停滯

    ·建議配合電擊療法使用

    艾迪萊斯拆開包裝，取了一粒，看了看那些書籍，吞下。吃完了藥，他索性躺到地上，手中把玩著頸環，不一會就睡著了。

    陽光斜斜地照進來，照到艾迪萊斯的臉上，原本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以艾迪萊斯為中心，小東西散落了一地。頸環上在他手中，水歐泊在陽光下發出絢爛的火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