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我就是你的調教官
若說這天下是一盤棋,所有人皆是皇帝的棋子,但商輅好歹也算是最好用的那枚,陛下這次怎會如此輕易地便舍棄了?那些宗室親貴們不禁在心里暗自疑惑著。 “朕自繼位以來,夙興夜寐,治國開疆,未嘗有一日懈怠,雖不敢說時刻以萬民生息為念,但也不曾施過什么強征暴斂之政?!?/br> 洛昊天的聲音不急不緩,末了還帶出一絲自省之意,仿佛是為了緩和方才震懾群臣的壓抑氣氛,但熟悉咱們這位圣上的幾位老臣心里大概清楚,接下來恐怕要遭受一番雷霆之怒了。 “可近日行刺作亂之事頻起,著實讓朕費解,為何連……”洛昊天說到這微微一頓,傷感之情溢于言表,可接下來卻話鋒一轉,提高了聲量問道:“難不成真的是朕德行有虧,才導致天怒人怨,眾叛親離?!” 帝王聲威之重,話中厲害之深,使得滿殿朝臣心中惶恐無比,瞬間烏壓地伏身跪倒一片,齊聲道: “陛下言重,是臣等無能,有負圣恩!” 洛昊天冷哼一聲,不屑道:“的確是一群庸碌無為的廢物?!?/br> 皇威幾番震懾之下,朝堂之上已是噤若寒蟬,接下來果不其然開始議正題了——關于淮王謀反一案的始末。 蕭白羽第一個站出來提出置疑,言及洛懷霖當日行事異常暴虐,不似他尋常本性。 青王洛權璟當即也說出了在淮王之亂中的諸多疑點,其中提到一名為密宗的邪教組織,牽扯甚深,而且傳聞此邪教擅以巫蠱之術cao縱人心。 “兒臣之前就險些被其迷惑,想來他們的目的不簡單。懇請父皇讓監察院與凌影司同時協助,兒臣定將這幕后黑手捉拿歸案?!?/br> 本來從蕭白羽開始為廢淮王說情時,群臣大都心領神會,原來此事才是今日朝會的正題,已經做好馬上跟風懇請陛下重審淮王一案的準備了,更何況如今連作為淮王案主審之一的青王都這么說,他們還有什么立場反對呢? 可洛權璟現下將邪教密宗一事當朝說了出來,便把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了。 因為本朝開國初期,就曾發生過一起巫蠱動亂,禍及社稷存亡,多虧當時的國師破除巫亂,而后太祖皇帝便下了禁令,玄朝的歷代皇帝不可行巫蠱之術,必須尊國師的悟箴道為玄門正統。故洛權璟話音剛落,朝堂頓時議論紛紛。 “這密宗在前朝便有耳聞,如今重新現世,此事定要嚴查!” “巫蠱密術這等歪門邪道的東西,若是被其蠱惑了可怎么得了!” “陛下,此事不容輕視??!” “還請陛下嚴查此事!” “………” 寬大的玄色龍袍袖緞中,洛昊天正在掌間把玩著一塊玉印墜子,若是有人能透過十二道旒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皇帝此時的眼神根本不在朝堂眾人之上。 沒錯,某人正望著大殿門外一望無際的白玉坪出神,滿心想著那小家伙現在的狀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若是醒來看不見他會不會害怕。 洛昊天正巧瞥見殿門口有個小太監身影畏畏縮縮的,看著有些眼熟,悄然召來一旁的溫桓讓他上外邊去看看。 “行了,都給朕閉嘴?!甭尻惶煳⑽Ⅴ久嫉?。 “密宗之事朕早已知曉,自有計較,就不勞眾愛卿費心了,至于之前的淮王謀逆一案,如今細想起來,確是疑竇叢叢?!?/br> 底下群臣自是立馬體會上意,紛紛跟著附和起來,更有幾位輩分大的宗室站出來為洛懷霖講好話求情,說洛懷霖年紀尚小,縱是有錯也是受jian人蠱惑之由,不應該不給其從新改過的機會。 “好,即是如此,那便著大理寺同三司重審淮王一案?!甭尻惶煲惶?,司禮監的宣旨太監立馬拿出圣旨宣讀起來。 眾人見狀心里默默腹誹:果然還能做的再明顯一點嗎!連圣旨都已經備好不用現擬的嗎?! 呵呵,說是重審,不過是給大理寺與三司重新編造修改卷宗的時間罷了,皇帝擺明了是要給他的愛子脫罪,就看底下人辦事是否周全妥帖了,將一眾證據流程做得天衣無縫,不管這天下人信不信,起碼表面功夫要做的像那么回事不是~ 洛昊天在聽完溫桓耳語之后,瞬間沒了繼續朝會的興致,待宣完旨后便以身體不適為由強行散朝,諸事延后再議。 這倒是便宜了洛權璟,既然密宗之事是他主動提的,豈是那么好揭過去的,這自作聰明的混賬東西與陸衍以前背著他搞的那檔子腌臜事,洛昊天可一筆一筆給他記著呢! —————————————————— 教刑司的禁閉室內,冷得瑟瑟發抖的少年縮進墻壁一角,眼神就像一頭受傷的狼崽一般,不讓任何人靠近。 陳瑾此刻站在門口攔著旁人打擾,他不知道洛懷霖此刻的狀態有幾分真假,所以不敢有片刻拖延,隨即立刻遣了手下的人去前朝通報。 “你要做什么?”陳瑾看著洛懷霖一點一點扶著墻面站起身,慢慢往門口挪動。 等到好不容易挪到了門口,低著頭沉默了好一陣,方才怯怯地抬頭看著陳瑾道:“你…可不可以讓開?!?/br> 陳瑾微微一愕,他自認識洛懷霖起,就沒聽過他說過一句軟話,縱使言語卑微口氣依然傲得不行,倘若這個時候來句“滾”他都不會有半分吃驚,可現在語氣卻溫順輕柔得像一只小綿羊。 他越是這般,陳瑾心中越是不敢大意,越發小心翼翼地說:“在陛下來之前,你最好是呆在這里哪也不要去。 “況且你身后杖傷未愈,此刻寒霜大監就在外頭守著?!标愯獕旱土寺曇舻?。 這意思很明顯是在提醒洛懷霖,他此刻想逃走幾乎不太可能??陕鍛蚜馗韭牪幻靼姿谡f什么,他只是單純地覺得此處太過陰冷,想找個明亮暖和一點的地方待著而已。 少年盯著眼前人不做聲,陳瑾還以為他要硬闖,不成想洛懷霖轉身又挪回去了,繼續一言不發地窩在角落里。 洛懷霖雖什么都不記得了,但并不是失智,他通過察言觀色,清楚地判斷出在這間屋子里那個被人稱為陳總管的應是能說得上話的人,并且對自己的態度還算友善,既然連他都拒絕了自己,那應該是出不去了。 可是……真的好冷啊……還好餓……下身雖然墊了塊褥子,但還是隔到了屁股,疼得感覺都要裂開了……… 嗚嗚嗚……他猜測自己失憶前定是得罪了他們口中的陛下,到底是罵他祖宗十八代了還是搶了他媳婦,要這般折磨自己?! 沒錯,洛懷霖此時是故意在人前示弱的。 剛醒來時,雖然被恐慌害怕支配了情緒,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了,盡可能地想通過旁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惜這些人好似很是提防害怕自己,既然如此那他只能開始裝得弱小純良一點了,企圖讓旁人對自己放下戒備之心。 洛懷霖低著頭,正打算努力醞釀出幾滴眼淚來博同情。 “你們是何人,敢闖——” 突然門外有人高聲質問,但緊接著馬上就沒了聲音,陳瑾暗道不好,忙關緊了鐵門,帶著幾個人腳步匆匆地往外頭趕去,緊接著也沒了動靜。 洛懷霖此刻眼角還掛著幾顆金豆子,奇怪地張望起來,這什么情況?自己還沒開始表演呢,人咋一轉眼都不見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钡蛦еz焦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洛懷霖來不及反應,隨即感覺自己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圈入了懷中,一道極其舒適的暖流源源不斷從身后傳輸到體內,整個人好似被泡在了溫泉中一般。 難以抵御的舒適感讓他閉上了眼睛,放松了處在陌生環境中本應有的警惕。 “怎么還哭了呢?” 直到這聲音再次響起,感受到有手指蹭過自己的臉頰,這才讓洛懷霖猛地睜開眼,掙扎地想脫離身后人的懷抱。 “你……你是誰?快放開我!” 可身后的人手勁很大,他幾乎很難轉過身來,只能艱難地扭過腦袋。 由于光線的原因,男人的半張臉藏在陰影里,而另一邊則被描繪出清晰分明的輪廓,眉骨含鋒,眼神堅定有神,高挺英俊的鼻梁,嘴角輕輕咧出一抹溫和笑意。 洛懷霖一時之間竟呆住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在心中炸開,心神直震蕩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到底…是誰?”洛懷霖囁嚅道。 男人低聲笑了一下,親昵地用鼻子蹭了蹭洛懷霖的小臉,“別害怕,我帶你走?!?/br> 男人抱起洛懷霖,轉身往一旁的墻壁一靠,便轉到了另一間寬敞的房間,這間屋子四角燒著暖爐,中間有一張寬大梨花木臺,四角配有固定用的鎖扣皮帶,連接在一旁的還有一張工具臺和凈水池。 洛懷霖本還奇怪這人從哪里冒出來的,原來是這墻壁暗藏玄機,那……他也是與自己同病相憐被關在這里的嗎? “誒,這位……獄友?你有法子出去嗎?” 洛昊天微微一頓,嘴角抽搐了幾下,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在他臉上浮現,這孩子失憶后難不成還變傻了?他一會兒定要找摩和梭那老頭問問。 “你當真不認識我了?” “我…我當然認識了?!?/br> 洛昊天將他抱到木臺上,饒有興趣地問道:“哦,那你說說我是誰?” “額…你是——”洛懷霖靈機一動,一把抱住了對方的腰身,“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咦?這動作做起來怎么感覺如此熟練呢……哎呀,不管了,很明顯眼前這人深不可測,此刻要抱緊其大腿才是。 “所以你肯定會救我出去的,對不對?” 洛懷霖看著對方仍若有所思無動于衷的樣子,于是帶著絲哭腔接著說道:“想是我從前年紀小不懂事,惹了那個什么陛下生氣了,狠狠打了我一頓,陳總管說他還找了個專門的調教官來折磨我,你就可憐可憐我,帶我走吧………” 他眨了眨他那黝黑水汪的大眼睛,嘴唇抿成一條線,一副惹人心疼的可憐模樣。 洛昊天此刻才真正放下心來,確定這孩子沒在自己面前裝失憶,他是當真不記得任何前塵往事了,可摩和梭說此蠱與陸衍的抹魂之術不同,維持不了太久時間,畢竟洛懷霖體內的純陽真氣一旦催動,轉瞬便可將蠱蟲化于灰燼。 看來還得另想個法子才是,起碼這段時間一定不能讓洛懷霖恢復記憶。 “咳咳…”洛昊天用手抵著唇輕咳了幾聲,“你說的不錯?!?/br> 洛懷霖松開手,疑惑地皺起眉頭,他不明白什么意思,這是答應幫自己逃走了? 洛昊天此刻唇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兩指不容分說地捏起洛懷霖的下巴,“小家伙,你聽清楚了,我就是你的——” “調教官?!?/br> 洛懷霖此刻只覺得頭頂被劈下兩道驚雷來,他剛剛做了什么?!抱著調教官賣慘說要跑路,那不等同于跑到牢頭面前說要越獄沒差別嗎??! 天啊,老天爺這是在耍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