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來主宅的親戚很多，聞康成除夕夜才跟小兒子大吵一架，父子倆相看兩相厭，面對客人都擺不出什么好臉色，總要靠段星宇打圓場。

    聞峻被他哥打發到后花園看小孩，一群四五歲大的孩子跑跑鬧鬧叫個不停，還時不時過來扒拉一下他，看見他不耐的神色也半點不怕，吵著要哥哥背。

    “下去?！甭劸谑A上冷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對背后的小孩說。

    “嘻嘻，阿峻哥哥跟我們玩嘛！”長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親昵地摟著他脖子，撒嬌道。

    聞峻不為所動，只是準備點煙的手又收了回去，嘴里叼著根未點燃的香煙，任由小孩把自己當成爬架玩得起勁。他忽然想到林遙，想到他們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他差一點就要當父親了。

    似乎感覺到他瞬間低落的情緒，小女孩安慰似的蹭蹭他的側臉：“阿峻哥哥，你怎么不開心呀？”

    “因為你太重了?！甭劸词秩嗌蠈Ψ降男∧X袋，聽她氣急敗壞地反駁，忍不住露出個極淺的笑容，其實他不討厭小孩。

    “吃炸蝦球咯！”段星宇和阿姨一起端著幾盤金黃酥脆的小食走來，原本還在玩鬧的小孩瞬間興奮地圍了過去，“先去洗手，洗干凈了才能吃?！?/br>
    阿姨帶著小朋友們去洗手，段星宇就在聞峻身邊坐下，給他喂了一口炸蝦球。

    聞峻胡亂嚼了幾口咽下，隨口問道：“我像他們這么大的時候，是不是也很煩人？”

    段星宇聞言一愣，很快便笑著轉開視線：“沒有，你小時候一直都很乖的?！庇洃浝?，六歲的男孩看向他的眼里只有厭惡，連話都不愿意與他多說，確實說不上煩人。

    “那就好?！甭劸沃孛嫫鹕?，拍拍褲子，“哥，我有事出去一趟，晚飯別等我了?！?/br>
    自從段星宇工作后，兄弟倆一年到頭見面的機會變得更少，能在一起待久點的時間就是春節期間了，這還是過年來聞峻第一次不在家跟他吃飯。段星宇點點頭，囑咐了句：“早點回來?！?/br>
    孩子來得意外，也走得意外，林遙本以為自己不會有多大感覺，可每每閉上眼睛，總覺得耳邊隱隱傳來嬰兒的啼哭。他問過護工，護工告訴他周圍幾個病房都沒有小孩，林遙再三確認，直到護工看他的眼神都帶上恐懼，才不再問了。

    可夜里還是睡不著，他開始想那個孩子是男是女，說不定跟他一樣不男不女，無法來到這個世界反而是種幸運，越是這么安慰自己，心中那點酸澀就越是無法抹消。也可能是個健康的孩子，才一個月大，剛剛成型......就算是和自己一樣畸異的怪物，也不該剝奪他出生的權利，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會不會痛？

    他本可以擁有唯一的親人。

    最后，所有猜想化為一句嘆息——如果早點發現就好了。

    吃完飯，護工收拾好餐具拿出去洗，又剩林遙獨自待在病房。這種時候，那陣哭聲似乎也會變得格外清晰，他閉上雙眼，心口抽痛，小聲說著對不起。

    似乎是在對他的道歉做出回應，哭聲慢慢消散，隨后一陣腳步聲響起，林遙睜眼望去，恍惚間看見五歲大的阿峻正向自己跑來，他抬手想要抓住，卻碰上還帶著涼氣的外套，視線逐漸清晰，來的人是聞峻。

    之后聞峻再沒來過醫院，林遙又住了一星期的院，身上的傷都恢復得差不多，只是留下一些傷疤，臉頰也有一道淡淡的劃痕。出院那天他回宿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打車去了聞峻那。

    林遙向他要了一個實習機會，還有半年的同居生活，這些對聞峻而言，都算不上什么，不過是多了個固定炮友。

    他雙手抱胸站在客房門口看林遙彎腰忙碌，左右也就一行李箱的東西，除去兩件厚冬裝，就沒剩下什么。

    “這個是施縱他們給你的?！甭劸G出一張卡，“密碼是六個1?！?/br>
    林遙應了聲，把卡收起來，低聲問道：“我之前的手機還在嗎？”

    “丟了?！?/br>
    “哦?！绷诌b拍拍套好的被子，帶著幾分猶豫又問了句：“那天他們拍的照片和視頻......”

    “儲存卡在我這，等你把照片和備份都刪干凈，我會把儲存卡格式化?！?/br>
    林遙如釋重負地朝他笑笑，道：“謝謝?！?/br>
    明明只是一個交易，有什么好道謝的，聞峻厭煩地轉身，想回自己房間，卻被林遙叫住。

    “聞峻，不管你相不相信，照片我早就刪掉了，沒有備份，當初拿照片威脅你，是我一時昏了頭，對不起?！?/br>
    “你這個人，滿嘴謊話，我都不知道哪句能信，哪句不能信?！?/br>
    “孩子的事也一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這種身體能懷孕，更沒想利用孩子做什么?！绷诌b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聲音越來越低，“不過，也不重要了?！?/br>
    聞峻忽略自己心中的異樣情緒，用力把門帶上，確實不重要了，孩子已經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