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撐腰
何擎敲了敲門:“怎么了?” 江頌抬起頭,視線從下到上,望見那雙拖鞋與寬松的深色衣褲和那張英俊成熟又溫和的臉。他的委屈與憤恨驟然轉化為極大的困窘,便欲蓋彌彰地轉過頭去,猶豫著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話。 何擎打開門蹲下來,拍了拍江頌的肩膀,青年往后縮了縮,他輕嘆道:“被欺負了?” 江頌這時候是真不想鳥他,可惜這是金主,不能不鳥。于是搖頭,又點頭——相當用力,淚珠順著力道砸在地上。 何擎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尖:“你跟了我,就不該這么委屈巴巴的,我看你不像個愛哭的,怎么我卻見著好幾回了?” 江頌也無奈——他明明不是那種脆弱矯情的人,短短幾天卻已經讓何擎看他哭了好幾次,每一次還都是上不得臺面的麻煩事,動不動鬧脾氣甩臉子,要換他是何擎,這樣又蠢又矯情的情人不如掃地出門....... 江頌偷偷罵了自己一頓,把腦袋埋進膝蓋里,聲音悶悶的:“沒事了,我就是有點.......就是閑的,沒事?!?/br> “我很多朋友也有過情人?!焙吻婵粗?,也一撐手盤腿坐在地上,湊近了說,“情人的共性就是索取?!?/br> “我的那些朋友獲得歡愉,情人們索取想要的,他們各取所需?!?/br> “江頌?!焙吻鏌o奈地笑了,“你這樣躲躲藏藏生怕給我惹麻煩,是不是看不起我啊?!?/br> 江頌也笑,扯著嘴角一口氣嘆不出去又咽不下:“怎么可能,我只是不想欠您太多?!?/br> 他一一細數:“您看,我做飯不用洗碗,和您做了洗完澡回來您就換了床單,我和前任還糾纏不清——不過以后不會了,才跟您不到一周,花了您二十多.......快三十萬。即使是情人,我似乎也太任性了?!?/br> 何擎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沉思——要怎么告訴江頌,他不少友人甚至給情人送車送房送游艇呢?江頌真正到手的也就三萬塊錢和那點衣服首飾,讓圈里朋友知道了指不定還笑何擎窮酸——江頌卻已經這么誠惶誠恐了。 他最后還是把江頌攬進懷里,默默嘆了口氣:“算啦,我總會知道的?!?/br> 江頌一頓,組織了一會兒拒絕的語言,最后還是放棄了,自暴自棄地伸手抱緊了何擎。江頌力氣是真不小,何擎“嘶”了一聲,撫了撫他的背。 “何先生經常哄人嗎?”他悶悶地發問。 何擎思考片刻:“哄孩子是有的.......何稷剛剛來的時候,很膽小,又敏感,經常偷偷哭我還不知道,后來我就帶著她一塊兒去公司,讓她拿著書本坐在我邊上看,慢慢的就親近我,也開朗了。不過我之前交往的男友都比你大,有什么事和我說了,幫忙解決完——或是直接轉賬,他們就自然地好了?!?/br> “交往?”江頌捕捉到關鍵詞。 “嗯?!焙吻嬉粨蔚?,輕松地抱著江頌站起來,“他們都是我朋友,或我朋友介紹的。你是我的第一個情人?!?/br> 江頌感覺自己跟樹袋熊一樣抱著何擎不太好,自己爬下來站好了:“我居然還是第一個!” 何擎本來還以為江頌會被挫傷,有點后悔自己的措辭,沒想到他居然還挺高興:“是啊,第一個。都怪那天那位袁先生,嚷嚷得我朋友圈十里八荒都知道了?!彼焓?,“來?!?/br> 江頌剛舉起手就發覺還是有些油膩,連忙繞到何擎背后去:“呃,何先生,我把您衣服弄臟了?!?/br> “沒事,一會兒我脫了拿去洗衣機洗?!?/br> “您現在脫了我拿去洗吧?!?/br> 何擎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我還沒看過呢.......”江頌被轉移了注意力,“給我看看唄?!?/br> 他說的是何擎的裸體。何擎即使與他zuoai,也只露出性器,洗澡時換洗衣服都在浴室。何擎確實英俊,又那么神秘,江頌實在挺想看看——也有他那點男人間的攀比心理的緣故。 何擎解扣子,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深色衣服上,速度極快地解完了一列,衣服敞開,露出胸肌與馬甲線,他把衣服一甩,掛在胳膊上遞給江頌,笑得無奈:“拿著吧?!?/br> 這一身肌rou在亞洲男人里算極漂亮的,與江頌那中看不中用的不同——何擎的身體顯然蘊含著極大的能量。肌rou線條優美流暢,肩背寬闊,呈倒三角形,性感而沉穩。但江頌看見其間深淺不一的疤痕忍不住皺了皺眉:“我還以為現在和平年代,軍人都不會受傷了?!?/br> “想多了?!焙吻嫘χ鴵u搖頭,“不過我這些都不嚴重?!?/br> 江頌撫上腹部一道白色刀疤,掌下肌rou一緊,他問:“這個很嚴重吧?” 何擎覆上他的手,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又笑了:“你是要把我身上也擦上油,然后看我洗澡嗎?” “沒呢沒呢?!苯炇栈厥?,把衣服帶去陽臺了。 何擎望著他的背影瞇了瞇眼,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江頌的資料已經查完了吧?現在就發我郵箱?!?/br> 他回書房坐下,打開郵箱。 江頌,男,2003年2月1日出生于江蘇蘇州,父親江慶和畢業于蘇州科技大學管理系,是蘇州旺寶來珠寶行分店副店長,母親徐之瓊曾是蘇州縫紉職業技術學院?;?,二十一歲因未婚先孕嫁給當時二十三歲的江慶和,做過商場電器銷售員,后成為全職主婦。江慶和性情急躁,店員曾評價他“像個暴君”,對妻子也并不溫和,鄰居曾多次聽見夫妻二人動手打架的聲音。 在江頌三歲時徐之瓊第一次與情人海龍偷情.......海龍長相白凈俊秀,是丫丫餐飲旗下福臨樓蘇州分店酒店經理。 丫丫餐飲與旺寶來同屬萬儀集團,這男主人男情人還算是半個同事啊。何擎思緒遠了些,他及時掐斷思緒,捏了捏眉心,繼續看資料。 海龍前妻長相粗笨、性格暴躁,他發覺美貌的徐之瓊對他有意,二人一拍即合,不久其妻意外車禍而死,他繼承了妻子的產業并就任酒店經理,與徐之瓊開始長期偷情,直到江頌十六歲那年他們被捉jian在床才斷了聯系。江慶和激憤下用水果刀連捅海龍三刀,因故意傷人被判刑十年,獄警說他進去一個多月后發了瘋,把其他犯人惹毛了,打了他一頓,不久聽見一聲重物落地聲響,江慶和尸體竟就倒在門口——他夜里跳出窗外,死了。 當年校里出名傲氣的高材生江慶和,屎尿橫流、手腳扭曲地摔死在獄里。徐之瓊本來還四處奔走為他求情,乍一聽到人去了,徹底六神無主。江慶和父母離異,母親已經出國并定居海外,父親不理事,只想撫養江頌,而徐之瓊不肯讓出撫養權,不歡而散。徐之瓊父母都是老教師,對女兒這些丑事無奈至極,找了關系把母子二人安置去杭州,除卻逢年過節也沒有聯系。 江頌就是在這樣一個親人不少、親情不多的家庭顛沛而掙扎著長大的,過早地乖巧懂事,又過早地明白如何將美貌變現,有意無意地顯露著青澀的風情,招了不知道多少明里暗里的目光。 傅臨止顯然受到了這種蠱惑,否則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愛上一個男性。其母周美玲是中國傳媒大學播音系系花,畢業后進入中央電視臺成為新聞欄目主持人,后莫名其妙嫁給了當時籍籍無名的傅遲盛。按照傅臨止的產期推斷——也是未婚先孕。其父傅遲盛常年在北京工作,妻兒卻安置在杭州,可謂疑竇叢生。 江頌與傅臨止在高中相遇,根據傅臨止的鮮花購買記錄——4.2一個既沒有節日又不是雙方生日的日子,他連續兩年買了花束與巧克力,大概率是二人在一起的時間。而第三年的紀念日他們卻等不到了,十月份左右校長吳啟華暗示傅臨止自己對江頌有意,如果不能割愛,則會切斷他人脈后路,于繪畫一道再無出頭之日。傅臨止轉頭告訴江頌后,江頌主動聯絡了吳啟華,最終達成協議。 現在傅臨止有兩個預備參與展出的畫展活動,并且據說與杭州本地藏畫圈也有所交往。 何擎品了品資料,得出結論——傅臨止要是真毫不意動,就不會告訴江頌,所以責任在他。 而江頌退學之后,吳啟華沒有告訴其母,但在何擎替他支付違約金次日,就親自登門拜訪告知。男人敲了敲這行字,饒有興味地笑了。 徐之瓊前陣子恰與海龍在商場里重逢,舊情復發,二人互訴衷腸,即使根據資料顯示福臨樓等產業一切無事,但這個一無所知的傻女人還是這情人一句“做生意需要”下就散盡家財,可惜距離他要的五十萬還差十萬。 那還能找誰要錢呢?一切分明了。何擎向后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籠在膝頭。 這時江頌已經收拾好東西,又泡了新茶端進書房,眼睛鼻頭還紅彤彤的,已經不怎么難過的樣子:“您嘗嘗?!?/br> 何擎接過茶,撇去浮沫,嗅了嗅:“你學東西真快啊,沒兩天就已經有點味道了?!钡麉s轉手擱在桌上,“不過,現在不是喝茶的時候。換好衣服,我們出趟門?!?/br> 江頌邊換衣服邊有些惴惴不安,但怎么想何擎也不至于這么快就查得那么細吧?大概是出門放松放松?他摸到口袋里已經清洗過的玉扳指,將它掛在項鏈上,墜在胸前。 他跟著何擎上了車,發覺何擎穿得頗正式——灰色西裝外套黑色長款大衣,跟上一秒剛剛從會議室討論完幾十個億的大項目出來似的。 路上的風景越來越熟悉,他看著車窗外的房屋由高到低,由精致到老舊,最終停在一片舊小區門口。江頌抬起頭,看見那熟悉的小區門牌,轉過頭望著何擎:“這.......” 何擎長腿一跨下了車,替他拉開了車門,掛著長風衣手預備著接過江頌的手。那張英俊的臉被車頂擋著,江頌只看得見那流利的下顎線,他將手放進掌心,被手的主人穩穩接住,牽了出來。 停在舊小區門口的黑色長安CS95并不引人注意,但當何擎下車的那一刻,門口蹲著掰菜葉的大媽們齊齊抬起了腦袋。江頌在大媽們窺探八卦的目光里被牽著手領進了小區,冒出一種古怪的想法——跟古時候嫁人三日回門似的。 “你家在哪里?” “六棟702?!苯灮位谓晃盏氖?,“我們這沒電梯,我自己去吧?!?/br> “你要是自己能處理好,我來這一趟干什么呢?”何擎的拇指撫了撫江頌的手背,“走吧?!?/br> 江頌把胸前的玉扳指塞進了毛衣里,冰冷的玉器觸膚生涼,他打了個寒顫。 “何先生,我們到底干什么去?” 何擎跟著他上了狹窄的樓梯,聞言抬起頭笑了笑,眼角舒展開細細的紋路,那背著光的寬闊身影仿佛一面青山,嗓音低柔溫醇:“給你撐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