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我好像是向上天偷了九年。
面對沉聲的質問，別開了眼。 “這……這是我之前燙傷留下的，很丑，別看了?！?/br> “告訴我實話?！?/br> 不耐地掙開了手上的束縛，坐起?！斑@就是實話，你還想聽什么？” 僵持著。 郁嵐微瞇起眼。往事一幕幕，在腦?；胤?。 …… “姐，你臉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 “就是工作太累了，不礙事?！?/br> …… “你姐離開有她的難言之隱，出于她的囑咐我沒辦法告訴你?！?/br> …… “她不是有意拋下你不管！” …… “以前是長發，后來覺得短發很方便，就這樣留著了?！?/br> …… “郁詠山給了你多少？” “一千萬?！?/br> …… 如同打開了漩渦般的魔盒。 心中，濃重的情緒噴涌。 她握緊了她的肩。 “告訴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 女人的沉默，是如此令人煎熬。 深吸一口氣，命令般地：“告訴我真相，或者，我自己去查——你來決定?！?/br> “乳腺癌?！?/br> “……” 再次寂靜。 寂靜到可以聽見，細雨落在窗沿上的聲音。 吞咽，看向房間的一個角落，緩緩翻開回憶。 “一開始，確診是晚期，醫生說時日無多了……后來，常君幫我找到了更好的醫生，讓我去接受治療。那段時間……正巧，你的父親出現了?！?/br> “那時候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雖然是那么舍不得你，但送你回到你父親身邊，是我所能想到的，能為你做的，最好的選擇。那樣的話，就算我最終要走，也可以走得安心……后來的醫生卻告訴我，我的情況治愈的希望很大。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想到，奇跡真的發生了?！?/br> 苦笑，抬頭看向對方。 “我真的沒想到，我還能活下來，而且，還能再見到你，”伸手，撫著meimei的臉頰，“小嵐，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好像是向上天偷了九年。有你在的九年，是我從來不敢奢望的時光……你，也是我這一輩子最舍不下的人?！?/br> 目送女孩坐在摩天輪上，向上升起的那一刻，是如此殘酷的刑罰。 她知道，痛苦的人，不止是她。她，也是那個無恥的加害者。 所以，她從不奢求被原諒。 重逢之時，不論她是給予她暖陽般的笑容，還是冰冷刺骨的目光，她都應該知足。 因為相遇，就已經是如此不易。 對方注視著她。她的沉默，令她擔憂。 自嘲地笑了：“……但你終究還是舍下了?！?/br>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讓你擔心……”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提高了音量，快要失控，“大不了，就一個人死掉——你是這么想的吧？你知道嗎，你一直在幫我做決定，決定我的歸宿，決定我對你的恨，決定我在這四年像死人一樣活著！” 逼視著女人，聲音不禁顫抖，胸口瘋狂起伏著。 “別再說什么’舍不下‘了……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要的，只是你在我的身邊，而你卻自作主張扔下我一個人，就算是死也不讓我知道，這樣對我公平嗎？！” 是啊，她恨她的jiejie，但也同時痛恨著自己。 那一天在車廂里，她在怒火下選擇相信了，心中一向正直到偏執，又謹慎自持的女人所說的一切。 她相信了她所說的那一千萬的存在。而再未憶起，那個常君所說的“難言之隱”，到底為何？ 郁嵐……你不是自認聰明，不是自認無所不能嗎？ 終究要因為自負，犯下這樣如此低級的錯誤—— 機關算盡，千方百計逼迫著的，這個瘦弱的女人，正垂著頭，像罪人一般地道歉，流淚。 “小嵐，姐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她用力將她擁入懷里。 像要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般，緊緊抱著。 即便有再多的恨，無論女人是因為什么而離開，她早已不在乎了，不是嗎？ 她給了她再一次的生命，給了她太多的第一次。 ——早已經，被愛模糊了一切。 將頭埋在溫熱肩窩，呼吸著專屬于女人的，令她安心的香氣。 她釋放的哭聲，令她落淚。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努力用平穩的聲音，讓她聽清楚，“別忘了——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br> － 夢，其實會變少的。 只要發自內心地平靜，就不會再有那么多的噩夢。 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 她好久沒有睡到這么晚。 meimei已經出門了，給她留了一張紙條，讓她好好吃早餐。 餐桌上放著一份滑蛋三明治，一杯加了奶的咖啡。她記得，是對方學會的第一種早餐，咖啡還是那樣的味道。 吃完早餐，一時不知該干些什么。 不能離開視線，隨叫隨到—— 現在的自己，必定還是“軟禁”的狀態。 走到門口，發現門果然還是鎖上的。就在這時，聽到了很急的腳步聲。 門被打開，郁嵐的經紀人出現在眼前。 “溫戎姐，現在有個緊急情況，你聽我說，在里面待著不要出門，不管外面的人怎么叫都不要出來！” “……出什么事了？郁嵐還好嗎？” “她在外面趕通告，我剛通知她，可能是內部消息泄露，有人知道你們兩個在這里，”張雯無奈道，“總而言之，你好好待著就行，那群人會很難搞，保安都攔不住，你千萬別出來！” 點頭，看著對方匆匆離開。 關上門之后，感受到緊張的情緒。 在淡出圈子之前，她就已經很少見到狗仔。曾經人氣高的時候，倒是遇見過胡攪蠻纏的人，那時候年輕氣盛，在經紀人攔住之前還會忍不住回應那些尖銳的問題。 對事業如日中天的郁嵐來說，如何應對這些人必定是個難題。 很快，便聽到門外的混亂逐漸靠近。 “我再次警告你們，這里是私人住所，你們這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雯姐你何必這么死板，郁嵐人又不在……” “對啊我們就進來看看，不會怎么樣的嘛！哎，這大明星挑的地方還真特別，就把人藏這里？嘖嘖……” “好久沒徐溫戎消息了，這次頭條保定歸我們了?！?/br> “喂，這次還是我看在你們老板面子上透露給你們社的，別不知好歹……” 數不清的聲音傳來。門被叩響了。 “溫戎姐？溫戎姐？你在里面嗎溫戎姐？” “溫戎姐，我們是過來拜訪的，麻煩開一下門可以嗎？我們和郁嵐都是老朋友了，和我們聊聊嘛?！?/br> 僵硬地站著，聽到手機響了，是張雯發來的短信。 ——“別開門。已經報警，郁嵐也快到了?！?/br> 與此同時，門外持續喧囂著，像是知道她在聽。 “溫戎姐，我知道您這些年很不容易，可以聊聊您的人生經歷嗎？我相信您肯定也不想退圈的吧？這當中有什么原因呢，目前流傳的絕癥和失戀，您想辟個謠嗎？” “你和郁嵐這幾年一直保持聯系嗎？郁嵐一直對關于你的事閉口不談，你們曾經是否真的是由姐妹變成了情人關系？如果說是的話，你徹底退圈是因為你們分手了嗎？” “靠，你們都怎么問的……”有人發出嫌棄的聲音，“溫戎姐你知道郁嵐現在是半出柜狀態嗎？她已經被拍到泡吧，酗酒，約亂七八糟的人睡覺，哦對，是男女不限哦！你是不是對此知情但是當作沒看見？另外還有傳言她的一些資源因為她的同性戀形象受到影響，你應該會有些想法吧？” “沒錯！還有現在瘋傳的郁影后“多人運動”視頻，你難道不想對此做一些澄清嗎？” “溫戎姐，你知不知道……” 門開了。 幾個人住了口，看見門后的女人正看著他們。 還是印象中的溫和氣質，但明顯比以前瘦了許多。臉色是蒼白的，快要齊肩的黑發有些凌亂，幾縷發絲散在額前，更顯出了幾分脆弱。 微蹙的柳葉眉下，是一雙泄出怒意的眼。 但面對這樣的怒氣，他們已經不能再游刃有余，反而只會為對方沉不住氣而竊喜。 幾乎是同時，他們擠上前一步，照相機也開始運作起來。 咔嚓，咔嚓…… 下意識擋住了眼，但依舊筆直站立著。 “……你們怎么說我都可以，”視線掃過面前的人群，“但是對郁嵐，我的meimei，請你們嘴巴放干凈一點，我想，你們應該不想招惹更多是非吧?！?/br> “……” 靜默兩秒后，場面再次沸騰。 “哎？你們現在還是以姐妹互稱嗎？但是據我觀察好像不是這樣哦——”對方邊說邊往屋里探去，“聽說，郁嵐這屋子的設計還是老樣子？” “你干什么？！……” 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推開她踏進來，接著后面的人也壯了膽，陸續往里擠去。 ……完全低估了這群人的底線。 在推搡中，額頭被一臺攝影機的堅硬邊緣磕到，差點讓她摔到墻上。 “我警告你們，我們已經報警了！” 那些人完全不在意她的厲喝，只是一門心思探究著她所住的地方，到處都充斥著快門的聲音，還有刺眼的閃光。 “溫戎姐，別這樣小氣嘛，用警察威脅大可不必……” 男人話說到一半猛地停住。 緊接著，他們都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警笛聲。 “cao，這姓郁的婊子？！……” 幾個人面面相覷著，直到帶頭人怒罵一聲：“走??！” 他們沒想到的是，連作鳥獸散都是奢求。 匆匆拎起隨身的東西，走出房門沒幾步，就見人大步走來。 幾個穿警服的人身后，高挑的女人步履如風，面色冰冷，平靜地看著入侵者被控制住。 手銬閉合的一瞬，徐溫戎微震了震。 有記者開始哭號。 “郁嵐！郁大明星！你這是干什么呢？！我這也是工作，就是混口飯吃，我們都這么多年交情了……” 一個眼神的示意下，張雯將所有攝像工具利索地收齊，將里面存儲卡取出。 郁嵐伸手將她手中東西接過，上前一步。 “今天的事，但凡有一張照片泄露，有一個字流出——你們，和你們的老板，就不用再混了，”伸手揪起一個人的衣領，沉下聲，“永遠，不要想挑戰我的耐性，懂了嗎？” “懂，懂……”對方閉緊眼點頭。 “滾吧?！?/br> 警力仿佛變成了一種可以任意左右的工具。在這一聲令下，肇事者都被帶走。 直到回到房間，關上門，徐溫戎還是心有余悸。 還好警方及時趕到，除了地上有些雜亂的腳印，并沒有造成什么影響。 倒是身邊的人一直沒好轉的臉色，令她有點擔心。 “這里怎么回事？撞到了？” 看到她額上的傷口時，郁嵐皺起眉。 “應該是攔他們的時候，不小心磕到哪里了……沒事?！?/br> “沒事？對你來說什么才算有事？” 趕緊去拿了藥箱，讓人乖乖坐下，固定住女人的下巴，輕輕地處理。 看著女人有些痛苦的表情，心情更加惡劣。 “……這些畜生，就該讓他們牢底坐穿?！?/br> “小傷口而已，他們已經受到懲罰了，就別太放心上了。是我不好，沒沉住氣開了門?！?/br> 想到門外的一幕，突然有些落寞。 是啊，面前的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需要她來保護的女孩了。 需要保護的人，變成了她。 變成了這個在幾個莽撞的狗仔面前，束手無策的自己。 “雯姐跟我說她已經叮囑你別開門，你到底為什么不聽她的話？” “輕點……” 藥膏融進傷口時的酸痛，讓徐溫戎不禁“嘶”地一聲，皺緊了眉。 “這會知道痛了？是不是脫離圈子太久，都分辨不清好壞了，對那些人怎么能這樣放松警惕，萬一我來晚了……” 停頓。 來晚了，會怎么樣？ 隱私被扒光，或許還是其次。要是全無反抗之力的女人出了什么事，她必定無法原諒那些人。 也無法原諒不在場的自己。 嘴唇張了又合，不想再說下去。 而她的數落，已經讓徐溫戎無地自容。 過了半晌，藥盒都已收好，郁嵐站了起來。 “他們說你的事，說你……濫交?！?/br> “……” 她轉過頭看向她，目光有一絲愕然。 撫了撫額頭，尷尬地苦笑：“對不起，我不知道該不該提這個……我覺得，你不會做那樣的事，不該這樣被羞辱，一時情緒上頭，就開了門。也許，真的是脫離圈子太久了……” 她看了她一會，又重新蹲了下來，仰頭看著坐著的女人，握住她的手。 “你沒有相信他們，對嗎？” 篤定地：“我當然不信?！?/br> 在她眼里，meimei一直是極其自愛的人。對此，她從沒有任何的懷疑。 而此時，她并沒有讀懂對方的眼神中，那一抹復雜的情緒是為何。 meimei抬手，撫了撫她鬢邊的發。 “……姐，對于過去，我不想去解釋太多，我只希望，你可以相信你和我的將來?！?/br> “嗯？” 看著女人有些疑惑的眼神，郁嵐抿唇。 她攬過她，額頭貼著額頭。 “我的意思是，從今往后，你可以信任我，不管別人說什么，做什么，你都不會被左右……一直，都能站在我這邊，相信我?！?/br> 輕撫meimei的后頸，徐溫戎點頭。 “我答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