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殿下不管我了,黎痛苦地意識到
流丹從沒想過自己還有鞭責黎大人的一天。 往日他們這些侍從犯錯受罰,或者由同僚執刑,或者自己去刑室領,都是尋常事。 但黎大人不同。黎大人受殿下鐘愛,便是有犯錯也都是殿下關起門來教訓,從不讓他們看見。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殿下有意顧全黎大人的體面。 那今天這是…… 流丹不敢深想,對殿下躬身行禮,然后揚起鞭子。 長鞭破空時,他看到那被高高送出來的臀rou被嚇得一縮一縮地顫著。他下意識和剛剛那個小家伙的屁股做了個比較,莫名覺得肯定還是黎大人的尊臀彈性更好一點。 黎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這具身體的承受能力。 常年養尊處優的皮rou從未受過這等苦楚,被幾鞭子抽得紅腫后,聽著風聲就四下亂躲,再不肯安分挨打。偏偏跪伏的姿勢毫無能夠借力之處,他心里再怎么發狠,也敵不過身體下意識的反應。 殿下肯定更覺得我不乖了,黎不無絕望地想,卻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對身后的人造成了多么大的沖擊力。 流丹不易察覺地用力握緊了鞭子,掌心已經被濕汗浸透。眼前,柔軟挺翹的臀rou還在受驚似的亂顫,晃得他口干舌燥。 他咬了咬牙,再次揮下一鞭,手中的鞭柄突然一滑。待他反應過來鞭子落下的位置,已經晚了。 “啊——” 痛楚至極的呼聲沖出黎緊咬的牙關,驚得重華手一顫,毛筆抖下一個斗大的墨點。 “屬下,屬下失手,”流丹跌跪在地,臉色慘白,不住磕頭。 “閉嘴,”重華不耐地呵斥,驅動輪椅滑到黎跟前。 那一道新浮現的鞭痕格外顯眼,橫貫一瓣臀rou,沒入了幽深的溝壑中。重華伸手按在紅彤彤熱乎乎的臀瓣上,微微用力分開,就看到尚且白嫩的幽谷邊上爬了一條蚯蚓似的腫痕,一直延申到小花邊緣。 “是阿黎太嬌氣了……”緩過一口氣,黎急急扭頭解釋,被汗水打得濕漉漉的發絲黏在額頭,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獸。見殿下皺眉,他忙閉緊了嘴不敢再吭聲。 “已經打了多少了?“重華問。 流丹慌不迭答道:”十二?!?/br> 黎只是保持受罰姿勢就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心力,也沒留心計數,這會兒聽到才十二鞭,更是羞懼難當。 ”先到這兒吧,“重華倒也沒什么太多的情緒,淡淡道,”回去好生上藥,傷好了再來領罰?!?/br> 黎愣了好一會兒,才急忙謝恩。 當晚,黎又見到了流丹。 這個后輩兩只手腫得跟發面饅頭似的,捧著輕飄飄的一本奏章都不住發抖。 “殿下命屬下交給大人。殿下說,大人今日大張旗鼓迎了吳興侯車架入宮,總要對朝臣有個交代?!?/br> 奏章封面上是一列清秀的小楷——。 “民以食為天,北地多災,不如南拓。這個世界的基本法則與上個世界相似,故殿下根據上個世界開發江南的經驗,結合本世界的地理方志和這些年實地探訪的經驗,寫了這篇奏疏。具體如何施行,請大人酌情安排?!绷鞯ひ话逡谎鄣貜褪鲋厝A的話。 所以傍晚拜見的時候,殿下在寫的就是這個?黎突然覺得手中的奏章沉甸甸的。 他當然知道開發江南的意義。人是一切發展的基礎,而能喂飽更多人的糧食無疑是歷史進程的重要推手。 但這不是重華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四年前重華通過沈霖送來玉米紅薯時,黎就有此疑問。他跟著重華那么多年,太明白他的殿下尊重每個世界衍生的秩序,并將其視為天地法則的一種存在形式,鮮少有這般主動推進世界衍化進程的。 難道又有一個世界意識給殿下扔了劇本? 黎的好奇心一向淺淡,何況眼前的流丹也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探討對象。他只是收下奏章,表示自己一定照作。 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會兒,黎低聲問:“你的手……是殿下罰的?” 仿佛按下了什么開關,一副沉穩可靠好青年模樣的后輩突然紅了眼眶,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是……殿下罰我鞭子都拿不好……”流丹哽咽著道,“大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是不小心……我那時候走神了……對不起……”至于為什么走神,流丹實在沒臉說,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當時到底是著了什么魔,才會有那種冒犯的念頭。 “沒什么,”黎給了他一張帕子,溫聲安慰,“我這不是沒事兒么,一點小傷,養兩日就好了?!?/br> “倒是你這傷,還是早些上藥,拖久了手指靈活性要受影響……” 好不容易送走哭哭啼啼的后輩,黎自虐般地站直了身子,拿起殿下送來的奏疏細看。 沒看兩個字,心神便飄遠了。 他想起流丹的傷。從前這些侍從犯了錯都是他吩咐責罰的,殿下從來不管,今次卻直接罰了流丹。 當然他不是因為失去了身為前輩、大人的權威而難過。他也知道,自己接連的欺瞞和抗命大概已經把殿下的信任揮霍殆盡了,此番回去,殿下要從近侍中挑幾個出來親自教導黎都不驚訝。 可是,可是……流丹不過是一次失手,就被那么重地懲治;而自己犯了抗命那樣的大錯,反倒是只挨了十二鞭就被放回來。 他難道能告訴自己,這是因為殿下更心疼他?心疼他細皮嫩rou受不住疼? 黎仰起頭,試圖讓奪眶而出的眼淚流回去。 半晌,他猛地捂住嘴,細細碎碎的嗚咽還是止不住地從喉嚨口逸出。 殿下不管我了,黎痛苦地意識到。 我是個屢教不改的壞孩子,所以殿下不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