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顧樊家的床的確挺大的，兩個大男生一起躺在上面的話，綽綽有余。

    徐末隨意地打量著學霸的臥室，發現房間里的擺設十分簡單，僅一張床，一張書桌，簡單到一目了然。

    但離床不遠的地方，靠墻邊豎著一個很大的書柜，上面擺滿了古今中外的各類書籍，足足有七八層，徐末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

    他打量了一眼那個書架，無意間在書架最角落看到一本眼熟的。

    他隨手將那本書抽了出來，封面上印著熟悉的動漫人物。

    學霸竟然也看這個？

    當顧樊走入臥室，就看見校霸坐在他的床上，捧著一本漫畫看得津津有味，似乎連他進門都沒注意到。

    他緩緩坐到床上，將手機遞給徐末：“徐末，給阿姨報個平安吧?！?/br>
    校霸看得正投入，頭也不抬地念了一串數字：“就是這個號碼，你打吧?！?/br>
    顧樊點點頭，按下了撥通鍵。

    很快，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了。

    “你好張阿姨，我是顧樊……”

    剛一開口，顧樊便感覺到自己身邊的床陷了下去，一偏頭，余光就發現徐末湊了上來，此時正將耳朵貼在他拿著電話的那只手上。

    顧樊一轉頭，便對上了徐末那雙茶色的眸子。

    少年與他靠的極近，近到似乎要貼在他的身上，恍惚間，顧樊聞到了一陣熟悉的清新味道———那是他的沐浴露的味道。

    猛然間，顧樊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不禁往浴室的方向看去……

    片刻后，他的思緒便被電話那邊的聲音召回。

    “嗯對，徐末現在在我家，您要跟他說話？稍等……”

    徐末在一旁，將二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他已經兩天沒在學校露面了，想必何老師的電話早就打到了老媽那里，且自己今天還沒有準時到家，簡直罪加一等！

    所以，就是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電話接不得。

    他急忙晃了晃顧樊的胳膊，接著便雙手合十，放在自己的耳邊，閉上眼，還不忘做出“睡了”的口型。

    顧樊就這么看著他，大約三四秒鐘，他臉上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抬手推了推眼鏡，繼續說道：

    “……不好意思阿姨，他睡下了……沒關系，不麻煩不麻煩……好的阿姨，明天我會提醒他給您回電話。您也早點休息……再見?！?/br>
    總算是應付過去了。

    電話掛斷的時候，兩個男生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徐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禁回想起方才顧樊的表現。

    他發現，即便是隔著電話，在跟長輩說話時，顧樊的背也是將背繃得緊緊的，語氣中也透露著一絲緊張。

    嘖，這家伙不會是第一次跟長輩撒謊吧？

    他這么想的，也這么問了。

    顧樊被他問的一愣：“我知道這樣做不好，可是……可是你畢竟是為了我才回不了家的，而且是我主動邀請你留宿的……所以……”

    “所以，你就跟我合伙騙我媽是嗎？”徐末看著他，臉上揚起一抹壞笑：“顧樊，你撒謊了?！?/br>
    少年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促狹，亮晶晶的眼睛正一錯不錯地盯著對方。

    校霸似乎是刻意忘記自己才是“教唆”別人撒謊的那個。

    學霸似乎也忘記了。

    印象中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竟泛起了薄紅，顧樊局促地捏著手機，眼中浮現出自責與愧疚，兩只濃密的睫毛又垂了下來……

    又來了又來了！

    徐末又在他身上看到了那種詭異又真切的“楚楚可憐”。

    徐大校霸一向橫著走慣了，被他修理過的人不是求饒就是跟他死磕到底，還沒有哪個人像顧樊一樣，被捉弄了，只會紅著臉低下頭去，連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以校霸的經驗看來，要不是老師將顧樊這樣的好學生當眼珠子一樣寶貝，加上他自己也長了一個唬人的大個子，就他這樣的，估計早就不知道被人堵在男廁所按著扁過多少次了吧。

    徐末不禁想，倘若今天下午自己沒有返回那條小巷，顧樊可能就真的要被張路路那幫人拖進路邊的某個公廁里去了。

    怪不得自己當初跟他約架的時候，他會跟老師打小報告，或許這位學霸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是“不合規矩”的。

    好學生自小接受的教育不就是“有困難找老師”嗎？他找他麻煩，他告訴老師，這好像也沒什么毛病。

    想想他之前在學校里，那張臉總是緊繃繃的，冷漠的不行，想必也是怕被別人看出自己好欺負吧。虧得他之前還以為顧樊是個能打的，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個紙老虎嘛！

    想到這里，徐末的心情不免有些復雜。

    他向來看不慣那些仗著自己有兩下子就欺負老實人的傻逼，更不屑與他們為伍，當初他給顧樊下戰書，就是打算要跟對方來一場公平公正的，“男人間的決斗”，可通過今天的事情，他認為他已經看清了顧樊這個對手的“本質”——一個腦子缺根兒的書呆子。

    徐末瞥了一眼顧樊貼著熱敷袋的腳腕，在心里默默補充：還是個不會打架的書呆子。

    就這樣的，他徐末一個能打十個。

    可這樣的家伙，即使打贏了他，又有什么成就感呢？

    校霸雙手交叉，枕在腦后，往床頭柜一靠，看著天花板，有些悵然。

    唉，無敵是多么，多么寂寞……

    徐末又看了那書呆子一眼，發現對方還是低頭盯著他那個手機，仿佛要盯出一朵花來。

    看樣子，怕不是還在自我譴責吧。

    他輕咳一聲，對那人說道：“行了，別自責了，是我讓你這么說的，芝麻大點事兒，別老瞎琢磨了?！?/br>
    顧樊悶悶的說了一聲：“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是我自愿的?！?/br>
    ？？？

    這話說的，活像是他徐末怎么著他了一樣，不就是撒個謊嗎，至于這樣？

    好學生就是事兒多！

    徐末翻了個白眼，告訴自己書呆子就是一根筋，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

    “我這么說是有原因的，明天我會跟我媽打電話，就說你留我在你家輔導作業，太晚了雨大了就沒回去，回頭問起來你可別再說漏嘴了啊?！?/br>
    “??？又要騙阿姨嗎，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學霸一臉的不贊同，但隨后像是怕惹得這校霸不高興一般，趕緊收斂了自己的表情，只露一雙眼睛躲在厚厚的鏡片后面，怯怯地看著徐末。

    不是，這家伙咋就這么呆？

    校霸不理解。

    眼下的情形，若換做別人，徐末早就亮出拳頭說話了，壓根不需要這么費勁。

    徐末一邊深呼吸，一邊快速地將全身上下的耐心從角角落落里摳出來，輸送進大腦。

    冷靜，我要冷靜，他現在身上有傷，我不能毆打傷員……

    他將漫畫合上，放在一邊，繼而坐直了身體，將兩條腿盤起，雙手搭在膝蓋上，正視著這位執拗的學霸，問：

    “今天下午是不是我救了你?！?/br>
    “沒錯?！?/br>
    “那我算不算你的恩人？”

    “是的?！?/br>
    “那恩人跟你講道理你聽不聽？”

    “當然要聽的?！?/br>
    “吶，我知道你不想撒謊，可剛才我要接了電話，跟我媽實話實說，她肯定會去找張路路證實的，一旦她知道張路路把你弄成這樣，那你猜她會不會告訴何老師？何老師一旦知道了，那勢必是要去找張路路的班主任理論吧，校方抓到學生打架的結果怎么樣都不用我多說了吧？另外，我可提醒你，那地方可是沒監控的?！?/br>
    “可是……”

    徐末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想說清者自清，可你別忘了，你下午剛得罪過黃毛，他可記仇著呢，是，這次算你走運，遇上我救你于危難之中，可下次呢？他難免不會再帶人堵你一次，到時候誰來救你？這次傷的是一只腳，下次再弄壞你一只手，你還怎么寫字？”

    “……”

    不出所料的，徐末看見顧樊神色有所松動，聽到最后，臉都有些白了：“那……那該怎么辦？”

    嘖，不知狼群險惡的小綿羊。

    見這書呆子總算不再一條道兒上走到黑，校霸這才覺得心里沒有那么堵了：“就按我說的辦唄，看在你給我輔導功課的份兒上，我可以給你出個主意，你愿不愿意聽？”

    顧樊：“你說說看?！?/br>
    “這幾天放學你就跟我一起走，有我在，張路路自然不會找你的麻煩，時間久了他總也堵不到你，自然也就放棄了?！?/br>
    仿佛他剛說“張路路記仇”的話不存在一樣。

    顧樊似乎沒有注意到他話里的漏洞，他點點頭，真心實意地說道：“嗯，都聽你的?！?/br>
    嗯，都聽你的。

    這句話一出，縈繞在徐末心頭的那股悶氣霎時便消散了。甚至還生出了一絲成就感。

    再看那書呆子，好像也沒有那么不順眼了。

    意識到徐末正在看著自己，顧樊不免有些拘謹，但他還是向對方露出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仿佛是驕陽照耀了常年覆蓋冰霜的雪山，他的笑容竟也如皚皚白雪般純凈。

    ?。?！

    徐末此刻的表情卻像是看到了雪崩。

    似乎是被這書呆突如其來的閃到了眼睛，校霸不自覺地往后仰去，可他并不知道后面就是木質的床頭，顧樊卻是看到了，立即伸手去拉徐末，但校霸多年的打斗經驗令他本能地躲避著一切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東西，他下意識地順手將那只手往旁邊一拽，顧樊當即失去了平衡，朝著他身上砸去……

    “……唔”

    四目相對，兩張薄唇嚴絲合縫地貼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