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當徐末返回那條小巷時，那些人還圍堵在顧樊的四周。

    帶頭的是一個染黃頭發的男生，身邊跟著幾個學生仔，大概是他的小弟們。一個個地歪頭站著，若不是身上還穿著校服，那都是活脫脫的社會小混混。

    徐末一眼就瞧見了顧樊。

    男生背著雙肩包，站在墻角，只露出一個戴眼鏡的腦袋，被人圍著也不喊不叫，這不是擺明了在說“我很好欺負，快來搶我的零花錢”嗎？

    真是白瞎了那么高的個子！最煩這種書呆子了！

    徐末隱約看見顧樊低頭嘴巴開合幾下，不知說了什么，惹得他身前一個黃頭發的男生罵了一句臟話，竟直接沖上去揪住他的衣領，高高地揚起了拳頭……

    “哎！張大腦袋，你干嘛呢！”徐末暴喝一聲。

    男生們齊刷刷回頭，待看清來人的面孔，紛紛面露警惕，黃毛舉起的拳頭也僵在了半空中。

    徐末知道，他的這一喊，及時避免了全校第一被毆打的命運。

    （ˉ▽￣～）　切～～什么學霸，到了校外沒一個頂事兒的，還得看我末哥！

    他雙手抱臂，慢悠悠地走到黃毛跟他的小弟面前。

    隨著他越走越近，除了黃毛，其余的幾個男生都已經面露懼色，頭也不歪了，戰戰兢兢地站成一排。

    他們都是挨過徐末揍的，心里頭有陰影。

    那黃毛看看徐末的校服，又瞅瞅顧樊身上穿的，也明白了他們是一個學校的。

    看來他今天是不能把這個四眼仔怎么樣了。黃毛心有不甘，他惡狠狠地瞪著顧樊，咬牙切齒：“算你小子走運?！闭f著，他松開了對方的衣領，將人狠狠地往墻上一搡。

    顧樊被他推的踉蹌一步，不知踩到了什么東西，腳下一滑，竟然直接從墻邊摔到了地上……

    徐末眼看著顧樊倒下去，只聽那人悶哼一聲，半天都沒動靜。

    他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什么意思？當著我面打我同學？張大腦袋，你故意的？”

    被叫做張大腦袋的黃毛瞅著地上的顧樊，有些怔愣，似乎是沒料到他這一推竟有這么大的“威力”。

    不過，同樣都是叛逆的“學校一霸”，徐末的詰問令他感到十分不爽。

    黃毛扭頭看向徐末，梗著頭道：“故意的又怎么著？徐末，這兒沒你的事兒，我警告你別多管閑事昂！”

    徐末聽了，不怒反笑：“你小子偷你爸的假酒喝了吧，在我的地盤叫我別多管閑事？”

    那黃毛聽了，眉毛都要豎起來：“胡說八道！我爸賣的酒都是真的！不是……你才喝假酒了呢！你全家都喝假酒了！”

    他爸爸是海棠大酒店的老總，生意人最注重口碑了，他可不允許有人抹黑他們家招牌！

    黃毛是隔壁龍馬二中的校霸，生得一張標準的國字臉，明明是很貼身的制服，卻被他強壯的身材撐得鼓囊囊，再配上他那頭刺刺的黃毛，倒是很有“一哥”的氣勢。只是他那臉上的兩條濃眉十分引人注目，那眉頭幾簇絨毛生的狂野不羈，隱隱要將兩條眉毛連成一個加粗的“一”字，這樣的眉毛發起怒來時，那兩個“一字”好似要豎起來一般……這樣的兩條眉毛，實在是令這位龍馬一哥的氣勢大打折扣。

    所以，看著這張臉，徐末很難不作弄他，故意給人家起了個張大腦袋的外號，人家自然不服，可沒辦法，他打不過徐校霸。

    眼下還有個在地上躺著的，不知道是傷是慘，既然他肯出來罩顧樊，自然也不能讓別人當著他的面傷他。

    這關乎他校霸的威嚴！

    徐末眼見著黃毛氣急敗壞，卻不慌不忙地從挎包里掏出一片口香糖嚼了起來，隨后涼涼地斜睥了黃毛身后那些小弟一眼。

    有幾個被他一看，臉都白了。

    他又走近幾步，抬手理了理發梢。

    那幾個小弟時刻注意著他的動作，見他一抬胳膊，皆嚇得渾身一機靈，直往黃毛身后躲……就連黃毛的臉上也閃過一絲緊張，不自覺后退了一步……就是這一退，連老大帶小弟，囂張的氣勢一下就散去了。

    氣勢都散了，還拿什么震懾敵人？

    哼，沒一個能打的！

    徐末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徑直越過他們，走到顧樊身邊，惡聲惡氣地說道“別賴在地上，趕緊起來！”

    見到小弟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讀懂了一些信息：不愧是徐惡霸，對自己人都這么兇。

    顧樊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隨后便撐著墻，慢慢地站了起來，行動略有些遲緩。

    徐末迅速地打量了他一番，除了衣服臟點，好像沒什么大礙，只是那鼻梁上的眼鏡碎了一片，，讓這位學霸看起來有些狼狽。

    “狼狽”這兩個字，居然能與顧樊產生關聯？

    徐末覺得他得好好欣賞一下顧大學霸此刻的樣子。太新鮮了。

    印象中，顧學霸的校服襯衫一直都是雪白又整齊的，幾乎看不見褶皺，即便走路時，他的背都挺得直直的，偶爾聽到班上的女生議論其他，都是說的什么“陽春白雪”、“挺拔如松”，就連追過徐末的于晴晴，都稱贊他像什么“貴公子”。

    哼，屁的貴公子！被人打了都不知道還手，還不是要靠他來救！

    徐末惡劣地想，就這還貴公子，弱雞吧！

    看你以后還怎么在我面前裝13！

    看著昔日的情敵在自己面前露出這番慘相，徐末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人一旦心情好了，氣也就順了，原本他還因黃毛在他地盤上挑事兒感到不爽，此刻也早已多云轉晴了。

    他又理了理自己那頭酷炫的短發，對黃毛道：“人我帶走了。趁我現在心情好，你們趕緊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br>
    黃毛聽了，眉毛又豎了起來：“不行，他不能跟你走！”

    徐末挑眉：“怎么，想跟我比劃比劃？”

    黃毛不肯讓步：“徐末，你別以為我真怕你，這孫子今天不給我個說法，我是不會放他走的?！?/br>
    這還杠上了？徐末轉頭問顧樊：“你小子怎么得罪人家了？”

    一個小弟嘴巴很快，氣沖沖地說道：“他撬我們老大的墻角，搶了我們老大的?；ㄅ笥?！”

    ……不是，他們之間的恩怨怎么聽起來那么似曾相識??？

    徐末都給氣笑了，這顧樊可真是個禍害！怪不得黃毛要揍他！

    正當他要開口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后傳來了女孩子的尖叫聲。

    “啊——你們在干什么！”

    男生們皆齊刷刷地往巷子口看去。

    黃毛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下意識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語氣都溫柔了：“靜靜！你怎么在這兒！”像是沒料到自己行兇的過程被對方撞到，他說話的尾音都破了。

    那叫做靜靜的女孩穿著一身粉嫩粉嫩的小洋裝，頭上束著歪歪的馬尾，此刻正瞪著圓圓的眼睛，捂著小嘴，一臉的不敢置信：“你們——你們竟然打架！”

    小姑娘踩著白色的小皮鞋，噠噠噠跑了過來，待看清墻角那人是顧樊后，大驚失色：“顧樊！怎么是你！”

    隨后，小姑娘正義的視線像探照燈一般，立即將在場男生的臉都掃了一遍，像是要記住他們的長相，一邊看，一邊質問：“你們憑什么欺負人家！”

    待目光落在徐末身上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停頓，似乎是認出了這位徐校霸。

    隨后，探照燈不再往徐末這邊掃來，轉而對準了黃毛，她大聲斥責：“張路路，你說！是不是你帶頭欺負顧樊的！”

    被點名的張路路面上一緊，眼神有些飄忽，那兩根眉毛抖啊抖，就連說出的話都有些磕巴了：“我……我……”

    還等他未說完，人家靜靜就來到了顧樊這兒。

    姑娘小臉先是一紅，緊接著又浮現了幾分擔憂、幾分愧疚。

    她怯生生地問道：“顧樊，你怎么樣，他們傷到你沒有？”

    那語氣，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溫柔如水了。

    “……”

    “……”

    原來這就是女生嗎？

    饒是徐末，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便不由得多看了這位靜靜幾眼。

    他在看靜靜，顧樊卻在看他。

    不知是不是剛剛那一跤摔的狠了，此時學霸的臉色有些沉，面對姑娘的關心，他的反應也十分冷淡：

    “我沒事”。

    聽他這么說，靜靜才放下了心，緊接著，她看向顧樊的眼神竟又帶了幾分些羞澀：“對不起了，要不是因為我，張路路也不會找你的麻煩……”

    “的確是你的原因，麻煩你告知那位張路路，我對你，也就是他的女朋友，沒有一點點興趣，還請你以后離我遠一點，不要再給我造成今天這樣的困擾?！蹦猩穆曇粲行├滟?。

    顧學霸沒有給姑娘留一點情面。

    小姑娘愣在當場，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黃毛第一個沖上來，又揪住了顧學霸的領子，這次，他拳頭終于砸了下去。

    顧樊倒是反應很快，他頭一偏，拳頭擦過他的下顎，落在了后面的墻上。

    靜靜著急地喊道：“住手！張路路！別打了！你們不要再打了！顧樊，我……我不是他女朋友，我……你怎么能這么說我……你太過分了！”

    說著，姑娘捂緊了嘴巴，逃似地飛奔著離開了小巷……

    這次，黃毛再看顧樊的眼神已經像是要殺人了。

    徐末一個箭步竄上來，擋在了顧樊面前：“還不快去追你的靜靜！”

    黃毛這才反應過來，撂下一句“這事兒沒完”，喊著靜靜的名字往巷子口跑去……

    老大一走，小弟們也趕緊跟著溜了。

    一場烏龍過去，徐末一看，天都黑了，他轉頭看向倚在墻邊的“罪魁禍首”，沒好氣地說道：“還杵這兒干嘛呢？當電線桿子??？”

    話音剛落，路燈就亮了。

    “……”

    “……”

    片刻后，顧樊打破了沉默：“徐末，謝謝你?！?/br>
    昏黃的路燈下，少年清朗的嗓音響起：“謝謝你今天替我解圍?！?/br>
    連著兩句謝謝，看來學霸是真的很感激校霸了。

    只是這道謝實在太鄭重，倒讓徐末生出了一絲不自在。

    他撓撓頭，語氣有些不自然：“內什么，快回家吧，我走了?！?/br>
    說完，他轉身離開，卻沒聽見身后有腳步聲跟上來。

    校霸疑惑地回頭，卻看見顧樊正扶著墻，一點一點地往外挪，一只腳有些不自然地曲起，似乎是不敢落地。

    嘖，真是麻煩！

    無奈，徐末只得又折回，這次他沒說什么，直接架起人就走。

    顧樊的手很長，為了維持平衡，他似乎不得不緊緊地攔住徐末的肩，一瘸一拐地跟著徐末走。

    “真是麻煩你了徐末，我的腳應該是扭到了，不過沒有什么大問題，回家敷一下就可以了，我身上的錢不多，能麻煩你送我到最近的公交站臺嗎？”

    麻煩！麻煩！麻煩！

    徐末撇撇嘴：“知道了?！?/br>
    等到了公交站臺，卻發現今天的人格外多，好像是碰上了一群旅游團，都提著大包小包的特產在站臺上，眼巴巴地等著公交車。這陣勢，就顧樊這種“傷殘人士”，指定是擠不上去的。

    可他的錢也充了網吧的會員，所以也沒錢給顧樊打車。

    怎么辦呢？校霸犯了難。

    顧樊看了看手表，道：“徐末，時間已經很晚了，你不用管我，先回家吧，太晚了阿姨會擔心你的?！?/br>
    徐末瞪了他一眼：“啰嗦什么，我要你管？剛才激怒張大腦袋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后果？我現在給你撂這兒，你還能飛回家??？少廢話了！”

    學霸被訓得低下了頭，一雙也眸子垂了下來，隱匿在濃密的睫毛后面。破敗的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將那巴掌大的臉遮住了一半，再沒了往日里的高高在上。

    這樣學霸，竟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這個詞從腦海中蹦出來的時候，徐末也是一驚。

    將近一米九的男生怎么會跟這個詞產生聯系的？！這不科學！

    他晃了晃腦袋，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丟出腦海。

    此時，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隨即傳來了一聲驚雷。

    聽到雷聲，徐末不自覺的抖了抖。

    顧樊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

    徐末打量四周，發現不遠處的街角停著一輛共享單車。

    天無絕人之路！

    他將包丟給徐末，扔下一句：“老實跟這兒呆著，別亂跑，我去去就回?！?/br>
    顧樊站在原地，手里捏著徐末的包，看著少年為了自己奮力奔向前方，嘴角開始微微上揚……

    片刻后，徐末將單車穩穩地停在他面前，十分瀟灑地沖學霸揚了揚下巴：

    “快上車，哥哥帶你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