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調查
認識這么多年,萊娜非常了解圖耶的脾氣,他一旦想要什么,在如愿之前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她不懷疑他的決心和行動力,他向來說到做到,所以她更擔心他真會搞出什么大事情,然后把小命給搭進去。 圖耶還需要回基地,輸完液后沒有多留,拎起裝藥的小袋子開門走了。萊娜在他背后嘆氣,一個從事反塔活動的犯罪分子居然會看上高塔里的向導,簡直魔幻現實主義。 圖耶那身作戰服爛得徹底,身上穿的是萊娜找出來的男款常服,也不知道是她哪任前男友留下的。 他長得不錯,五官深邃,眼型圓潤,本身年紀又不大,穿著普普通通的白t牛仔竟有種少年氣的俊朗。只是黑發蓬亂,一道疤從額角延伸到右臉頰,顯出幾分兇悍,加上平日里老耷拉著眼皮,眼神不懷好意,就很容易讓人忽略那副好相貌。 發生了針對高塔的惡性襲擊,整片城區都在戒嚴。雨還在下,水幕中一切都模糊起來,圖耶調動五感,注意著周邊情況,提前避開可能出現的官方部隊。 舊城區幾乎沒有城建規劃可言,住宅店鋪混雜在一起,樓與樓擠擠挨挨,縱橫交錯的小路暗巷像迷宮一樣。此處早已被市政府遺忘,住的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人,他們像陰溝里的老鼠,非犁庭掃閭難以尋其首尾,高塔想在這里有所收獲,恐怕要失望而歸。 松動的井蓋被挪開一半,圖耶從縫隙跳下去,站穩后抬手將它復原,排水管道連接著城市的四面八方,是屬于地下世界的“路”。阿佩普從他身上滑下來,沿著干涸的管道爬行,圖耶不緊不慢地跟在它后面。 走了許久,阿佩普突然停下,它面前的水泥面呈現和旁邊不同的灰黑色,圖耶在上面摸索片刻,那塊水泥面就往里凹下,伸手一推便露出條低矮向下的階梯通道。 通道盡頭,一個占地面積驚人的地下空間豁然出現,它有足球場那么大,穹頂上吊著燈管,地面鋪了灰磚。一個圓柱形柜臺立在正中央,頂端用鐵絲勾勒出一個單詞——“Elysium”,樂園。 大廳里有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談,氣質和普通人迥異,他們都是哨兵。圖耶目不斜視,迅速通過安檢大門,徑直走到柜臺前找了個空窗口,取下掛在脖子上的吊牌遞給里面坐著的人,“外勤104隊,圖耶,任務代號337,失敗?!?/br> 里面的人敲擊了幾下鍵盤,確認完身份后把吊牌還給圖耶,“337號任務失敗,僅發放底薪和傷亡補償,今日內會根據預留卡號打款,目前您的小隊只有您一人確認歸隊,若需重新分配我們將盡快通知您,您還有問題嗎?” “沒有?!眻D耶重新戴上吊牌,干脆利落地起身離開,他倒是很想問問這次任務目標的具體信息,但根據組織一貫的表現,估計答案不是無可奉告就是權限不夠,最后還得靠自己。 圖耶一貫獨來獨往,辦完事后沒多停留,拿上寄存的東西,穿過大廳從另一邊的出口離開了。 地面上,大雨把一切痕跡都沖刷干凈,高塔也發現他們在做無用功,官方大部隊很快偃旗息鼓。喧囂歸于沉寂,夜幕下,舊城凋敝蕭條,和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新城涇渭分明又渾然一體。它是城市的爛瘡,如附骨之疽,糾纏進光鮮的血rou里,難以割除。 ※ 雨勢小了很多,細碎的雨絲輕柔地飄飛,圖耶帶著一身潮氣回到住處。這棟樓沒住多少人,樓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市政廳不給舊城提供基礎設施,水電氣熱都得自己想辦法,自然不會有人奢侈地給別人點燈。 門鎖是最先進的電子鎖,圖耶自己換的,他其實不差錢,組織出手大方,他賺的錢足夠支持新城花費。他很多“同事”都住在新城,恐怖分子也要生活質量的嘛。 哨兵沒有三頭六臂,除非配備專門檢查儀器,普通人很難區分他們。只要沒上官方通緝名單,避開重要場所,正常狀態的野生哨兵想藏匿在人群中并不困難。 但圖耶對舊城沒什么反感,他在這里長大,早習慣了這里的生活,何況還沒有官方插手。他這種人就應該待在法外之地,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屋子很寬敞,一居室設計,窗邊擺著張床,被褥枕頭橫七豎八地堆在一起,地上放滿了碟片和游戲機,一臺最新款懸浮屏電腦被安置在一張粗制濫造的桌子上,旁邊的垃圾桶里裝滿沒吃完的泡面。 圖耶家很亂,他也沒想過要收拾,挎著的黑包被隨意丟在地上,他避開一地障礙走到冰箱前拿出盒速凍水餃煮上。等到熱氣騰騰的餃子出鍋,他又端著碗坐到電腦前,進入一個暗網。 網站主頁面是殺氣騰騰的紅色,用哥特體描出一串占據了小半個頁面的黑色英文字符,Elysium。底下有句更小些的話:Wele to the nd of evil, no rules, ris, no punishment. 圖耶一直覺得樂園的領袖說不定年齡只有十幾歲,不然怎么會欣賞如此中二的設計,不過這和他沒什么關系。他熟練地拉出一個隱藏窗口,輸入幾條代碼,轉跳到個人界面。排在界面最頂上的是已經確認失敗的337號任務,鼠標點開,任務目標那一欄只有簡潔的幾行。 姓名:未知, 所屬:高塔, 身份:向導, 其他:銀發,年齡在二十至三十歲之間,男性。 這些信息是任務發布的時候就有的,圖耶當時沒怎么在意,拿錢辦事罷了,他只需要知道去干什么就行,但是現在他卻看著那寥寥數語陷入了沉思。這點信息對他來說可不夠啊,他還得想辦法搞到那個向導呢,兩眼一抹黑怎么行? 圖耶隨手拿起桌上放著的管狀物,無意識地夾在指尖轉動,組織很少會發布這么模棱兩可的任務。不明身份,未知樣貌,上頭憑什么確定目標會出現,又為什么要抓他?圖耶想到了派去外城的那隊人,除非……這是個專門設下的圈套。 圖耶只是聽命行事的外圍成員,權限低得可憐,沒資格知道別組行動內情,明路走不通,那就走暗道。他丟掉夾著的筆,又打開了一個窗口,隨著十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一行行字符流水般滑過,他黑進了樂園的內部資料庫。 果然讓他找到了點東西,這份文件只有一頁,內容不多,上半段是文字,下半部分是段偷拍視角的短視頻。圖耶眼睛發亮,截圖中標志性的銀發太過明顯,僅憑背影就能確定身份。 他點開視頻,向導蹲在一個被制住的男人面前。最開始男人面目猙獰,奮力掙扎,一看就已經狂化的哨兵,但他居然慢慢恢復了平靜,表情放松下來,赤紅的眼逐漸清明,而不是徹底失控,變成只知道宣泄暴力的行尸走rou。 視頻最后銀發向導站了起來,正要轉向鏡頭方向時,視頻結束了。圖耶不滿地咋舌,轉而將視線投向上方文字,他一目十行地讀完,在看到某段時發出了聲意味不明的感嘆。 “……高塔內部密級:絕密,疑似具有強大的安撫能力,可以對非結合對象甚至狂化哨兵進行深層治療……” 這確實值得感嘆。 如果說哨兵是刀,那向導就是鞘,刀和鞘經過結合合而為一,一把刀配一柄鞘,是寫在基因里的定式。向導可以為結合哨兵之外的其他人提供臨時安撫,但對非結合對象進行深層治療幾乎不可能。 深層治療需要深入哨兵的精神圖景,那里非?;靵y危險,且無法自控,如果沒有結合作為前提,哨兵會不惜一切代價抵抗入侵者。強大的向導可以通過暴力壓制哨兵防御的方式進入哨兵的精神圖景,可那就稱不上治療了,只會把對方殺死,就像之前圖耶遭受的攻擊。 這也是未結合哨兵大多短命的原因,哪怕有向導素的存在,印刻在腦海深處的傷痕也是無法治愈的。經年累月的積累,精神負擔越來越重,最后等待他們的結局只有不可逆狂化或陷入永夜。 然而,即使經過了結合,也很少有人能夠足夠幸運地活到壽終正寢,倒不如說,英年早逝才是哨兵的常態。命運的確公平,所有的饋贈都有其價碼,上帝給你力量的同時,也要給你戴上枷鎖。 現在居然有人可以做到曾經被認為天方夜譚的事,圖耶興致盎然地吹了個口哨,不愧是他看上的人,真是讓他越發欲罷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