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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江山薄幸(總攻NP/雙性受/生子)在線閱讀 - 45 段墨白(補上最后一章番外彩蛋)

45 段墨白(補上最后一章番外彩蛋)

    殘月高懸,四下無聲。

    微涼的月光從窗外投入,紅楠木造就的書桌上漏下綽綽樹影,桌上茶盞已經涼透了。

    一只好看的手溜入視線中,修長的五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只是動作看著再閑散,緊蹙的眉間也將他故作的漫不經心揭示的得一清二楚。

    烏棲守在屋檐上,夜間的涼風兜面而來,他低頭一動不動地看著窗邊的殷無戾,躊躇再三還是猛地攥緊了拳心,足尖輕點,一道殘影飛掠而過,眨眼間就閃到了殷無戾身后不遠處。

    主上未發令就私自靠近主子的身邊是為影衛的大忌,可烏棲此刻顧不上那么多。

    他單膝跪地,喉結微滾:“殿下……夜深了,讓屬下守著您休息吧?!?/br>
    殷無戾指尖微頓,聞聲才從一場大夢中恍然蘇醒。

    視線緩緩地從窗外的綠枝上落到了面前桌上的素紙宣毫上,硯臺里的墨晾了太久,已經干涸了半邊。

    殷無戾兀得閉上了眼,半晌才開口:“……他不愿見我?!?/br>
    三天了,明日就是他約定的日子,遲鶴聽卻未回復只言片語,那一只蝶載著他一個人的相思和癡念飛進了宮,最終迷失了歸家的路。

    殷無戾神色落寞,他指尖輕顫,倏然一聲長嘆:“……若是不見,若是兩斷,也應當同本君說清不是么,烏棲,他這樣真的很沒意思……又將本君看做什么呢?”

    “從來心狠如他決絕如他,當年如此,如今依舊,連一句解釋也不愿意同本君說清楚道明白……本君究竟在癡心妄想些什么?!?/br>
    殷無戾苦笑一聲,卻令烏棲的心倏地一痛,他微抬視線,在下一秒就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的臂彎將他扶了起來。

    殷無戾身上的熏香尾調醇厚干凈,明明是安神寧心的好物,卻亂了烏棲的心曲。

    “地上涼,別跪了,坐下同本君說說話可好?”

    烏棲大著膽子和殷無戾對視,在對方經久不見的脆弱目光下鄭重點了點頭。

    他已經許久未見殿下傷神了……

    名義上他是殿下的鷹犬,是他手里的刀槍,可事實上只有烏棲知道,自從目睹母后死在面前,殿下一直都在逼迫自己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他身邊的人。

    他面上有多么談笑風生,肩上的壓力就有多么沉重難行,踽踽獨行多載,少年明媚的心性也被深深掩蓋了。

    烏棲微微抿唇,遵命坐到了殷無戾的身邊。

    殷無戾的小半張臉隱匿在一片陰影中,眸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暗色,像是回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事情。

    九歲初遇遲鶴聽,十六海誓燈定情,從他和遲鶴聽心意相通的那一刻開始,殷無戾就無時不刻不在想著該如何帶遲鶴聽走。

    羽都的天方方正正,遲家的籠有進無出,如若遇到遲鶴聽之前殷無戾還有心思一爭儲君之位,那么在遲鶴聽闖進他生命中的那一刻開始,王權富貴于他而言只是過眼云煙。

    他只想乖乖熬到十八歲展翼禮過,他真正封王承爵,到那時他便帶鶴聽哥哥走,遠離權力的中心,遠離浮華的角斗場,九州天下如此遼闊,他都會帶著他的鶴聽哥哥一一走過。

    十八歲的殷無戾滿心滿眼只有遲鶴聽,那時他就在想:

    ……他的心上人怎可囿于關隴門閥之間的爾虞我詐,做這永世不得自由的囚鶴。

    他要帶心上人走。

    可殷無戾沒能帶走遲鶴聽,遲鶴聽也沒選擇牽住他的手。

    ……

    殷無戾最后一次見遲鶴聽是在他十八歲的展翼禮上。

    就算殷無戾是個天生的殘廢,身為嫡長子,他的展翼禮也沒人敢輕慢,早半個月整個宮中上下就已然井然有序地鋪排。

    一切都順利進行,殷無戾每天都在期待那天的到來,他不在乎一場典禮風光與否,他只是在等那一個可以解救他和鶴聽哥哥的爵位,等那個時機帶心上人遠走高飛。

    可就在距離他的展翼禮僅有五天的那一日變故橫生。

    一騎禁軍突然闖進寧王府,二話不說就要緝拿殷無戾入詔獄,一切翻轉都在電光火石間,殷無戾那時只覺頭皮一炸,腦海中只剩那一張明黃色的詔書,鮮紅的朱砂印璽分外刺目。

    是日天邊剛泛魚肚白,鐵門乍響,走廊里突然回蕩著清晰的開鎖聲。殷無戾靠著濕冷的墻壁睡得清淺,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就轉醒了。

    黑暗,潮濕,陰冷。

    空氣中混雜著濃郁的血腥和惡臭,借著墻壁上微弱的燈火可以隱隱看清地面上已經干涸發黑的血垢。

    壓抑的絕望在這片大牢里四處蔓延,時不時就能聽到從黑暗中傳來的嗚咽聲,殷無戾下意識地向后靠了靠,強打精神用關節敲了敲石壁,隔了半晌也沒聽到回應。

    他突然愣了愣,良久才自嘲地牽了牽唇角,xiele氣一般靠回墻上。

    他忘了,隔壁牢房的人昨天已經被押走了,這里每天都會有人進來有人離開,開鎖落鎖聲聽得多了,殷無戾已經有些麻木了。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個牢房里待了幾天,因為御史臺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陰暗潮濕不見天日,根本不知今夕何夕。

    御史臺的人礙于身份沒敢貿然動他,可暗地里使的手腳更加陰險。殷無戾雖然自小堅強,可終歸也是在殷長鸞庇護下長大的一個孩子。

    粗糠剩飯、毒蟲蚊蠅算小,真正壓垮他的卻是遲鶴聽。

    從他入獄,鶴聽哥哥從未來看過他……

    殷無戾一直在安慰自己,鶴聽哥哥本就不應當來親自看他,畢竟他們兩人私交甚篤滿朝皆知,這個時候他若是要避嫌無可厚非。

    可每日獄卒進進出出,他都在等這其中能有一個人偷偷為他遞來只言片語。

    ……說他根本不念怎么可能,身在詔獄諸事不清,他怎么可能不怕?

    殷無戾背靠墻壁,坐在了一堆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枯草上。

    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視線飄飄然地落到了門口,而后又苦笑一聲閉上了眼,繼續靠著墻壁發呆。

    鐵門轟然打開,有個身形魁梧面目猙獰的獄卒端了碗飯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見殷無戾還靠著墻一動不動,二話不說走上前,一腳就踢了過去。

    “別裝死,起來吃完這一頓,乖乖上路?!?/br>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殷無戾,不屑地嗤笑了一聲,用腳尖勾著將那碗飯踢過去,正巧踢到了殷無戾的面前,碗里的吃食上瞬間沾了些許的泥污。

    來人沉聲吼道,聲如洪鐘:“趁現在能吃還不多吃幾口,浮幽路上才能走快些,可別擋了別人投胎的道兒?!?/br>
    這幾日獄卒有意刁難,送來的飯不僅是殘羹剩飯,好幾次上面還被人故意淋了惡臭難當的泔水,殷無戾看一眼就惡心,幾日的水米未進,早就沒什么力氣了。

    獄卒的這一腳正中心口,殷無戾胸口發疼,視線清明時才看到眼前的飯菜,突然有些呆愣。

    ——眼前的這碗飯不僅精致,最重要的是,它是生的。

    九州各部唯有羽族喜食生食和冷食,可這里是詔獄,怎會有人好心專門為他做一碗合口味的斷頭飯?

    也不過一個瞬間,殷無戾突然頭皮一炸,他盯著這碗飯,啞著嗓子開口,音都是顫的:

    “……鶴聽哥哥,鶴聽哥哥!”

    殷無戾不自覺地笑了出聲:“我就知道鶴聽哥哥不會不要我……”

    他用單只手撐住地,不禁喃喃道:“鶴聽哥哥,你出來見見我,我知道你就在……你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殷無戾剛挺直脊柱就感覺背上一陣大力使來,迫使他不得不壓低身子,那獄卒一腳踩在他的后背上,獰笑著開口:“小子,你知道你在叫誰嗎,陛下新封的遲妃娘娘的名諱也是你個階下囚可以隨意開口直呼的?”

    殷無戾壓抑地咳了兩聲,聞聲突然一愣,半晌才顫聲開口:“……你什么意思?”

    那人笑了:“什么意思?小子,可惜你身在詔獄,什么風吹草動都聽不到——陛下封妃的詔書昨日便已下達各部,你心心念念的鶴聽哥哥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這個廢物了!”

    “你活的窩不窩囊,愛上誰不好,愛上這么一個貨色?!蹦侨瞬恍嫉貒K嘖兩聲,啐了一口,“你們羽人不是自恃清高看不起我們鮫人么,怎么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竟然看上這種人盡可夫的東西,見你大勢已去就迫不及待爬上你父王的枕席,虧你一口一個——”

    來人的“鶴聽哥哥”四個字根本還沒有說完,只覺得一陣勁風直朝面門襲來,他躲閃不及就被殷無戾一拳砸得向后踉蹌了幾步。

    殷無戾收拳,扶著墻壁虛虛地粗喘了幾口氣,猩紅著一雙眼,咬牙惡狠狠地開口:“你再敢如此羞辱他,我要你狗命!我不許你這般輕賤他,我怎配侮辱他!”

    殷無戾被他一口一個貨色一口一個東西激得氣海翻騰,他蓄起一股力氣,猛地攥緊拳心朝那人揮去,卻被那人輕而易舉地躲過,反而又迎了一腳。

    殷無戾被一腳踢到了墻邊上,后背重重地磕到了墻上,瞬間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他奶奶的,你現在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在老子面前擺弄架子!”那獄卒歪過腦袋吐出一口血沫,額間青筋暴跳,“媽的一個孽種……老子他媽的現在就弄死你!”

    御史臺本就壓抑,常年呆在此處折磨心性,這里的獄卒也大多陰暗至極見不得光,沒事便愛拉著牢里的犯人一頓毒打來宣泄自己的暴虐。

    更何況羽族與鮫族素來積怨己久,好不容易進來這么一個羽族貴族,落到了自己的手心,怎么能讓他過的舒坦?

    殷無戾扶著胸口跌坐在地上,他背靠墻壁,乏力地動了動指尖,卻發現自己連最后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咳咳……”額角生了一層冷汗,殷無戾微微抬頭,眼看這人靠他越來越近,他卻連后退的力氣也沒有。

    他從未想過,忍了這么久,熬了這么久,最終卻是要稀里糊涂地死在這個鬼地方。

    “狗雜種,去死吧!”

    一股勁風襲來,殷無戾絕望地閉上眼,可過了半晌也不見來人的動靜,他心下生疑猛地睜眼,最先進入視線的卻是一方銀灰的衣擺和雪白的鞋尖。

    視線緩緩上移,眼前哪里還是那個面目猙獰的獄卒。

    猛然受此大起大落,殷無戾只覺喉間一熱,他身子前傾,一手撐著墻,終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這時才覺得肺腑之間一陣通暢。

    來人頭戴一頂垂紗斗笠遮住了面容,見他咳血卻一動不動,讓殷無戾生出一種這人看他如同在看一個死人的錯覺。

    而也確實如殷無戾所猜測的一樣,來人似乎對他的一切都無動于衷,只在他咳得輕緩了些的時候才微微蹲下了身子,朝他遞了一塊潔白的手帕。

    手帕疊的方方正正,上繡有一朵紅蓮,花開六瓣,墜著嫩黃的蕊。

    殷無戾盯著這手帕上的圖案,只覺得分外熟悉,卻又記不起在哪里見到過。

    “寧王殿下?!泵媲暗娜诉B說出口的聲音都冷得不帶一丁半點的感情和溫度。

    直到這人湊近了身,殷無戾才終于聽到他說了第一句話,連忙回過了神。

    他好像隱隱約約間嗅到了這人身上的一縷初雪香,干凈純透,澄澈空明,卻像是山上的積雪,泛著淡淡的冷意,不染塵埃,不落凡塵。

    不知為何,明明看不清來人的模樣,殷無戾的腦海里卻兀自地浮現出兩句話——

    冰為骨雪作衣,當作人間皎皎明月。

    他伸手接過手帕,視線卻意外地停留在了對方的手上。

    這人的手上帶了一對冰蠶手套,同樣繡著六瓣蓮,他好像不喜和人接觸,在殷無戾拿走手帕的瞬間就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

    殷無戾在看見這對手套的瞬間就心頭一凜,電光火石之間連忙抬頭,趁對方起身的空檔借著垂簾飄起的瞬間,終于透過縫隙看到了那人眉心的六瓣蓮銀鈿。

    也恰是這時,方方被打落到一邊的獄卒回過神來,連忙慌張地收回了那副耀武揚威的模樣。

    他哆哆嗦嗦地爬起來跪下,眼前的人明明只字未言,他卻像是看到了什么窮兇急煞之人,連音都是抖的。

    “奴…奴拜見神官大人……”

    手上的潔白手帕猛然松落,殷無戾錯愕了一瞬。

    這人果然是……九嶷山侍神殿,奉月神官——段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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