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遲歸遠(有彩蛋番外)
浴桶里的藥液已經有些涼,黏糊糊地粘在身上令人難受得緊,遲鶴聽悠悠轉醒,待神思清明后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睡著了。 他垂眸,半晌無言后站起了身,踩著桶沿邊的木梯緩緩走了出去。 自從受孕后就越發嗜睡,睡醒了卻也不見精神。 ……也不知道這些藥液里面究竟有些什么東西,泡入其中竟然會覺得有東西在順著全身的毛孔往體內鉆,這樣的刺痛感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次次如此而且越發刺激得難以忍受,也讓遲鶴聽不禁有些懷疑這里面究竟是些什么東西。 覃姑隔著一張紗簾看他自己走了出來,連忙迎上去,將人好生扶到了軟座上:“如何,可是覺得舒服了些?” 這兩天遲鶴聽倒是老實了許多,覃姑看他這么乖,心里高興,自然對他的態度也拐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 遲鶴聽眉間倦色濃重地點了點頭,卻不大愿意開口說話。 他方才雖然睡著了,但是和以前一樣,不管睡多久都會覺得頭疼一陣一陣的,總是讓人打不起精神。 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寄生在他的身上,在沒日沒夜地在吸走他的精力和生命,等著他的養料被吸干,等著他的生命被榨干。 遲鶴聽微微蹙眉,揉了揉眉心:“覃姑,這個藥浴能不能停一段時間,為何本宮會覺得腹v中刺痛,是不是孩子他不喜歡這個藥?” “我記得當時懷……” 遲鶴聽話音未落,覃姑就猛然打斷了他的話音, 遲鶴聽微抬視線,果然看見覃姑的臉色不大善:“公子慎言?!?/br> 覃姑話里的警告意味太過明顯,遲鶴聽只好噤了聲——倒不是當真懼她,而是有些心累。 他并不想與覃姑起爭執,也懶得聽她的教訓了。 覃姑開口:“公子如今也不小了,應當明白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您腹中的這個龍子豈是那個孽子可以用來比的?” 遲鶴聽聽她提到“孽子”兩字,隱在袖中的手指猛然用力攥緊,氣息粗重。他微微頷首,忍下了心頭的不悅,牽強地扯了扯唇角。 ……還不行,他還沒有同阿戾說清楚,現在的處境還不能招惹她, 他要忍。 遲鶴聽咬了咬唇:“我并非比較,只是方才藥浴時覺得腹中的骨rou一跳一跳地作亂,總歸是擔心他再出什么差池?!?/br> 覃姑笑了,遲鶴聽肚子里的小東西吃慣了他的精氣,自然不愿意再用藥液替代,鬧騰幾下而已,遲鶴聽倒是會大驚小怪。 前幾天私自離開蒹葭殿險些出事的時候怎么不多尋思尋思他會給人闖多大的禍事? 胎靈如今在遲鶴聽的肚子里安了家,吃的養的自然要在遲鶴聽身上拿。 若非擔心遲鶴聽身子受不住這胎靈的侵蝕,要讓母體有緩口氣的時間,她還真不舍得用藥汁去敷衍自家的小可憐寶,養在遲鶴聽的肚子里可是受委屈了,心疼死她了。 覃姑收回心思,敲打道:“公子只要乖乖呆在這蒹葭殿聽我的話,我保準您啊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皇子??萧[騰這是好事,說明身體健康生龍活虎的,日后也才好繼承這江山吶?!?/br> 遲鶴聽悶聲聽她旁若無人地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卻沒什么表示。父親和遲家的狼子野心他一直都知道,而他也一直都是他們的棋子,早就已經習慣了。 只不過,他的孩子還尚在腹中,竟然也要淪為和他一樣的境地。 覃姑看遲鶴聽不搭理他,還以為遲鶴聽還在執迷不悟,微微冷了神色:“公子,您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痛,別忘了不聽話是什么下場……您乖乖聽我的話,孩子自然好好的。你瞧,我說只要你乖乖和陛下圓房必然有子,可不是讓老奴說中了?” “不聽話的話,上一個孩子什么下場,這個孩子就是什么下場?!?/br> 遲鶴聽在心里苦笑兩聲,只好點了點頭,示意她自己已然明白:“你放心吧,既然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護佑他平平安安地來到這個世上?!?/br> 覃姑看他神色認真,忍不住扇了巴掌又給顆甜棗:“您呢也別郁郁寡歡的,族中這幾日就打算送歸遠那孩子來宮里探望你,老奴看您這幾日規規矩矩的,便允了。小少爺今日午時大概就能入宮,喝過藥后去睡上一覺,睡醒了就能看見那孩子了……說起來,您和小少爺上次見面還是一年前吧……確實夠久遠呢?!?/br> 覃姑這話一說,遲鶴聽只覺得靈臺一陣清明,他眸色一亮,先前的倦意一掃而空,忍不住開口道:“你說的可當真,阿遠要來?” 遲鶴聽見她點頭,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個消息算是這段時間里,他聽過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遲歸遠要來,遲鶴聽自然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喝過藥后硬是沒了困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輾轉難眠。 他掐著指頭數時間,等了不知多久才輕輕撫了撫肚子,終于等不下去,起床叫人去準備遲歸遠喜歡吃的糕點和愛玩的玩具。 “把這個杏仁酥放過來,阿遠喜歡吃這個……那邊的綠豆糕就撤了吧,我看上次阿遠來了就沒吃幾口,許是不大喜歡?!?/br> “……這個時節還能放風箏嗎?你叫人去拿幾個風箏,這孩子什么都不愛,但我瞧著上次他倒是多看了這小玩意幾眼?!?/br> 遲鶴聽坐在凳子上吩咐著宮女進進出出,有個膽大的小鮫奴看他心情不錯,開口道:“小公子像是娘娘的開心果,奴許久未見娘娘這般欣喜了?!?/br> 遲鶴聽這些日子過得愁云慘淡,他們這些下人自然也過得提心吊膽,難得看見自家主子這么興致盎然。 遲鶴聽微微勾唇,唇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這偌大的蒹葭殿,他只信銜山一人,此刻聽這小鮫奴開口,竟然意外地愿意搭理他:“歸遠那孩子身子骨不大好,性子呢也隨了本宮,對什么都興致缺缺的……難得來我這兒,本宮自然要開心些,這樣那孩子才不會緊張?!?/br> 小鮫奴開口:“娘娘真好,小少爺能有您這么好的兄長,真是福氣?!?/br> 聽到這句話,遲鶴聽微微錯愕,唇角的笑意突然一僵,卻又點了點頭就示意他撤下去。 遲鶴聽等了不久,就聽見殿門外傳來幾聲輕快的腳步聲。似是有所感應,他連忙從座椅上起身迎上前,還沒走到殿門口就見一個小男孩噠噠噠地跑了過來。 小孩兒才四歲,娃娃臉上肥嘟嘟的,生得粉雕玉砌的,看著就是一個機靈的孩子。 直到小孩兒突兀地闖進視線,遲鶴聽才像是被擊碎了所有的傲骨變得脆弱不堪。他微紅了雙眼,腳步微微一頓,小孩兒就這么沖到了他的懷里。 遲鶴聽蹲下身子把他緊緊抱在懷中,只覺得這么小小的一只,在自己懷里才這么點大…… 他鼻頭一酸,半晌才哽咽著開口道:“我的好阿遠,怎么一年不見……長這么大了,哥、哥哥差點就認不出你了?!?/br> 遲歸遠揚著小臉蹭了蹭遲鶴聽,悶聲開口:“不哭不哭,不要你哭……不要哭,笑笑?!?/br> 遲鶴聽本來還在強忍著淚意,聽他這么說,終歸是忍不住地抱著他哭了出來。 他摸了摸小孩兒的頭頂,目光柔柔的,輕聲開口道:“我不哭,我都聽阿遠的,不哭?!?/br> 小孩兒伸出稚嫩的手抹了抹他的臉頰,幫他將眼淚擦掉才又縮回到他的懷里:“你身上也苦苦的,和阿遠一樣,苦苦的……阿遠給你吃糖,吃了糖再喝藥就不哭了?!?/br> 遲歸遠乖乖地攤開手心,果然手心里是兩顆蜜餞糖,糖衣已經化了,看著粘粘的,遲歸遠入宮要搜身,他應該也是偷偷藏在手心里才帶進了宮里,想要給他。 一年一面,小孩兒連送兩顆糖也要偷偷摸摸的……明明,他們應該是最親近的。 遲鶴聽猛然閉上眼,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苦澀道:“阿遠,最近還在吃藥嗎,有沒有好好聽族叔的話,乖乖吃飯好好讀書?” 小孩兒乖巧地點了點頭,突然皺起一張小臉,對了對手指:“我……我?!?/br> “我背疼……” 小孩兒聲音低低的,像是害怕他會覺得自己很麻煩,說話的時候眼神會躲閃。 遲鶴聽看他這副模樣,不知為何卻像是在看自己小時時候的樣子,也是這樣唯唯諾諾的,也是這樣隱忍小心的。 他低垂眉眼:“怎么會突然背疼,快讓我看看?!?/br> 遲鶴聽話音未落就去解開了遲歸遠的衣服,衣服剛拉到肩頭,視線陡然對到那一雙蝴蝶骨上,遲鶴聽突然呆住了。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摸,小孩兒的后背上分明是兩條斜向生長的翼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