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六
邱成鳶確實因故缺席了黨魁餐聚,所以這回竇錚約他球聚,他沒有再拒絕。 來到球聚的高級會所後,邱成鳶先去換了球衣,走出來就看到球侍捧著球袋等在一旁,邱成鳶隨手挑了一支出來,卻依舊沒有看到竇錚,然而已經有另外一位Alpha站在了球池里,特別醒目。 即便有經過香水的修飾,以及高級酒店或是私人會所都會常備的中和空調(中和信息素),空氣中仍舊彌漫著一絲淺淺的麝香味。 在眾人眼中,或許這象徵著頂級Alpha信息素的格調,但在邱成鳶的眼里,不過就是年輕人,連自己的信息素都不曉得要封好。 佇立在球池中央的男人,就像是一只安靜潛伏的猛獸,在等到邱成鳶踏入球池的那一刻,隨即轉過身來打招呼,態度不卑不吭,措辭到十分客氣:「副總理大人,午安?!?/br> 邱成鳶不輸風度,提起球桿來到自己的球道,順口應道:「竇錚找你來的?這間都是他常開的局?!?/br> 白杉城爽快得答道:「對,原以為是下午茶局,沒想到這里場地很專業,設備也很齊全,重點是很安靜,沒什麼人?!?/br> 邱成鳶輕哂了一下,專注在自己的發球,一桿揮出去,才道:「老竇人呢,自己約的局,沒道理讓你單獨陪我發球,多沒意思?!?/br> 白杉城卻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恰到好處得飽含歉意,又風度翩翩,道:「我其實是帶著竇朦一起來的,只是這地方枯燥,他一個孩子心性待不住,你也知道竇先生有多寵他,這回帶著他去其他娛樂樓層找事做,待會就回來了?!?/br> 邱成鳶接受了這個說法,下場完整得打了一局球,才將手桿遞出去,而白杉城就一直站在旁邊觀局,自己卻不打,倒是意外得沒有擺什麼少爺架子。 邱成鳶踱步來到了隔壁的休息室,里頭茶水點心都已經擺好了,才剛坐下來喝口水,白杉城已經從容不迫得走到了對座,從容不迫得坐了下來。 邱成鳶心忖著竇錚這麼一出安排,到底是真的對四十人名單窮追不舍。 再看眼前這善於運用自己外在魅力的年輕Alpha,把竇錚家的Omega哄得五迷三道,這會變著花樣設法想要當面跟他對話,就來看看是什麼話。 「你想說什麼?」 白杉城笑意更濃,也不跟他來竇錚那套虛與委蛇,直接了當道:「最近上層押了好幾個案子在調查局長室,據說和安情局不謀而合,邱大人想必不陌生吧?!?/br> 邱成鳶也輕哂了一下,道:「你在蜿國忙碌了那麼多時間,想必早就盤出了來龍去脈,還是在自己家的園子里*,被當標的物挨打,真慶幸沒有造成太多的損失?!梗ǎ翊笕酥傅氖球陣莫毥谦F森林保育區) 「藉大人吉言,蜿國一直來都是金屬脈動強烈的區域,最近這半年更是到達了近十年來的巔峰,不外乎四處涌動一些想要趁火打劫,私屯軍武金屬的宵小團體?!?/br> 白杉城不疾不徐道:「私屯軍武可是同等級叛國的刑事重罪,最高刑責是死刑,這不是可以隨手就壓在辦公座底的事情?!?/br> 這就是在明說邱大人押案了。 白杉城道:「我比較好奇的是,這些軍屬金屬并非一般人能夠開采,甚至連高級軍事特勤人員,都沒有能力開采,更別提運送。究竟是誰提供了政府編列外的人員,來貪污這些貴重金屬?」 他直視著邱成鳶的雙眼,目炬無畏,言詞犀利道:「開采軍武金屬最首要的就是精神力素質,而擁有頂尖精神力,又是法治外的人員組成,可不是和某些組織不謀而合了?!?/br> 邱成鳶似笑非笑道:「說得不錯,這四十人名單可不就在你的手中,你比誰都清楚這名單上的人,隨便一把抓都符合開采軍武金屬的條件,你能說的清楚嗎?」 白杉城絲毫不顯慌張,反而胸有成竹道:「我還真不能夠說清楚?!?/br> 邱成鳶挑起眉頭看向他,灰色的瞳孔毫無溫度。 「這份名單,裁裁剪剪,躲躲藏藏,也不過被湊出了五分之一,還是最外圍的幾個人頭?!?/br> 白杉城開誠布公道:「大家以為是按照這分名單去緝捕,實則根本不然,哪里來的一份白紙黑字的名單?現在資訊虛擬化的時代,難道還有一份轉成碟盤的名單,豈不是等著被各種手法強取豪奪,還輪的到我守著不放?!?/br> 「你沒有名單?」邱成鳶頓時收了慵懶的姿態,審視著白杉城的態度。 「我可沒有這麼說?!拱咨汲沁@才體現到了略勝一籌的滋味,他支著笑容,沒有張揚半絲信息素,卻宛如握著鋒利的寶劍。 「我不是竇錚,賣這東西關子,對我沒有用處?!骨癯渗S冷聲道。 「名單只是一個稱呼,其實是一個鎖鏈,是一還連著一環的,我父親從年輕的時候,就緊追著這個鎖鏈試圖往核心追查,這才有了雛形。邦聯改朝換代已經超過了一個世紀,即便有這份名單,也早就都不是第一代的成員了?!?/br> 「那等於說,這份名單的價值被遠遠超估,只不過是輿論的噱頭,政治性目的的幌子,以及讓你用來吊竇錚的胃口?!骨癯渗S嗤道。 「這份名單最有價值的時候,是在帝國剛傾覆不久的時候,?;庶h羽始終認為他們有機會奪回權力,然而一個世紀過去以來,邦聯內的權力劃分互相鼎力,所以始終維持著表面的和平?!拱咨汲菂s附加了一句:「但現在不一樣了?!?/br> 「保守黨日趨式微,他們逐漸適應不來現今的政治生態,想要重振往日的威權,他們必須得找回精神領袖,這份名單就像是一個能夠迅速凝聚內部勢力的徽章,只要交到有心人手中,就是能夠cao縱的議題跟資本。 「若是這個有心人,聯系上了這名單上最核心的成員,又或者這個有心人本身就是名單上的人,這會加速邦聯內部的對立,以及不安定的政治現況迅速激化。而且從調查局提供的資料來看,我認為這件事正在發生?!?/br> 白杉城義正嚴詞,邱成鳶并沒有馬上答話,很顯然的,白杉城方才所提到的議題,正是整個邦聯目前所要面對的問題。 「所以你的名單上沒有那些真正關鍵的成員,還是你認為,誰有這麼大能耐能夠阻卻你把名單的拼圖找齊全?」 白杉城微微一哂,他知道自己吸引住了邱成鳶的思維:「誠如大家所聞,我手上這份名單,是經由我父親幾十年追查出來的結果,但大家都陷入一個思維謬區,我父親所留下來的東西,并不完全等於是我一個人繼承?!?/br> 「這麼說來,他還有另外一位繼承人了,前所未、……」 邱成鳶剎那間明白了白杉城字里行間所圍繞的一個核心思維,他在將所有的事情始末導向一個人:一個被白巖畫藏在家中十數年,又輾轉淪落到他的手中,再度被他牢牢摀在自己羽翼底下的人兒。 邱成鳶灰色的眼眸瞬間投射出危險的意味:「那剩下的半分名單,白巖畫交給了承雨?」 白杉城含著笑容,頗為失望且可惜道:「看來承雨并沒有跟你透漏只字片語?!?/br> 邱成鳶不受挑釁,就事論事道:「我讓他待在我身邊,是要保護他不受到外界的任何傷害,而不是思量怎麼利用他?!?/br> 白杉城卻驟然收起了長期掛在表面的禮儀笑容,話鋒銳利道:「話不要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若不是你最一開始就從資料庫審出了他的身世的特殊性,你會在他還是一個學生的時候,遞交一個科研院的實習玩意兒,不惜大費周章讓國務院的人把他請到你的辦公室?」 白杉城諷道:「哈、還真是行云流水的一翻邀請,熟練無比,我猜,或許承雨并不是第一個獲此殊榮的對象?」 邱成鳶終於見識到白杉城脫下了面具,而這場私下會談才終於有了意義。 他好整以暇得交換了一個舒適的坐姿,語氣平和道:「只有失敗者才會翻著舊帳大聲嚷嚷,這也說明了你并沒有從承雨口中得到那份名單的下落?!?/br> 「更或著,承雨根本從來都沒有涉入你們父子的布局,你如果是真心為他好,還念著幼時之間的情誼,就應該知道如今他能夠越低調,就多一份安全的保障?!?/br> 邱成鳶笑得溫文爾雅:「白巖畫我不敢說,但我很愿意相信,你是為承雨好的?!?/br> 不料,白杉城又重新掛回了笑容,就是那種再多一分才會得到被尊重的感覺,而再少一分又會覺得被藐視的笑容,這已經無關社會上的身分地位,而是當人知道他的血統及基因足夠頂級,他才能與生俱來露出無懼而肆意的笑容。 「這句失敗者實在是很有意思,在我聽來甚至有些滑稽?!拱咨汲切钠綒夂偷醚b飾著自己的盛氣凌人,道:「在你自以為是的勝利當中,邱成鳶,你有真的知道,自己需要戰勝的敵人是誰嗎?」 邱成鳶似乎覺得這句話愚蠢的可笑,無所謂道:「失敗者我還需要知道是誰麼?」 白杉城搖了搖頭,忽然話鋒一轉:「你覺得小雨,有真心接受過你嗎?」 邱成鳶嗤道:「你一個過去式的人,憑什麼覺得有臉跟我談論這種事情?」 白杉城沒有覺得被羞辱,坦蕩蕩得回應道:「那他為什麼不肯嫁給你,想要真的好好保護他,將他納入家族里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副總理夫人的頭銜,更甚至是未來的元首夫人,就算有人蓄意想要針對他,只要他嫁給你,就有更多層保障能夠保護他,怎麼都好過他現在平民的身分,但不是你不想給,是他不愿意?!?/br> 這話若是當面講給竇錚聽,竇錚可能都只是笑笑的不會當真,真的沒結婚,也肯定是邱成鳶為了自己的考量,不愿意隨便娶一個沒有家世的小情人,但由白杉城在他面前挑明,卻貨真價實得踩著了他的痛處。 雖然從情感上而論,可以說是承雨瞻前顧後,替他著想不愿意影響到他的仕途,但從理性上分析,說穿了,穆承雨就是沒有想要嫁入邱家的意思。 邱成鳶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承雨總是小心翼翼得躲避這個話題,一直裝傻不愿面對,從不開口,也從不追問,對於情人這個角色而言,是非常反常的行為——哪有一個情人不是奔著結婚取得合法配偶為最終目標。 更讓他意外的是,就連得知自己懷了他的孩子,也都沒有讓穆承雨松動半分,似乎就想無名無分的將孩子生下來也無所謂。 承雨不想要邱這個姓氏,不需要榮華富貴,而懷著他的孩子這件事唯一能夠給予承雨的,似乎就只是讓他保持著他必須繼續活下去的念頭。 一時間的氣短,并沒有消耗邱成鳶鋒利的理性,他支著下巴,仍舊是在看一個被厭棄討嫌的落水狗:「我接下來是不是得聽到你說出什麼幼稚又可笑的妄言,我從未利用Alpha生理上的優勢,暴力強迫過承雨任何事情,也沒有像你一樣仗著家族給予的恩情,向他進行情感勒索,你不配跟我談到承雨?!?/br> 白杉城卻囂張得承認了:「情感勒索我不否認,這可不是選舉或運動競技跟你討論什麼公平公正,我少點臉面又怎麼了,而且我告訴你,我能這麼不要臉也是承雨縱容的?!?/br> 白杉城狂狷而肆意道:「不要說什麼暴力強迫,我現在就能讓承雨心甘情愿得跟我見面,可笑的是,他愿意出來見我,還要緊張兮兮得瞞著你,變著法子想藉口搪塞你,小雨那點拙劣的藉口難道還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忽悠過去,你可以說是你睜閉一只眼不追究,那怎麼不能是小雨他根本就不在意你知不知情?!?/br> 邱成鳶笑笑:「這點說詞,動搖不了我,我的夫人,由我自己管教,也輪不上你吵鬧?!?/br> 他的承雨現在住在他的屋子里,睡在他的床上,後頸上是他的咬印,體內標記著他的信息素,肚子里還懷著他的骨rou,邱成鳶簡直想不出任何理由需要花時間跟白杉城浪費唇舌,起身便想離開。 白杉城照舊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不疾不徐得道出了一句話:「上個月在蜿國,小雨有跟你說過發生了什麼事嗎?」 邱成鳶頓住腳步,頭一次顯現出了不耐煩,他看著白杉城,還有什麼廢話可以嚷。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停下了腳步,白杉城無聲無息得笑了。 「他肯定跟你報備了,在蜿國出勤務,或許也說了,他有去支援被破壞的保育區?!拱咨汲瞧降瓱o奇得訴說道:「那他有跟你說,那幾天他都一直跟我待在一起嗎?」 邱成鳶忽然一個箭步走上前揪住了白杉城的衣領,兩方頂級Alpha的信息素,是不容許如此近距離侵犯彼此的領地,瞬間宛如高速對撞了起來,拚的不是勝者為王,而是兩敗俱傷。 兩人的身高相仿,邱成鳶灰色的瞳孔清晰得倒映出白杉城燃燒著頑劣與自信的藍色眼眸,他的聲音冰冷的彷佛在安情局下達殺人指令:「你可真夠無恥的,披著一身你父親留給你的皮囊,卻連最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知道怎麼掛在身上,不入流的讓人大開眼界,你最好管好自己的行為,別怪我對你不客氣?!?/br> 邱成鳶到底是年紀較長,轉瞬就甩開了白杉城的衣領,白杉城抖了抖衣領,不怒反笑,揚聲道:「邱成鳶,你悶心自問,你剛才說那些話,真的是在罵我嗎?」 白杉城灑脫得聳了聳肩,道:「或許現在你的官位是比我大,你手上營運的籌碼比我龐大,背後支持你說話大聲的武力比我雄厚,你有安情局,有元首的信賴,甚至握有北邦軍隊的啟動兵符,但這些依舊不是你勝利的條件,而依舊是你不知道為何挫敗的原因?!?/br> 「喔?我輸了什麼?」邱成鳶簡直厭倦了對方狂妄的自大。 「你若是已經贏了,早已經讓承雨匍匐在你的膝下,哭著也要說出他離不開你的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著他會不會因為我的一句話,就想盡各種辦法要欺瞞你出來跟我見上一面,道貌岸然的面具你盡管對外演給別人看,在我面前就不用演什麼癡情無悔的戲碼?!?/br> 他犀利得剖析道:「你想罵的,究竟是誰水性楊花,是誰沒有禮義廉恥?」 邱成鳶沒有否認,而是嗤笑了一聲:「終於知道為什麼承雨要迫不及待得逃離你,十年前他就做出了選擇,你不夠格在我面前談論勝負?!?/br> 「你還是在逃避我的問題,你不認為你輸了我,但你又真正贏了什麼?」白杉城道:「是誰給了他拒絕你的勇氣,你就不好奇他在蜿國遭遇了什麼,讓他郁郁寡歡,流連難忘?!?/br> 這回換成白杉城主動站到了邱成鳶面前,只差沒有禮尚往來得拽住對方的衣領,他湊到了邱成鳶的耳邊,帶著最深層的惡意道:「贏了我又如何,你從頭到尾都搞錯了競爭的對象。 「你說對了一件事,我是披了一身跟我父親一模一樣的外表,而小雨為何唯獨對蜿國這個地方流連忘返,你難得真的心里沒有一點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