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馳，日夜兼程。

    容霽其實不想讓戚卿舟一同前往，本就因婚期延遲的事覺得抱歉，怎么能再讓未婚“妻”跟著他陷入危險呢？

    但出發當日戚卿舟也騎著馬光明正大地跟上，當著將士百姓的面，容霽沒法下戚卿舟的面子，只好默認了他一同前往。

    北境番邦一向不安分，前朝時就曾多次sao擾邊境的齊國百姓，被當年的祁長勝連連打退數十里才安靜下來，每年乖乖上貢。如今改朝換代，祁長勝已死多年，北狄覺得自己又行了。

    容霽到時已是秋末冬初，天寒，本朝軍士不如北狄入侵者耐寒，容霽帶來諸多物資也難解嚴寒之苦。越是寒苦越是思鄉，越是思鄉，士氣越低迷，加之戰況焦灼不下，我方漸漸轉向劣勢。

    自古就有陰陽寒暑時制，冬夏不興師，眼見要入冬，地處又偏北，如何制敵？

    “將軍?！迸c守城將領相互抱拳致意，容霽單刀直入主題，“眼下戰況如何？”

    守城將領嘆氣，“這幾月來北狄進犯十數次，次次皆非大軍，只是一兩隊人馬攻城叫囂，我軍接戰，誰知他們并不戀戰，只幾回合便調轉馬頭撤軍。我想著此般引誘我軍追敵，定是有詐，便不曾準許將士追殺，誰知一而再再而三地，竟殺了自己士氣?！?/br>
    容霽搖頭，“將軍莫要自責，此番決策并無錯處，小心為上。冬夏之時本就士氣低迷，并非作戰的好時機?！?/br>
    “還有一點難處。此處土質沙多，不適宜筑墻，軍營城墻沙土堆砌，極易傾塌，不得不日日加固，著實費心費力又不安全?！?/br>
    容霽低頭沉吟片刻，“如今敵軍多久進犯一次？”

    “這一次次進犯的間隔逐漸縮短，往前十日內就來過兩次，前一次便是三日前?！?/br>
    “我知曉了。勞煩將軍　將　軍需物資發放給將士們，切勿短了他們吃用?！?/br>
    “已經入冬了，怎么穿著中衣就坐在這里？”

    距離容霽來到北境已半月有余，北狄知道守軍換了將領，sao擾試探更為頻繁，著實有些不堪其擾。

    入夜容霽睡不著，坐在案前看著地形圖。

    “曾與陛下起兵時，從蜀地打向中原，從未遇見過如此平坦開闊的地形，什么伏兵都安插不了，抬眼便能看見數里之外......想來是我從前自傲了，本不善用兵?！?/br>
    戚卿舟在旁邊坐下，拉著他手，“我的小公子一向聰明，兵法更是爛熟于心，你一定知道該怎么做的?！?/br>
    容霽嘆氣，“有是有，未曾實驗過，風險也大，也不知是否可行?！?/br>
    “這世上諸多戰略都是隨機應變的，哪有提前演習的道理？”

    容霽垂眸不語，握緊戚卿舟的手。

    “昔日曹孟德渭北一夜筑起冰城，容大將軍又怎知不行？”

    容霽抬眼與他四目相對，緩緩笑了。

    又一日，容霽見北風大作，命士兵悄悄運來附近河流的水，當夜就著寒冷夜風一層一層潑灑。

    第二日正午敵軍又來尋釁，見城池堅固，又見容霽獨立城頭意氣風發，心生怯意猶豫不前，兀自撤了軍。時至下午，敵軍大軍卻浩浩蕩蕩奔來，領頭的，赫然就是一位中原將軍。

    “爾乃何人，叛我大盛，當真無恥！”

    那位將軍聞言大笑，長槍指著城樓上容霽便罵，“什么大盛？我呸！弒君篡位的逆賊！容霽，老子認得你！你不就是那逆賊身邊最忠心的狗嗎？老子還當你多厲害，也就會些人盡皆知的戰術！你以為你是渭北之戰的曹孟德？只會紙上談兵的廢物罷了！浪費老子時間提防你許久！”

    容霽面上慌亂，強作鎮定，“一派胡言！別想擾亂我軍軍心！”

    “軍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那群將士早就凍壞了吧？迎戰都不敢，談何軍心！你騙不過我的！”

    “你本是中原人士，何苦為北狄賣命！不若歸降我軍，我定上奏朝廷封你為將軍！”

    “何苦？祁穆辰那狗賊害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報我九泉之下有何顏面見父老！”被戳中傷心事，那將軍咬牙切齒、目眥欲裂，“你遺言說夠了，老子也就不耽誤你上路了。眾將聽令！攻城——！”

    容霽駭的連連后退，高聲叫喊，“守城——??！守住城門??！”

    但冰筑城門終究被狠狠撞開，敵軍高喊著沖入營中。

    軍營呈細口瓶狀，城門處稍狹，深入幾里方才是開闊空地。闖入城門，不見大盛士兵身影，只聽得營內深處有驚慌喊叫聲，被仇恨與勝利沖昏頭腦的將軍并未多想，帶頭策馬深入。

    但敵軍將領到底是謹慎的，見四處無人漸漸放慢了步子，一路走一路砍倒無數空帳，直至走到最深處見竟空無一人，將軍才忽覺不安。急急勒令撤軍，可為時已晚，大軍已盡數進入了營中。

    容霽立于高處冷眼看著，“弓箭手、投石手準備——放??！”

    只見城墻之上立起一排排士兵，弓箭與投石器早已瞄準營內敵軍。

    “撤退！快撤退??！”

    一片混亂。

    “將軍！這地結了冰！馬蹄打滑！”

    原來容霽不僅僅在昨夜筑起冰城，今早三更造飯后，將士便趁著清晨寒冷往地上潑水，地面很快結了冰。馬走在上面，若慢些倒還穩當，一急一快便免不了打滑摔倒。容霽軍將士小半躲在城墻之上備好弓箭投石器，大半躲在軍營后，待敵軍盡數入營便從外圍沖向城門，攔截那些妄圖沖出軍營逃命的。

    這一戰持續許久，是容霽方碾壓式戰斗，血水混著化了的冰水又重新凍上，敵軍僅一小部分沖出重圍逃命，將軍已死。容霽沒讓人追。

    這一大敗后，北狄著實消停了好些時日，再后來便是茍延殘喘的反擊，被一戰大勝的守軍打的落花流水。不多時日，北狄便派了使者來。

    容霽命人厚葬了那位敵軍將軍。戰場無對錯，戰爭無情，他跟隨祁穆辰起兵，必然有無辜人會因此家破人亡，他心里清楚，卻無法避免，因為勝利必然要踏著一部分人的尸骨。只是雖然清楚，心里卻也......

    戰事告一段落了，戚卿舟卻一連幾日見容霽悶悶不樂。他足夠了解他也足夠愛他，自然知道是因為什么，消化這些旁人也幫不了，只能拉著他做些別的轉移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