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正在舔舐神經
找到他時我正在一家雜貨鋪翻找酒精,玻璃瓶之間的碰撞宛如一首尖利清脆的歌。 他斜趴在角落貨架的最低端,一只手還搭在上一層架子上,指尖輕輕落在一罐黃桃罐頭上,仿佛和那薄薄一層鐵皮之間產生了強烈的磁吸引。 我被這具突如其來的人體吸引了,確切是被那一頭毛燥的金絲引來目光,走近后才發現他緊閉雙目,像一團被攥緊后拿來擦拭鮮血的廢紙。 簡單查看了一下他的情況,鑒于我已經走遍了我們鎮的邊邊角角,我覺得這位陌生的倒霉蛋應該是從鎮子外面進來想找點吃的,結果體力不支直接昏倒在勝利的前一秒。 我一直堅持相信這個世界上肯定還有正常人,這個信念貫徹了我這三個月噩夢一樣的生活,如今這孩子的出現也算是印證了我的想法,是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把他帶回去。 他看起來是那么小那么輕的一只,我可以一邊背著他一邊手提兩袋物資回家。當我把他放進浴缸時,他甚至只占到我家浴缸的一半。 將浴缸通水口處的遮擋拿開后,一股難以形容的腐爛味道直沖腦門。我皺了下眉,沒想到這底下的氣味比我家那因缺水而醞釀了三個月的血污還要辣眼睛。 我把他往遠離浴缸口的地方挪了挪,憐愛而奢侈地從我攢下的一桶清水中舀了半小壺給他清洗。 被染成鐵銹紅的水液從他臟污的身體一路滾落進下水道,我隱約聽見下面傳來了奇怪的響聲,像是有人憋不住口水似的。 但我現在被更重要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雜貨店時我趕時間沒有仔細檢查,現在洗干凈仔細一看,我的心如鐵坨直直砸落——他十根腳趾尖處的皮rou開始腐爛,露出了一點點發著慘白熒光的軟骨,尖端圓潤如扇。我看了好久才伸手去觸了觸,入手軟硬適中,不像任何我見過的骨頭。 顯而易見,他已經受感染開始變異了。 一口渾濁之氣從胸腹緩慢擠壓上來,伸長脖子要從我的眼眶和口鼻中探頭。我五官不自覺用力皺成一團,好像這樣就可以減輕一點這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陌生是因為算上這次,這種感覺我短短十四年人生里只出現過兩次,熟悉是因為上一次它出現是在兩個月前我mama死去的那一晚。 就像命運的海濤將精美的貝殼送到沙灘,它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你只遠遠的望了一眼就被誘惑,可還沒等你去伸手撿拾,白色的波濤就爬上來將它們全部卷走,徒留一地濕漉漉的黑沙。 一次又一次,mama淹沒在波濤里,現在它也要帶走這個孩了。 變異是不可控不可逆的,就算你再怎么阻擋,它緩慢而不可阻攔地接近你。 我看到瘋狂已經輕輕靠在他的背后,一下一下舔舐著他最末端的細小神經。 被水潤澤過的金發一縷縷散開,我在昏蒙蒙的燭光中拿布細致耐心地服侍它們。這是比黃金還要貴重的東西,只有人才能生長出來,鄰居們居然也舍得全丟掉。 給他清理完后我重新封好下水道口,期間他被轉移陣地,一直安安靜靜窩在沙發上,眉間略有舒展。 當然也拿酒精消毒傷口并上了一次藥,即使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徒勞。 但對于一個正常人來說,這種處理應該能討他歡心吧?雖然我也沒有十全把握保證他睜眼后還能一如既往。 不過他和外面那些熱鬧的孩子們一樣,有10歲嗎?還是和我一樣大?那些失去味覺的小搗蛋鬼們在紅月前經常能吃大魚大rou,嘴里含著亮晶晶的彩色玻璃糖,他吃過這些嗎?還記得味道嗎? 紅月后,他也能記得嗎? 我決定等他醒來后問問他。